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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節筆記:冬天的蘋果園

2023-01-11由 東方連話 發表于 林業

丘陵地種什麼果樹最好

季節筆記:冬天的蘋果園

梁東方

已經是氣溫到了零下好幾度的冬天,鐵路邊的野草野花早就已經乾枯,褐色的蒿草叢中,只有荻花依舊雪白。幹黃酥裂的藤蔓纏繞在卸去了葉子的蘋果樹上,讓整個蘋果園只是靠著沒有了葉子的枝條和同樣沒有了葉子的藤蔓就還有鬱郁之勢。

蘋果的葉子大部分都已經脫落,依舊零星掛在樹上的也已經黃紅斑斕,只有個別窩風的位置,正好可以擋住寒流的角落,還有一簇依舊碧綠的蘋果葉,好像其中依然能長出蘋果來一般,讓人盯著看了又看。

至少在北方,蘋果是所有果樹中的最具標誌性的,好像說果樹就是在說蘋果,其餘的果樹,梨啊杏啊桃啊柿子啊,都不如蘋果來得普遍和常見。蘋果是薔薇科裡最成功的果實,它的色香味形甚至包括果樹的形態都在其他果樹中堪稱佼佼者。對於這個佼佼者我們的印象大致上都是春天小小的綠葉之間開出的白色的蘋果花,是夏天和葉子大小差不多的青蘋果在一天一天成長,是秋天蘋果紅了臉、果實累累,不像很真實而更像是虛幻地垂掛在樹枝間。對於蘋果樹在冬天的樣子一般都會印象模糊,以至我現在走到冬天的蘋果園裡的時候,有一種新鮮的欣喜。

蘋果樹下,一種草本植物長長的白色羽狀花籽撒了一地,讓暗色的地面上有一片片意外的潔白。密密的藤蔓纏繞的果園裡散發著的味道卻不是花籽們的氣息,還是蘋果在樹上的時候的馨香。

真的,蘋果園因為很多棵蘋果樹站在一起,因為有藤蔓的纏繞好像是簇擁在一起,而讓這一片界限分明的土地全部散發著果樹的馨香(由果樹烤鴨可以知道樹枝中的芳香物質的存在)。

這也許完全是我的錯覺,但是分明就是有在蘋果園裡聞到了蘋果味道的感覺。這很難確認,因為有時候僅僅是蘋果兩個字也可以讓人聞到蘋果的味道的。真實的情況可能是冬天的蘋果園裡什麼味道也沒有,既沒有花籽的味道也不會有蘋果的味道,之所以能聞到它們的氣息,不過是我們將其他季節的記憶自動延伸了過來。不過我還是不大承認只有這樣自動的延伸,沒有現實裡的清晰可辨。因為走在這果園裡沒有了掛果時候的被看守,還有果木森林中的恬靜幽深的氣氛裡,我分明就是聞到了、呼吸到了。

季節筆記:冬天的蘋果園

事實如此,即使冬天走到蘋果園裡也是馨香的,尤其是在冬天,因為只有冬天你才能不受葉子、花朵和果實的打擾,直視無礙地與蘋果樹的樹幹樹枝做靜謐的目光交流。蘋果樹樹幹、樹枝的靜謐具有極強的感染力,能安定在這個季節裡走到它身邊來的人的心。

蘋果園裡的確還有個別沒有摘掉的果子,它們無一例外都已經烏黑乾癟。隱約地散發出蘋果味道的,肯定還有樹枝、樹杈甚至地下的樹根吧。在這凍硬了的土地上,蘋果樹還是蘋果樹,還是不同於那些不結果的雜草亂木,它以自己的高大和球形樹冠佔據著主要的空間,以自己曾經孕育果實必將繼續在以後再次孕育果實的深厚實力雄踞所有草木之上。

