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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曉林:散文 村南有條河

2021-09-17由 渭南文藝 發表于 林業

水渠柳樹什麼樣

惠曉林:散文 村南有條河

我的家鄉在華胥油坊街,位於北嶺之南的川道上,一條河在村子南面流過,古代叫滋水。春秋時,秦穆公稱霸西戎後改名霸水。隋文帝時在“霸”字旁加上三點水成了灞水。這名稱從那時一直叫到現在。

中國的大多數河流都是向東流的,而這灞河卻兀自一路西流而去,是她有別於其它河流的一個顯著特點。那年,我的一個外地友人初次來到河邊欣賞川道風光,看著水流方向,經驗性地發生了判斷上的失誤,把這裡的東南西北來了個180度的乾坤大挪移。

聽老人講,很早以前,灞河水又窄又深,可以划船、運貨,兩岸人家一天彼此見面時可以隔河致意打個招呼,親切地問一聲:“吃了沒?”農閒沒事時搬個凳各自坐在自家門前,可以隔著河慢慢地拉家常、說閒話。有事了,輕喊一聲,河對岸就能清清楚楚地聽道。

冬季到夏初這段時光,河水不大、穩定、清澈,河底石頭一覽無餘。若是在河岸勞作渴了,彎腰捧上一口嚥下,根本不用擔心鬧肚子。因為這是從東山流下來的純淨山泉。自古以來,這一條甘洌的河水不知疲倦地流淌,無私地滋潤著沿途河岸上祖祖輩輩生活的人們。

清晨,嫩紅的太陽從東山升起,長在河灘的草尖上懸墜著晶瑩露珠。清清的河水蜿蜒而來,逶迤奔流中明滅可見。魚兒群遊,上上下下,來來去去,急急匆匆。鳥兒在天空喜飛,輕快而靈動,不時地俯衝掠過水麵。河水流經處,是乾乾淨淨沒有一絲泥土的沙灘,色白如雪,一塵不染,粒度大小均勻,彷彿加工出來一樣。光滑如玉大小相間的鵝卵石在沙灘中這裡一片、那裡一片的裸露,小的象草原上一片又一片的鳥蛋,大的象生活在南極洲一群又一群臥著的企鵝,人們叫它們為青石。過去,誰家想壘牆扎個根子用石用沙,不用掏錢在河灘裡隨便拉。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放有幾塊青石當凳子用,醃菜壓菜用的、錘布用的石頭都是從河裡搬的。這滿河灘的白沙與青石為人們蓋房來住、建圈養豬、日常生活帶來了方便,省下了一筆不小的開支。

在河水兩岸土地上長的多是筆直向上、參天聳立、西北地區普普通通的白楊樹。一排排象哨兵一樣挺拔,守護著堤壩、守護著水渠、守望著農田。富有旺盛的生命力,富有極強的力爭上游精神,是樹中真正的偉丈夫。其身偉岸,似頂天立地的漢子。其形正直,如身正不怕影邪的君子。其質樸實,象極了我們關中耿直倔強、樸實憨厚、吃苦耐勞的男人。放眼河道兩岸,還能看到無數的柳樹。河灘柳樹成林,大堰上柳樹成行,渠邊、池邊的柳樹成陰。這最容易成活的一種樹,構起了河裡一道柔美的風景長卷。柳樹最美的是彎彎身子垂下的柳絲,柳絲象麗人拉直的秀髮一樣順溜,千條萬條高高低低一起把自然的韻律舞動。最有美感,最有姿態,最有生機,最有活力,象極了熱情、大方、豪爽、柔美的關中女子。河道里,雲霧氤氳,楊柳葳蕤,一直一曲,風景多嬌。

灞河也有著雙重性格,溫柔時清清可人,暴怒時濤濤兇險。

早年,到了秋季,陰雨連綿導致河水象猛獸一樣,橫衝直撞、肆無忌憚,兇殘地衝倒房屋,瘋狂地衝毀農田,無情地捲走莊稼,野蠻地帶來深重災難,冷酷地給人們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村莊不得不連連北移,河道一年年變寬,能種的地越來越少。唉!以後咋辦呀,在那裡種地、在那裡打糧?人們的吃飯越來越成了急需解決的困難問題。怎麼解決?如何解決?誰有能力解決?何時才能夠解決?一村人在艱難生活中苦苦掙扎、企盼、嚮往……

