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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音版」車把式,文高銘昱

2021-08-11由 終南文苑 發表于 林業

鞭梢怎樣系在鞭頭上

「語音版」車把式,文/高銘昱

舊時趕車場景 陶滸 繪

“長鞭一甩吔叭叭地響,趕起大車出了莊……”這是電影《青松嶺》中的插曲。輕鬆歡快的節奏,意氣風發的激情,極具感染力的旋律,使這首歌曲深受人們喜愛,至今傳唱不息。然而,歌中所吟誦的“長鞭”“大車”卻已離我們漸行漸遠,難覓影蹤了。

大車是一種古老的交通運輸工具,也有人稱之為馬車、牛車、驢車等,乃因駕轅牲口不同而有別。大車由車轅、車廂、車軲轆組成,各部位均選用堅實木料製作。車轅是套轅馬和趕車人坐的地方,車廂裝貨或坐人。車輪轂上均勻分佈著小臂粗細的輻條,呈放射狀連線著轂輞,輞外加裝鐵瓦。車輪外側佈滿用以加固的“蘑菇釘”,釘帽大於銅錢,密密麻麻。這種老式大車車身笨重,行走費力,至上世紀六十年代,為膠皮軲轆大車所更替。

大車用途不同,選用的牲畜就不同。如果是用作交通工具,拉車的往往是馬,因其步履矯健,行走速度快,如果是拉運貨物,則人們更願意使用騾子。騾子合群性比馬好,比馬順,耗草料少卻比馬力量大,省吃能幹。用牛用驢的車型較小,多在莊稼地裡使用。就愛好來說,家鄉人最喜騾子。當年解放寶雞時,我們村支前,一次出動二十八輛大車,每輛車都套的是清一色的三匹騾子,所經之處,無不豔羨。此事一時傳為佳話,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

趕大車的人俗稱車把式,這是鄉村最受人尊敬的行當。雖然無須考駕照,但成為一個合格的車把式需要多年曆練。首先是學套車。要讓牲口服服帖帖地供人馭使,老老實實地拉車行走,要用一整套的器具約束,套圈怎麼戴,轡頭怎麼拴,韁繩怎麼拉,肚帶怎麼系,轅馬怎麼進,邊馬怎麼連,都是非常專業的技術,不僅要熟稔於心,還要有膽識和經驗。

學會套車,只可謂九牛一毛,打鞭子才是車把式的真本事。趕車的鞭子鞭杆竹製,短,鞭繩卻長,可達丈餘,上系紅纓,鞭梢熟牛皮做成,細,有一尺多長。看車把式使鞭,“忽忽”地舞動生風,掄圓甩出,“嘎嘎”脆響,瀟灑威武,令人歎為觀止,其實練就這身功夫極為不易。車把式甩鞭子,不僅要炸響還要有準頭,指哪打哪。《賣油翁》的故事我們都讀過,文中說陳堯諮善射,十發八九中。有賣油翁不服,“乃取一葫蘆置於地,以錢覆其口,徐以杓酌油瀝之,自錢孔入,而錢不溼”。在民間,這個故事完全是另一個版本,乃是說車把式令取銅錢一摞置之於地,其人揮鞭揭錢,一鞭一個,鞭到錢起。有人或雲此係傳說,但車把式有精湛功力是可信的。我曾聽鄰居楊老講過這樣的故事:清末民初,關中大地戰亂災荒頻仍,致使我們這一帶荒涼凋敝,狼群橫行。有一年,他的父親趕車送貨,回來時車上放了一塊豬肉。大白天就有餓狼聞味追來,一頭狼自車後躍上車廂,叼起那塊肉扭頭欲竄。楊父抬手一鞭,狼嘴便血淋淋地被撕開,那狼慘叫一聲逃走。另有一隻狼繞至車前,直撲其父而來。其父一鞭抽到狼的前爪上,那狼疼得抱著爪子打起滾來。老楊左右開弓,把那頭狼抽了個就地十八滾,最後帶了頭死狼回來,剝皮吃了狼肉。

車把式嫉惡如仇,卻極其愛惜牲畜,欲催馬行走時,只是揚鞭在馬耳旁打個炸響,卻並不傷及其皮肉。馬兒得令,自然是奮蹄疾馳。

鳥有鳥語,獸有獸言。為了便於駕馭,人們便發明了一些與牲畜交流的口令。地不分南北東西,牲不論牛馬騾驢,這些口令均是統一使用,各地方言或有不同,但喊法幾無差別。當年,這些口令人們皆耳熟能詳,即使從未曾使喚過牲畜的孩子們也能喊上幾聲。“嘚起”,“嘚兒駕”,這是讓牲畜開步走,一直走,別停下。牲畜行走時看見野草,或走得累了,往往就想停下。這時車把式就會用鞭子打個空響,然後一聲“嘚”或“駕”,這就是“繼續”“向前”的意思,正行走間喊“嘚起”那便是“加油”了。如果喊“喔”(或“歪”),是向右轉,如果喊“咿”同時以鞭子抽馬右側,那就是向左轉。右轉擊左,左轉擊右,抽打的方向與實際恰好相反。“撤”“潲”是令後退,而“翹”則是遇到障礙時提醒牲畜把腿抬高,以防絆倒。如果單喊一長聲“籲——”,那就是停車的意思了,“靠”是讓牲畜靠邊停下,訓練有素的騾馬自然明白。車把式必須有調教及馴服牲畜的能力,讓其熟悉這些口令。

“車把式,四季忙,起早貪黑送公糧,累得渾身不著炕,挾起麻袋還照樣!”這是當年非常流行的一段順口溜。公社化時期,趕大車送公糧是農村最有代表性的一幕,迄今所流傳的與大車有關的歌曲多是描寫送糧,如那首著名的《揚鞭催馬送糧忙》。實際上,生產隊裡大車的活路遠不至此,一年到頭都有忙不完的事。冬春季是不停地往地裡送糞,給牲畜圈裡拉土。夏秋季多是拉運莊稼,間或去集市拉化肥等配送之物。那時水利工程很多,去工地拉運水泥、石塊等,便是大車例行的任務。

我曾在嚴寒的冬季跟著大車給小麥地裡送糞。我們的任務是裝卸車:把凍結成塊的糞肥撬開,鍁鋤手抬,裝入車廂。那大車正是三匹騾子所拉,一匹駕轅,兩匹在前,車上加了擋板,裝得滿滿當當。我們扛鍁跟著大車出村,一路前行,進了麥地。不挑剔土路砂石路,任是田間莊稼地裡也能前行,這是大車的優點。冬天的小麥不怕車碾人踏,大車走過之處壓出一條深深的轍印。在麥地裡把糞塊卸下,我們便攀上大車,坐在車廂兩側,裝模作樣地學一下車把式,晃晃悠悠地坐車回村,那是最舒服愜意的時刻。

在農村,大車還一度作為婚車使用,那是它的高光時刻。後來有了拖拉機,有了汽車,大車功成身退,倩影也無處追尋,但那紅纓鞭“叭叭”的炸響聲,車把式那“嘚駕喔籲”的吆喝聲,仍時時迴響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