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的醫，醫師、醫療體系和醫學教育，體系完備，但只為少數人服務

唐代醫學已經達到中國古代的較高水平，醫療實踐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中國醫學史略》中描述，“大批方書的出現，形成這一時期醫學發展的主要特色。”《千金要方》是中國最早的臨床百科全書，《唐本草》是中國古代第一部國家頒佈的藥典，婦產科和外科方面有現存最早的《經效產寶》和《仙授理傷續斷秘方》。

唐王朝對此也比較重視，建立了相對完備的醫療體系和醫學教育體系，但實事求是講，醫療衛生在唐朝，只是少數人才能享受到的一種稀缺資源。

【唐代醫療衛生的最高水平，尚藥局】

唐代官方醫療體系包括

尚藥局、藥藏局和太醫署

三部分，其中尚藥局專門為皇帝服務，藥藏局專門為皇太子服務，代表了唐代醫療衛生的最高水平。

尚藥局隸屬皇帝直轄的六省之一殿中省。殿中省專門負責皇帝的衣食住行，尚藥局是其中之一，相當於皇帝的私人醫院。

尚藥局的負責人是兩位“

奉御

”，皇家醫院院長，正五品下的官位，“

掌合和御藥及診候方脈之事

”（《舊唐書》），專門給皇帝診病和配藥。

尚藥局有四個從六品上的“

侍御醫

”，四個正七品上的“

直長

”，這些人相當於主任醫師、副主任醫師。另外還有

司醫、醫佐

各四人，相當於普通醫師，都是正八品下。

尚藥局還有書吏、主藥、藥童，以及按摩師、咒禁師等從事輔助醫療工作的，總計84人。

除非皇帝特批，尚藥局的醫師們輕易不能給普通官員看病，讓尚藥局診病是皇帝的一項恩典，而非普通官員的福利。

給皇帝治病有嚴格的流程和制度，“

合藥供御，門下、中書司別長官一人，並當上大將軍衛別一人，與殿中監、尚藥奉御等監視；藥成，醫佐以上先嚐，然後封印；寫本方，方後具注年、月、日，監藥者扁署名，俱奏。餌藥之日，尚藥奉御先嚐，次殿中監嘗，次皇太子嘗，然後進御

。”（《唐六典》）

意思是說，中書省、門下省、當值的十六衛大將軍、殿中省和尚藥局的頭頭負責監視全程，藥配好了之後醫師要嘗藥，記錄藥方，監督者署名。皇帝吃藥當天，尚藥局奉御、殿中省監、皇太子每人喝一口，然後才能給皇帝吃。

僅次於尚藥局的醫療機構是藥藏局，是配給皇太子的專門醫院，負責人是正六品上的“

藥藏郎

”，級別比尚藥局稍低，人員配置基本相同，總人數約40人。

除此之外，唐代宮廷醫療體系還翰林醫官，也就是翰林醫術侍詔，是從民間找來的奇人異士，有些人確實在醫術方面有獨到之處，當然也有些人擅長的是長生不老之術，也就是所謂的大（pian）師（zi）。

【唐代衛生部、醫學院和附屬醫院】

太醫署隸屬於皇帝直轄九寺之一太常寺，是一個集醫藥衛生行政管理、醫學教育、醫療診斷為一體的綜合性機構，地方上還有太醫署的下屬機構。

朝廷有關於國家醫療衛生、醫學教育方面的詔書，一般透過太醫署來發布執行。有時有區域性的疫病，也會從太醫署派遣醫師攜帶藥物下到地方救治。

太醫署醫療診斷物件主要是各級官員、軍隊和工匠、宮人等，“

太常每季閱送上藥

”，“

歲給藥以防民疾

”（《新唐書》），由於服務物件人數較多，應該是以中成藥為主，針對一些常見疾病提前準備藥物。

皇宮中設定“

患坊

”，相當於皇宮內的衛生所，日常儲存一些藥物，太醫署的醫師們輪流到患坊坐診。另外，來訪的藩屬國使團的醫療問題也由太醫署負責。

太醫署還有一項重要的職能就是醫學教育，相當於大唐皇家醫學院。

太醫署設立醫科、針科、按摩科和咒禁科四個學習科目。前三種容易理解，咒禁科顧名思義，應該是和哈利波特就讀的霍格沃茨魔法學校類似，又稱祝由科，學習內容來自佛道兩門，“

除邪魅之為厲者

”，學習和治療過程要禁食葷腥、沐浴齋戒，按存思、禹步、營目、掌決、手印五種方法進行治療。

太醫署當中以太醫令為首，

“掌醫療之法”

，丞輔助。有博士、助教負責教授學生，還有醫正、醫工輔助教學，藥園師、藥園生負責草藥種植。

醫師、學生們官位不高，太醫令不過是從七品下，博士們正八品上到從九品下不等；助教一概是從九品下，是唐王朝官員的最低一級。

根據《舊唐書》職官志統計，整個太醫署官員、教師、學生、僕役346人，其中令2人、丞2人、博士4人、助教2人、醫監4人、醫正8人，這22個人有官位。其他的醫師、醫工、醫生、典藥、藥童以及藥園師生324人連官位都沒有。（具體數字《舊唐書》、《新唐書》、《唐六典》中略有差別，數量級不差）

學習科目有公共課如《黃帝內經素問》、《神農本草經》、《針灸甲乙經》、《脈經》等，各科目還有專業課，如針科的《黃帝針經》、《明堂脈決》等。

有學習就要有考試，每月由博士主持月考，每季由太醫令丞主持季考，每年由太常寺丞進行年終考和畢業考，考試內容包括筆試和臨床，最多入學九年仍然無法畢業的退學。

醫科也是唐代科舉考試科目之一，透過畢業考試就算出仕，能成為唐王朝的官員，

“考試等用如國子監”

