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人物誌：淮南三傑之一 楊行密

唐末藩鎮延續至五代十國，中原五姓相繼建命，苟安於一域的十國也紛紛登臺。

但其中亦有強弱，遮蔽江南的

淮南鎮

堪稱翹楚。在《新唐書》中

楊行密

是十國開創者中唯一有傳的。

《舊五代史》

“僭偽”

以楊行密、李昇為首，《新五代史》

“世家”

亦以吳、南唐為首。

除正史外，十國雜史亦均以吳與南唐為首，

路振

《九國志》、

吳任臣

《十國春秋》等概無例外。

可見十國中應以吳、南唐為最重要。

自楊氏據有淮南鎮伊始，即成為阻遏北方五朝南下的屏障。迄南唐被宋攻滅之前，這一強鎮在五代地緣政治格局中始終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從

楊行密

到

徐溫

再到

李昇

，淮南鎮一脈相承、較為一致的經營戰略不失為考察五代十國政治的重要線索。

1

唐末疆土龜裂於藩鎮，

朱溫

在中原崛起，兵力一向不競於北方的南方藩鎮大多恭順。

湖南

馬殷

、吳越

錢繆

、福建

王審知

、廣州

劉隱

俱受封號奉以正朔，只有淮南鎮仍用舊唐天祐年號，甚至移檄諸道倡舉義兵興復唐室。

這一政治態勢絕非一日之寒，自楊行密892年奪得淮南鎮後即與如日中天的朱溫分庭抗禮，兩不相能。對此《新唐書》曾贊曰：

“全忠，唐之盜也，行密志梟其元而後已。”

淮南地區曾以

“揚一益二”

的重要地位而著稱於唐朝後期，唐末慘受兵禍、瘟疫蹂躪

“八州之內，鞠為荒榛，圓幅數百里，人煙斷絕”。

楊行密

“招合遺散，與民休息，政事寬簡”

，運茶、鹽與鄰鎮通商，短短几年的喘息令淮南民力逐漸恢復。

在此基礎上，楊行密

“搜兵練將，以圖霸道”

。他從

秦宗權

經略淮南的部將

孫儒

降兵中選拔五千人為衝鋒陷陣的

“黑雲都”

，又在淮南本地選拔精銳組成

“黃頭軍”