上世紀六十年代,人們向灞河宣戰。

北風烈烈,冰天雪地,男兒女兒吃在河灘,住在河灘。過年時周爺、惠爺都幹在河灘,帶領大家齊心戰鬥圍田造堰。為戰勝寒冷,鼓舞士氣,增強幹勁,晚上點起篝火,大家圍在一起,周爺給大家講歷史故事。會樂器的把胡琴帶到工地,伴奏秦腔愛好者高吼激昂飛越能嚇死惡狼的精典選段。白天休息時,組織大夥兒摔跤,雙方糾纏較量,嘴裡喘著熱氣,一股壓到對方的氣勢在眼裡閃爍。圍觀的大夥們熱血沸騰、群情激昂、吶喊助威,彰顯了戰天鬥地的精氣神,換髮出改天換地的新幹勁。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沖天的幹勁,頑強地拼搏,幾載春去冬來,幾番冬走春到,終於建起了南北護田大壩,修成了三條東西攔河大堰,保護了原有耕地,收復了大片土地。堅持不斷平整土地,只用了幾年時間,全村可耕地迅猛增加了百畝千畝。汛季,為了護堰,人們跳入冰冷的水中,編扭鐵籠裝填石頭。一次施工時,水大流急,來勢兇猛,周爺和成叔被洪水捲入長達10米的南北堰進水洞內,情況十分危急人們擔心之際,又從洞裡給衝了出來,一浪推到開闊淺水處。感謝蒼天有眼,幸虧人沒啥事。眾人關心的慰問時,周爺平靜地說:“同大自然作鬥爭,就是你死我活……”

接著又在村東、村西建起了兩座抽水泵站,雙管齊下,灞河的清水躍上了千年老塄,流進了成片成片的莊稼地。原本靠天吃飯的塄上旱地終於變成了象那東北大平原一樣的水澆田,年年一茬麥子、一茬玉米地種著收著。老塄下,一片綠,一片黃,象錦繡江南魚米之鄉,歲歲收穫著金黃的稻子。從此,塄上塄下,村裡河灘,四季旱澇保收,家家戶戶老甕有糧,群眾生活有了基本保證,人們心裡踏實多了。周爺在社員大會上激動的說:我們在河南有花果山,低處有蘋果園;原上柿子坡,河灘有米、有魚、有蓮菜;吃上大米飯、紅燒魚;飯前一個蘋果,飯後一個柿子,閒了到河灘散散步,釣釣魚,有何不可。”幸福感、自豪感溢於言表的一習話把美好的生活描給,說得老老少少心裡美滋滋、喜滋滋的。

是呀,環望村子,從東到西,炊煙裊裊,雞鳴犬吠,處處祥和富足。全村人誰不高興、誰不覺得生活在這個村子幸福。就連周圍鄰村的人們也羨慕不已,誰家有女子都想託人在我們村找個婆家當媳婦。

這一代人為百姓造了福,建成了水澆田、米糧川,讓全村人感到日子有了奔頭,應該永遠銘記他們的恩情。

幸福是奮鬥出來的。經過苦幹實幹,村容田貌發生了巨大變化。

河道,浮嵐悠閒、楊柳堆煙,池中雲霧半合,荷葉碧綠田田,蜻蜓尋荷而來。粉的嬌羞嫋嫋,紅的豔麗婀娜,白的聖潔婉約。游魚從水下浮到池面,偶遇荷瓣落下,尾巴一搖便又入了深處。魚池何時最美?是那撈魚的季節。年年有魚,是豐收,是驚喜,是日子的滿足、生活的如意。

盛夏酷暑,灞河是沒有門票、全天開放的天然浴場,赤腳走在沙灘上,腳心癢癢的舒服如弱電送到心上讓全身享受起來。坐在水邊的大青石上,嘩嘩流過的河水如細稠相拂,輕柔而爽快。河裡自然成了孩子們的樂園。河堰鐵籠處的水潭便是孩子們的游泳池,天越熱,這裡孩子越多。叔叔、伯伯、大人們也常來這裡享受一下河水帶來的清涼。天黑了,夜幕降臨,晩風清爽,萬里天空星光點點,夢幻般的河道喜迎結伴前來河裡的女人們,沐浴在悠悠的河風裡、沐浴在燦爛的星光裡,沐浴在清爽的河水裡,洗去了生活中的疲倦、勞累。

無論何時走在河灘,聞到的是莊稼香,看到的是豐收景,在田間地頭勞作的人們臉上洋溢著喜悅。乾渠支渠、大渠小渠、主渠分渠共同編織起灌溉網。渠水流動,拍塄濺堰,絮狀水草隨流搖曳。河水沿著渠網有序流入耕平好的每一塊稻田,滿河灘象擺放了無數的平面鏡子,映著高天上的流雲飛鳥。插上秧的稻田,如一塊塊綠色的地毯,把河灘鋪成了錦繡江南。成熟的季節,稻子沉甸甸,風吹處金浪起伏,滿河灘舞動起歡慶豐收的綢緞。數不清的麻雀成群結隊,也想在這季節品嚐解饞,無奈地頭上一聲驅趕聲響,一個石頭蛋子飛來,嚇得立馬飛起,如一片烏雲遮天蓋地地逃離。成千上萬個玉米粒大的小青蛙爬過道路,群奔有水的地方。傍晚,落日是那樣的壯觀飽滿、吉祥喜慶。天空橘紅透亮,楊柳林帶成了橘紅色,河邊草坨子成了橘紅色。收工回家的人們挽著褲腿,肩上搭著毛巾,扛著農俱,孩子們揹著草籠,黃牛馱著犁跟在後邊,全都變成了橘紅色。滿稻田響起青蛙演奏的農家金秋豐收曲,彷彿熱情慰問收工回家行走在路上的人們。