。但由於醫科人數較少，且唐代醫科出身的人與天文曆法、陰陽卜筮等職位統稱為伎術官，只能在本司任職，所以這些人基本上沒可能當上高官。

武則天時期的一條規定更是徹底堵死了這些專業技術人員的上升通道，學醫的最高就是尚藥局的兩個一把手位置。

“自今以後，本色出身，解天文者進官不得過太史令，音樂者不得過太樂鼓吹署令，醫術者不得過尚藥奉御，陰陽卜筮者不得過太卜令，解造食者不得過司膳署令。”

（《唐會要》）

地方上的醫療教育體系是太醫署的下屬機構，按府、州、縣、市、鎮分級設立學校，都隸屬於國子監，有醫學博士和學生。

但地方上普遍人數較少，往往一個州府僅有一個醫學博士、醫學生一二十人。因此，除了長安、洛陽等大都市之外，大唐廣闊的土地上仍然醫療資源極度匱乏。

開元十一年李隆基下詔書：“

遠路僻州，醫術全無，下人疾苦，將何恃賴？宜令天下諸州，各置職事醫學博士一員，階品同於錄事，每州本草及百一集驗方，與經史同貯。

”

開元二十七年又有赦書，“十萬戶已上州置醫生二十人，十萬戶以下置十二人，各於當界巡療。”（《唐會要》）

這是一個開創性的舉動，是中國古代歷史上首次建設的地方醫療衛生體系。

【地方和民間的醫療體系】

各級地方政府當中，除了剛才說的太醫署下屬機構外，還有另外一套醫療衛生體系。

地方政府序列中，一般有諸曹參軍事一系列職位，分為兵曹、倉曹、功曹等，諸曹參軍事的職責之一就是醫藥，負責轄區或者屬地的醫療衛生行政管理和藥品儲存發放等工作。這些人未必是專業的醫務人員，常備藥品也一般只對常見疾病和外傷有效，只解決了一個有無的問題，治療效果好壞就無從考慮了。

宗教場所是民間主要醫療機構之一，部分僧道高人具備一定的醫學知識，並把醫療民疾作為其修行的內容之一，其中最知名的就是孫思邈。武則天時期尊崇佛教，大量寺廟設立的

悲田養病坊

，用於收治民間患者。盛唐時期，宰相宋璟發現其中有藏匿人口的弊端，就把寺廟養病坊轉變為社會福利院性質的機構，由國家出資撫卹孤幼。安史之亂後，唐王朝官方的管理能力下降，寺廟僧人重新成為養病坊的主要出資人和管理者。

唐代民間醫師往往是家傳或者是師徒傳授。但由於醫師社會地位不高，民間醫師要靠醫術維持自己的生活，民間醫學教育不成體系，即使有優秀的醫學研究成果也很難傳承下來。

唐代民間醫師有一部分來自讀書人自學成才，這些人並不需要透過醫科出仕，只是出於對醫學的愛好或者是需要，透過研究醫書而具有一定的醫學知識。這些人和其他民間醫師一樣，可能有一兩樣絕活兒，孫思邈評價“

救疾多不全濟

”，只能算是專科醫師，而非全科“

大醫

”。

唐代官方醫學院有咒禁科，民間更是巫醫流行。巫醫們或多或少能夠有一些醫學和草藥知識，透過現在稱為“信仰療法”的方式來促進疾病恢復，算是一種心理安慰。由於沒有統計資料，不知道巫醫在唐代佔多大比例，但考慮到近現代巫醫仍然在一些地區存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應該更是普遍。

唐代醫師稀缺，普通百姓更是難以得到正規醫師的治療。盛唐開元年間，李隆基曾經下詔，讓地方官員在各村坊道路張榜公佈《開元廣濟方》，讓普通百姓能夠按照藥方自行治療，這應該是大多數普通百姓能夠獲得的價效比最高的醫療資源了。

【醫師的法律風險】

給皇帝診病是榮譽，也有很大的風險。按唐律規定，十惡之罪的第六項是大不敬，其中就有

“合和御藥誤不如本方及封題誤”

（《唐六典》）。給皇帝調配藥物，如果與藥方不符或者標註有誤就犯了重罪，這是平時大赦天下時不予赦免的罪行，後果就是絞刑或者是流放三千里。負責監督的人也有連帶責任，減一等處罰。

醫師還有個工作就是協助有關部門檢驗傷病，類似法醫的職責。如果檢驗結果與事實不符，醫師要承擔連帶責任。

給普通人看病也有明確規定，“

假有甲為人合藥，誤不如本方殺人，合徒二年半，若白丁，則徙真役；若是官品之人合贖者，不可徵銅五十斤，亦徵一百二十斤

”（《唐律疏議》）。因醫師的過錯造成病人死亡的，流放二年半，若是普通老百姓就真流放，若是有官位的可以出錢贖罪。情節輕微的，杖六十。

“

諸醫違方詐療病，而取財物者，以盜論

”（《唐律疏議》），醫師如果欺詐病人獲得財物的，根據多少按盜竊論處。

唐代醫療衛生體系就是這個樣子，在今人看來存在很多侷限性，但卻是當時最系統、最完善的世界一流水平。不但影響了周邊日本、朝鮮等國，對後世歷朝歷代都有深遠影響。

用數學和工程的思維方式去解讀歷史，妄圖以古喻今。理工男讀歷史，歡迎關注和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