。

897年，他又接納了被朱溫打壓得走投無路的

朱瑾

、

李承嗣

、

史儼

等人。這批來自蔡州、河東、兗州、鄆州等鎮的北方騎兵，令長於水戰的楊行密如虎添翼，淮南鎮儼然成為一個阻斷江淮的富雄強鎮。

2

鄰近諸道立時承受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兵鋒所向，兩浙

錢繆

、江西

鍾傅

、鄂州

杜洪

俱受侵擾。

朱溫在唐僖宗時即已兼領淮南，對楊行密早有兼併之心，楊行密納降朱溫的部屬泗州

張諫

後，朱溫扣押了楊行密派來貿易的押牙

唐令回

和萬餘斤茶葉。

楊行密正式對朱溫宣戰，迅速北上襲據淮河沿線，迫使朱溫更改掃平中原再一統江淮進而革故鼎新的原有經略，揮師南下進攻淮南鎮。

清口一戰奠定了楊行密橫斷江淮的格局，北軍八萬餘人僅剩幾千殘軍，梁軍大將

龐師古

戰死。其後，梁

及沙陀人建立的唐晉漢三朝終究難以逾越淮南鎮而南下長江。

淮南鎮風生水起，朝不保夕的唐昭宗遠在鳳翔，檄授楊行密東面諸道行營都統、檢校太師、守中書令並封吳王，令其會合諸道以分朱溫兵勢。

此時楊行密為了更大的政治聲勢也樂於在形式上奉詔出兵。朱溫在與

李茂貞

及

李克用

的爭奪中本已佔據壓倒性優勢，李茂貞最終屈服送出唐昭宗，李克用勢弱被迫求和，朱溫兩次圍攻李克用的老巢河東太原城。

此時楊行密和部下屢屢出擊依附於朱溫的鄰近勢力，奪佔

錢繆

的蘇州，殺死荊南的

成汭

，生擒鄂州的

杜洪

，兼併了江西的

鍾傅

。

楊行密的掣肘致使朱溫不得不移兵東南。楊行密甚至派大將

王茂章

（

王景仁

，見

五代人物誌：王景仁

）北上青州，與平盧節度使

王師範

結盟，殺掉梁將，朱溫之侄

朱友寧

後又打退朱溫親自統領的二十萬大軍。

已落入朱溫掌中的唐昭宗以為只有楊行密可以抗衡朱溫，朱溫也知道這位門生天子倚重楊行密，於是弒帝以絕人望。

楊行密死後，907年朱溫迫不及待地逼唐哀帝禪位。

3

領有一鎮的楊行密與兼併二十一鎮的朱溫抗衡，實力終究相差懸殊。王茂章儘管在青州城下擊退朱溫大軍，卻不得不連夜南撤，幸得部下

李虔裕

以死斷後，吳軍才得以生還。

王夫之

所論至為明晰：

“楊行密雖嘗挫溫矣，而舟楫之利，失水則困，故僅可以保江、淮，而不能與騎步爭逐於平野；新得朱瑾兗、鄆之餘眾，騎兵稍振，而瑾又溫所魚肉之殘耳。”

就其地緣而言，實際上難以展足。長江上下的東西兩鄰，均忌其兼併，湖南馬氏與吳越錢氏無時不在虎視眈眈以尋隙而動。同時楊行密部屬中也多有猛悍難制之輩構陷叛亂。

為了賺殺

朱延壽

，楊行密不惜煞費苦心地裝目盲，任憑部屬與妾室在其面前偷情。

而

田頵

、

安仁義

釀成的叛亂更是經歷一年多才平定。楊行密臨終還不甘心地對年輕的兒子

楊渥

說“左衙都將

張顥

、

王茂章

、

李遇

皆怙亂，不得為兒除之。”

種種情形使楊行密難以全力對外經營，一旦輕舉妄動便難免進退失據

“且使出汝、毫而西討，錢繆乘其東陲，馬殷乘其南界，田頵之徒又從中而訌，進不利而退失守。”

所以，面對唐昭宗的窘急亂命，在其一再遣使督兵之下，楊行密勉強行軍至宿州就以糧盡為名而退軍。

面對如此錯綜複雜的嚴峻形勢，楊行密以一鎮力敵中原的朱梁，自保之餘尚能有所經營。

到他臨終時，北起海州，南至虔州，東起常州，西至沔口，淮水南部、長江東部諸州都為淮南鎮所佔有。

即使在戰火間隙，楊行密也努力搶救掙扎於生死一線的殘民。

首次進入揚州治所江都城前，城中食盡，米價一斗四十千，居民相食略盡，楊行密從城外軍營運糧入城以濟饑民，當天米價減至三千。

攻入宣州，城中食盡人相食，部將

徐溫

控制糧倉煮粥以活饑民。獲悉孫儒焚揚州後傾巢出動，楊行密派部將

張訓

、

李德誠

潛入揚州，撲滅餘火，搶得孫儒留下的幾十萬斛糧食賑濟饑民。

孫儒部隊雖然超過楊行密十倍，但其所裹挾的揚州士卒人人思歸，最終解體。楊行密以力戰據有江淮，屢勝朱溫

“顧且畫地自全，而不急與虎狼爭食”

。

楊行密後期兵不濫發，甚至主動對鄰鎮作出妥協，與吳越錢繆聯姻，派使者聯絡宿敵馬殷欲結為兄弟並主動放回其弟。

淮南鎮較之篡殺攻伐不斷的北方獲得粗安。宋初，

薛居正

編修《舊五代史》論楊行密以

“高材捷足”

並非過譽之詞。

楊行密本身“起於盜賊”，部下“驍武雄暴”，“自楊氏奄有江淮，其牧守多武夫悍人”，平居“往往以斬伐為事”。

楊行密除能紓解民生於極困外，還能寬仁善遇下，能得武夫死力，故能在糜爛中廓清一域。

《十國春秋》贊其：

唐末，強藩分據，海內雲擾。太祖以三十六英雄起自草間，殱孫儒，禽趙鍠，破杜洪，滅田頵，聲罪汴彊，耀兵越徼，江淮南北，以次削平，抑亦可謂非常之傑，不世出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