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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樹為“爹”的植綠人

2022-11-30由 新華網 發表于 林業

歷史誰給誰種的楊樹

新華社哈爾濱1月27日電

題:以樹為“爹”的植綠人

新華社記者王春雨、潘祺、齊泓鑫、王凱

冬日的陽光穿過樟子松繁茂的樹冠,灑在半尺深的積雪上。成群的野生梅花鹿在樹叢間奔跑、跳躍,呦呦鹿鳴不時在林中迴盪……

看著眼前這一幕,72歲的王樹清笑得滿臉褶子。他舉起因常年種樹和野外工作變得皸裂粗糙的大手,指著一片片人工林驕傲地說:“這輩子,值了!”

這裡是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拜泉縣,是中國“三北”防護林建設工程東部戰線的關鍵區域,也是全國平原地區第一個百萬畝人工林縣。

“沒樹,就像是沒‘爹’的孩子”

50年前,拜泉縣一片光禿。

沒樹擋不住風,下的種子隔天就被刮翻起來,種地要種兩遍地,農民損失嚴重。

曾經抓把土都流油的北大荒景象在拜泉縣是“傳說”,黑土層從一米厚度降至二三十釐米,農民賴以生存的沃土被大風吹跑了。

新生鄉興安村丁家溝的50餘戶人家,曾因嚴重水土流失導致房倒屋塌,不得不離開家園另謀生路。

“當時,全縣得有20000多條侵蝕溝,相當於一箇中等鄉鎮的面積。用農村話講那溝得有‘一房多深’,土地根本打不了糧食。”曾任拜泉縣縣委書記的王樹清說,因為沒樹,拜泉縣就像是沒“爹”的孩子,吃了太多苦。

即便如此,當地人對種樹這件事仍然不夠重視。

“我17歲知道沒樹不行。”王樹清說,他在擔任生產大隊團支部書記的時候,村裡老支書張喜林就很重視種樹,常讓年輕人把樹杈子砍下來,插在土裡育苗。“老支書的態度影響了我。”

隨著王樹清走上領導崗位,他嘗試帶領更多人一起種樹。但在那個以打糧多少論英雄的年代,他遇到了很大阻力。

要造林就要投入,要耽誤時間,考核上也沒要求,縣委班子裡有三分之一的人不支援他。但王樹清很犟,認準的事就一定要幹。

為摸清生態底數,王樹清每天開完早會後,把麻花或饅頭綁在腳踏車後座上就到村裡去,一待就是一整天。

為讓群眾看到政府的決心,王樹清堅持“群眾幹多少幹部就幹多少”,跟大夥兒一起勞動。

為調動大傢伙的積極性,王樹清拒絕普遍號召,提出培養典型村,誰先種誰獲益,充分發揮榜樣力量。

1978年,我國啟動“三北”防護林建設工程,打響防風固土造林戰役。王樹清積極響應國家號召,帶領當地數十萬幹部群眾為全縣3600平方公里土地打上了網格,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種樹!種樹!種樹!

王樹清對種樹始終保持著一種緊迫感。每天3時30分就起床,到現場蹲點抓質量,選什麼樹苗、樹叢的稀密度、病蟲害防治,只要跟林子有關的事情都在他腦子裡。

“種樹是良心活,有一段時間樹沒少種,但成活率不高,原因就是有人在糊弄。”王樹清說,為了保質保量建生態,他自己練就了幾個絕活:一是用手摸摸樹就知道活了沒有,“用手摸栽完的樹苗,涼的就是活的,熱的活不了。按這個方法來,一準沒錯。”

二是發明了“籤插法”,把樹苗用土培好後,拿籤子在樹根周圍的土層扎進去四五個眼兒,這樣水就能快速滲透進土裡去,不流失。“交人交心、澆樹澆根,講的就是這個道理。”王樹清一邊示範一邊說。

“誰對樹不好我跟誰拼命”

“樹是王樹清他‘爹’”,這是拜泉縣婦孺皆知的一句“名言”。

1999年,上升鄉團結村一位村民去縣裡賣牛,半路上沒牽住的牛進了林地。“當時護林員就要按照鄉規民約罰款,這位村民說啥也不認可。結果護林員整了句,樹就是王樹清他‘爹’,你還敢讓牛進林地?”王樹清說,這句話從此流傳開來。

今年79歲的張春林曾擔任拜泉縣農委主任,是王樹清的好搭檔,對他的事更是“門兒清”。

“1986年6月10日,全縣開一個農業現場會,車隊經過一片林子時,王樹清就發現一條林帶被砍得白花花的,當時就急了。他讓所有人下車,說‘請向這些綠色生命默哀3分鐘’。”張春林說,這個日子之所以能牢牢記住,就因為這個場景讓他記憶深刻。

“不怕王樹清看,就怕王樹清站。”在當地人眼中,王樹清愛樹、護樹是出了名的,誰種樹都不能糊弄,他一準兒能發現問題,直接把樹就給你拔起來重種。

1981年,拜泉鎮鎮郊村有一片返工林,剛種下的3600多棵樹全都死了,這事讓王樹清急得險些一夜白了頭。

為了查詢問題,王樹清在返工林旁待了一天。他發現當地人給大樹澆水,一桶水澆了六七棵樹,這就是癥結啊!一桶水只能澆透一棵樹,這麼澆樹還能活?