深秋,正午的大陽朗照院落,門口樹上掛滿紅色火晶柿子。飯時,人們端上用新米做成的塌鍋子米飯,配菜有白羅卜、紅羅卜、豆腐、粉條,有的還有紅苕,有的還有肉蛋,有的還放著油潑辣子,有的一個手上還拿著一蛋子饃。大人小孩都聚在門口這個地方吃飯。有的坐門埻、石頭、磚蛋、碌碡、伐倒的樹上,有的脫下一隻鞋坐上,有的趷蹴在地上,有的靠著樹、靠著柴堆站著。有端老碗的,有端碎碗的,有端瓦碗的,有端唐瓷碗的,有拿筷子的,有拿勺子的。都吃得很香,嚼著嚥著笑著美著。郭奶奶吃完了一抹嘴,滿意的說今年的米真香。沒想到嘴角上還貼了個白米顆子,把人們一下子都惹笑了。這笑聲很甜蜜、很開心。

在水量穩定的冬季到夏初這段時月,村裡給河上架起一座簡易木橋,構成了小橋流水的詩情畫意。而同時,流水實際上只佔河床一小部分,剩下的是大面積的亂石沙灘。在後來的歲月裡沙與石身價倍增,成了極搶手的當代建材。於是,河灘多了過沙人。一人一處各自為戰,河灘溝壑叢生,象戰場上佈滿了戰壕。人們用木製三腳架撐住羅篩,剷起沙石倒到羅網上面。細沙穿過羅網落到後面,石頭從網正面滾落下來。當石頭堆積多時,擔走倒在不遠處的石頭堆上積攢待收。火紅的太陽把過砂人曬得跟非洲人一樣黑。隨後,出現了現代化機械採石場,大卡車運料,懸空的輸送帶象倒水一樣傾瀉著石頭,徹底代替了人工勞作。沒用下幾年時間,有限的沙灘、沙石層就被挖到了最底部的黃膠泥上。運到城裡的沙子石頭,與水泥鋼筋一起建成了一座座高樓大廈。

歲月更替,昔日,村東、村西的抽水站沒了,完善的澆地渠網廢了,大片的稻田沒了,成行的揚樹少了,連片的柳樹稀了。大面積的地塊劃成了小塊塊,一家一塊,自己的土地自己管,自己的莊稼自己種,自己的活自己幹。村裡,再也聽不到集體上工的鈴聲。誰想幾點從家裡出工就幾點出工,想在地裡怎麼幹就怎麼幹,想幾時從地裡回來就幾時回來,象老掌櫃一樣有了權力。大場沒了,電碌碡消失了。不見了揮鐮割麥,不見了風扇揚場。大兵團式的三夏戰鬥方式被遊兵散勇所替代。聯合機在地裡來回一轉,就出來了麥顆子,人啊只要趁著天好曬曬就行。省勁了,輕閒了。

人們與時俱進,不再以種糧為主。地裡不再是青一色的麥子、包穀、稻子,而是傳統種植與新型栽培相混雜。既有糧棉作物,也有風景樹林,還有果木園林。栽種五花八門,收穫萬紫千紅。社會環境的寬鬆,為人們謀生創造了多條道路。有相當一部分人,也不再墨守陳規年年圍著土地轉。有的進城打工,有的在街上開門面經商,有的擺地攤做生意,亦工亦農,亦農亦商,時而城裡,時而鄉下,那裡能掙錢就向那裡跑。想幹啥自己說了算,能成啥精成哈精,能掙啥錢掙啥錢,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不用揚鞭自奮蹄。

小車代替了腳踏車,摩托車代替了走路,三輪車代替了架子車,自來水代替了擔水吃。村裡,路面硬化了,房子變稠了,空地減少了。瓦房變成了樓房,樓頂架著太陽能,廚房安著煤氣灶,家裡裝著電腦,看的數字電視。舔碗的少了,從地上撿饃花吃的少了,穿補訂衣服的少了。象城裡人一樣,常去鎮上買菜做飯,或坐在街邊地攤喝個豆腐腦、胡辣湯,咥個飽子、油餅、油糕、涼皮,享受不洗碗、吃了就走的闊氣。人人都有手機,飯後看個新聞,閒時拍個抖音,網上買個東西,黃昏跳個舞,過節唱個歌,得空了祖國各地旅旅遊,享受在美好生活的時代裡。

一條高速公路沿河而建。河岸防洪堰頂修了可行車走人的道路,兩邊栽花、植樹、立石、建景,安裝照明燈具。一路的濱河公園,晝有景、夜有色,給灞河戴上了亮麗的項鍊。閒情散步於此,欣賞灞河的美麗風光,感受灞河的前世今生。撫今追昔,萬千感概。這奔流不息的灞河歷經滄桑,見證了這塊土地上曾經的盛與衰、甜與苦、豐收與災難、富裕與貧困。社會發展,時代變遷,灞河的景色越變越好……

作者簡介

:惠曉林,韓城作協會員,作品散見於各種報刊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