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品讀」秋來蘆花白

早年的家鄉，河沿溝沿上都長滿了蘆葦。毫不誇張地說，它們伴隨著我的成長。

蘆葦的美，在一年四季，各個季節都有不同的氣象。就當春寒料峭的春天，各種綠色生命競相擠出泥土，透出水面之時，那在河邊自生自滅，一歲一枯榮的蘆葦也在根部孕育著新的生命。

經一場又一場春雨的過濾後，靛青帶紅的蘆葦芽，便迫不及待地從尚未褪盡寒意的泥土裡探出了小腦袋，應邀帶來春的音訊。

新生的蘆葦芽，尖尖的、嫩嫩的，每一株都欣喜地舒展開毛孔，盡情吸收大自然的陽光雨露，並隨著轉暖的氣溫，個子越躥越高，將每一條小河都蓬勃地裝扮一新。

夏日的風，帶來雨的芬芳，在把一片片蘆葉裁剪得修長得體的同時，更是豐滿挺拔了秀麗的蘆枝，成片成片的像是豎起了一道道碧綠的屏障。微風掠過，伴著沙啦啦的“輕音樂”，一簇簇蘆葦搖曳盈盈，如同一個個芭蕾舞演員，展示著清俊身材與嫻熟技藝。

在那個缺衣少食，沒有書、沒有電視更沒有電腦、手機的年代，眼前這“綠色氧吧”，自然成了我們一干孩子的露天遊樂場。一個個跑去摘蘆葉做風鈴、折“帆船”、卷蘆哨，那吹出來斷斷續續，雖不成曲調卻清脆愉快的音樂，一如我們歡笑的心靈。

夏日的蘆葦蕩，綠意盎然，是天然的動物課堂。小蟲在這裡穿梭往來，嬉戲遊玩，由此便吸引了野鴨等水鳥在此安營紮寨、繁衍生息。在眾多飛鳥中，尤以白鷺，最是忠實伴侶。時常可見它們撲稜稜地從蘆葦叢中飛出，舒展著矯健翅膀，悠然地在天空中滑翔盤旋一會，又悠閒自得地棲落於蘆葦叢裡，為蘆蕩平添幾分靈動生趣。

夏秋交替之時，蘆花初綻。那微微的綠，輕輕的褐，淡淡的黃，有如剛出殼的小鳥。當微微的秋風送著襲人的涼意，茫茫的秋水泛起浸人的寒氣，彷彿一夜之間，原本高揚的細碎花序便冒出了許多潔白的髮辮，於藍天的映襯下，在秋的空寂蒼涼中散發著溫柔的植物氣息，並清冷秀逸地為一泓秋水，換上一層淡雅素裝。

“春去葦葉青，秋來蘆花白”。秋天的蘆葦是它們一生中最美麗的生命狀態，也成就了秋色的另一張臉。蘆花的白，雖未及秋菊濃豔，更不若紅葉絢爛，然那樸素容顏中透出的純粹清純，就像不施脂粉的婷婷女子，天生為詩意而生，只適合安靜地在秋煙迷離中，透過層層水色光影，清清淡淡地點染秋的意境。特別是清風過處的秋色裡，蘆花飛揚的姿態，給蕭瑟季節，搖曳起一抹亮麗的浪漫，晃動出一番淺醉的風情。那漫天飛舞的蘆絮，一叢叢、一簇簇，如風輕揉過雪鬢，錯落有致；又似漂浮在細碎陽光裡的雲朵，絲絲縷縷，欲語還休。

立冬以後，刮過西北風，蘆葦的稈葉逐漸枯黃，那是歲月的風霜為其留下的厚重印記。兒時的我，常和外婆一起，趁著太陽出來後的暖意，去河塘邊割蘆葦稈，用作柴火。蘆葦稈的質地堅硬，且易燃保暖持久熾烈，是一種上好的燃料。尤其燃起時發出的“滋滋”脆響，滿屋都溢滿了一股蘆葦特有的清香，而經其烹熟的飯菜也格外香甜。

隨著時代的發展，過去遍佈鄉野，肆意叢生的蘆葦，目前少見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從詩經楚辭、唐詩宋詞裡款款走來，唱響千古的它們，依然在優美的韻律中，輕輕曳動那紅塵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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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20 1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