在王樹清看來,種樹不易、守綠更難,想把生態建設好,不光要有良心、有毅力,更要靠科學。

1979年,王樹清到瀋陽農業大學脫產半年學習農學,“我從那時得到了生態學的啟蒙,知道了人和自然的關係,也意識到要請專家和學者來現場指導,做生態農業規劃。”

學成歸來的王樹清將專家指導和自身經驗進行了綜合,總結出了十子登科、三道防線、三種水庫、五種節水灌溉模式、六種防風治沙模式等一系列生態建設科學方法。

站在丁家溝為保持水土而修建的梯田上,王樹清興致勃勃地講起了他的“三道防線”理論。

“你從這山上往下看,第一道防線是在山頂上種樹,然後在林地和耕地交界的地方挖開截流溝,這樣就能把山上的水留住,帶不走土和肥;第二道防線是在山坡上修梯田,讓雨水就地滲透;第三道防線是把已經衝成的侵蝕溝都種上樹,也是為了留住土和肥。”王樹清自豪地說,透過這三道防線,從山上流到下游水庫的就是清水了,山洪水變成大資源。

如今,丁家溝遷走的村民又搬了回來,王樹清看在眼裡喜在心頭。

“只要一息尚存,我就要種樹、守綠”

2007年,王樹清從齊齊哈爾市副市長的位置上退休。本該頤養天年的他,卻在退休後一刻沒有停歇地回到拜泉縣,當起了義務護林員,從種樹人變成了守綠人。

“別看我當過這官那官,我最得意的還是現在這個義務護林員的頭銜。”王樹清一邊翻著手機通訊錄一邊說,歲數大了,走不動了,但在下面的鄉鎮和村屯,發展了挺多“眼線”,哪兒的牛踩樹了,哪兒的樹被砍了,只要跟樹有關的事都給我打電話。

2008年初,王樹清照例去村屯轉悠看樹,“走到長久村,我就發現6棵楊樹被盜伐了,再往前走,又發現28棵落葉松也沒了。我這冷汗唰就下來了。”

王樹清在村裡悶頭找了一上午沒找著,中午回家扒拉一口飯,又出來找,傍晚時分才在村頭一戶人家院裡找著被砍伐的樹。

“你說大過節的,他找樹找一整天。孩子們都等他過節吃團圓飯,我打幾十個電話催,回來線衣都是涼的,人都凍透了。”王樹清的愛人曲國平說,她當孩子面給老伴一頓訓,這麼折騰圖啥?他就嘿嘿笑,也不吱聲。

“你說我圖啥,我就圖個心安。樹咱種了,就得管好,還得鼓動大夥兒一塊兒管!”為讓更多人瞭解拜泉生態建設的歷史,向更多人傳播綠色理念,王樹清退休後幹了件大事——自費修建生態文化博物館。

王樹清說,三層樓的展板,全是他跟著一起做的,吃、住、睡都在這個博物館裡。“你看,這些老照片是我一張張挑出來的,從一片荒蕪到如今綠樹成蔭的照片都有,挑照片的時候就好像重新過了一遍人生。”

由於博物館是自費籌建,外面還欠著“饑荒”的王樹清沒有多餘的錢請講解員,每年上百場的參觀都由他親自去講。曲國平心疼老伴兒,便也學著講解,幫他分擔一些,讓他能歇一歇。

生性耿直的王樹清即便年歲已高,依舊沒改“犟”脾氣。現在他不僅守綠,還將更多的關注放在了野生梅花鹿身上。

“王老師對樹認真,保護鹿也認真。冬天跟我們一起給梅花鹿送料,六七十歲的老人了,中午也跟我們靠著棵大樹一起一口餅乾一口水。”國富林場副場長郭雲龍說。

2011年,王樹清配合公安機關偵破一起獵殺野生梅花鹿的案子,偷獵的人託人給他送去20萬元,讓他別盯著了。他急了:“我不要錢,我就要鹿”。最終,犯罪分子被繩之以法。

如今,王樹清50年間帶頭種下的123萬畝人工林正在向人類反饋大自然的贈予。

“看著沒,這兒一群,那兒又來一群。”在仙洞山野生梅花鹿自然保護區,梅花鹿從最初的十幾只繁育壯大為300多隻;

全縣森林覆蓋率從上世紀60年代初的3.7%增長到現在的23.7%,山更綠了、水更清了;

糧食單產從不足百斤增長到如今的800斤,除了化肥、科技等的因素,種樹帶來的生態變化居功至偉;

拜泉縣修建“村村通”公路、建設文化活動室,本應由村民自籌的部分沒用個人掏一分錢,全部靠合法賣掉成熟人工林湊齊了費用……

王樹清已年邁,他用一頭白髮換來了拜泉縣的綠水青山;

王樹清還年輕,他的精神永遠生長在鬱鬱蔥蔥的青松林海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