蘋果樹周身掛著盛夏裡上身的藤蔓,藤蔓之間一覽無餘地顯示著光潔白淨的樹皮、樹皮上偶爾的瘢痕。你盯著看,還分明能看到枝杈上那些盛開過花朵、掛過碩大的蘋果的位置,以及曾經密密層層蓊鬱蔥翠的橢圓葉片。蘋果樹屢屢被人們綴上土袋子以壓抑向上生長的枝條,可在冬天靜穩的天空中還是能看見根根向上的小樹枝聯合形成的一種淺褐的異樣顏色。這一點點異樣的顏色是果樹在冬天裡最後一點自負的標誌,標誌自己是香甜的果樹而不是普通的、乏味的樹。

蘋果園中間有一條窄窄的樹衚衕,是果園主人為了管理和採摘方便在栽種這個果園之初就留下的通道。現在果樹長大,通道上部的天空很多都已經被通道兩側的樹冠接連了起來,沒有接連的天空也已經很窄,走進去很有點幽深的感覺。通道盡頭的光亮讓行走其間的人感覺像是在地道里,不同的是走進來的人都願意多待一會兒,沒有誰像在真正的地道里那樣急於走到出口的光亮處去。這是一條深入到馨香的果園裡的通道,殊難一遇。走在落葉逐漸碎解的通道上,每一步都嚓嚓有聲,每一步都能激起這一年裡已經過去的那三個季節裡的回憶。

在落葉以後卸去了隆重的衣裝的冬天,這種幽深也未曾稍減,不同的是你可以放心地行走其間,已經絕對沒有蟲蟲蟻蟻,沒有蚊子爬蟲。這是冬天裡行走草木森林之間的一項巨大便利,天地之間的一切都像是專門給你提供了徒步的條件。果園也不再是瓜田李下的禁地,恢復成了自由行走的空間。

所有的果實都已經摘走了,沒有摘走的也都已經凍黑了、掉地了,蘋果樹在又一年的生息之間終於走到了自己的冬眠期。經歷了日復一日的生長之後,現在的它們睡得分外安詳。籠統地看每一棵睡著了的蘋果樹都很相像,仔細看又棵棵不同,它們用每一棵和另一棵都不同的枝杈造型堅定地做著自己的夢。

它們在冬日微弱的陽光裡,在隨後必將到來的凜冽寒風和漫天大雪中都將保持著自己鮮花盛開時與果實累累時的這個位置不變。它們是被孫悟空的金箍棒圈定了的位置永遠不能移動的老實人,無怨無悔,只是立足現實、生生不息。

不能自行移動的樹,一向都是隨遇而安的。它們其實未必不向往它們在大自然中自然而然的生存狀態,這裡一棵那裡一棵,沒有橫平豎直的規則,沒有必須站在一起的拘束,沒有剪枝作業,也不會被按照市場需要進行品種嫁接,樹枝不必被向下拉著生長,樹冠可以自由向上,那是早已經遙遠了的蘋果樹點綴在大地上的自然時代。

在那個時代裡,蘋果樹的美被均勻地分佈到了大地上的各個角落,讓人在生活中就經常能和它們相遇,看到它們在庭院裡、在路邊、在田地當中、在天際線上。歐洲很多國家的傳統中都有在丘陵地帶起伏的公路邊、山坡上等距離栽種蘋果樹的做法,這是他們的大地美學的一部分,是果樹與草地搭配的人化自然的重要元素。那樣將蘋果樹鋪展開以後,就會讓只有到蘋果園才能看到的美展示出去,展示給生活中的每一個人的經意不經意的視野。

讓蘋果樹在相當程度上脫離開在固定範圍裡只為人類生產果實的狀態,而進入到一種散佈到整個環境中去的審美階段,花朵果實樹葉樹冠樹形全面審美階段,大約也屬於蘋果樹的一種解放。那樣會有更多的繪畫、音樂和寫作因為蘋果樹的存在而誕生,那樣會讓行走在田野上的人經常能順手就可以吃到解決飢渴的果實,那樣會有鳥兒來啄食過冬的蘋果,將鳥兒在自然裡獲取豐富食物的原始狀態還原回去……

沒有那一切,我也已經知足。知足於在這個寒冷的冬天的不太冷的上午,在蘋果園裡隨意地穿行和靜靜地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