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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經》與犰狳

2022-09-18由 街頭巷尾賣字人 發表于 林業

九絆犰狳怎麼讀

犰狳(qiú yú)是一類奇異的哺乳動物,它們分佈於美洲,以南美洲為多。犰狳長著尖尖的、老鼠一般的頭,身上則是堅硬的“鎧甲”,讓它看上去像是一位威猛的武士。英語中“犰狳”一詞是armadillo,這個詞來自西班牙語,本義就是“戴甲冑的人”。中美洲的原住民阿茲特克人則管犰狳叫“有龜甲的兔子”,也是十分形象。

不過,這位武士的行為和性格頗為怯懦。雖然犰狳是肉食動物,但是它吃的可不是牛羊,甚至也不是兔子,而是各種昆蟲;有些種類的犰狳甚至專門以白蟻作為主食。對於它們來說,幾個鳥蛋就是了不得的大餐了。

《山海經》與犰狳

遇到天敵的時候,犰狳首先會試圖逃跑——它逃跑的速度是一流的。跑不掉的話,它會施展出色的打洞的本領,在地上挖個洞讓自己藏進去,讓天敵想撈也撈不出來。如果連打洞也來不及,它還會把身子團成一團,把身上沒有被鎧甲覆蓋的部分都遮起來,形成一個由鎧甲包裹的球,讓熊、郊狼等猛獸無從下嘴。這一逃、二鑽、三打滾的招數雖然不那麼光彩,不過倒是的確十分有效。

在我們中國人來看,犰狳還有一點奇異之處,就是它的名字。“犰狳”這兩個字是地地道道的生僻字,“狳”字念半邊好歹還能唸對,“犰”卻連念半邊都念不對。中國的動物學家是喜歡造字的,比如非洲有種長頸鹿的近親,英語叫okapi,本來音譯成“俄卡皮鹿”也就可以了,但是動物學家卻為它造了三個字——“[插圖]狓”(好在這三個字念半邊都能唸對),如果不是用好一點的輸入法,甚至都打不出來。不過,“犰狳”這兩個字還真不是動物學家新造的。事實上,它本來是古籍《山海經》中記載的一種異獸的名字。

《山海經》與犰狳

《山海經》是一部奇書,雖然它名義上是一部“地理著作”,實際上卻是神話故事集。書裡面眾多的奇草異獸,體現了古人豐富的想象力,至今讀來,也讓人興趣盎然。至於它的成書年代和作者的族屬,那是學界爭論不休的問題,我們且不去管它。“犰狳”這個名字出自《山海經·東山經》:“又南三百八十里,曰餘峨之山,其上多梓柟,其下多荊芑。……有獸焉,其狀如菟而鳥喙,鴟目蛇尾,見人則眠,名曰犰狳,其鳴自訆,見則螽蝗為敗。”這座不知在哪裡的“餘峨之山”,上面長的植物稀鬆平常,梓樹和荊(荊條)、芑(枸杞)都在最常見的植物之列,柟(楠的異體)樹少見一些,但在南方的山裡也不難發現,古人早就知道楠木是良材。唯獨這種獸類實在奇怪——體形像兔子,長著鳥一般的長嘴,貓頭鷹一般的眼睛和蛇一樣的尾巴,見到人就睡覺,叫聲和它的名字“犰狳”二字的發音相仿。它還是一種不祥之獸,如果在山上出現被人看到的話,就預示著莊稼要遭受蝗蟲之害了!

《山海經》裡有很多這樣的古怪動物,著名的“精衛”鳥也是其一。但犰狳的獨特之處在於,有動物學家發現,它和南美洲的armadillo非常相似。你看,armadillo也是體形像兔子,長嘴,蛇尾,見到人就蜷成一團,彷彿睡覺一樣。於是,他們就移用了“犰狳”之名稱呼南美洲的這類動物。這種從古籍中借用現成名稱的作法,著實省了造字的麻煩。

中國的植物學家和動物學家不同,他們不喜歡造字,也不喜歡借用古籍中的名稱。不過,最早為植物擬定學名的林奈等學者就不同了,他們也非常喜歡從古希臘、古羅馬的本草學著作中挑選後人已經考證不清楚具體所指的植物名稱,用來稱呼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根本就沒有見過的植物。比如,中國南方人常吃的蔬菜茭白,是菰屬植物。這個屬的植物產於東亞和北美,在“地理大發現”之前,歐洲人根本就沒有見過,但是林奈卻把菰屬的學名起作Zizania,這個名字來自古希臘語的zizanion,本來指的是毒麥一類的雜草。再如古羅馬博物學家普林尼曾經提到一種叫Aeschynomene的植物,用手一碰,葉子就會合攏。雖然誰也不知道普林尼說的到底是什麼植物,但是林奈並不在意,直接拿來當成原產熱帶和亞熱帶地區的合萌屬(你是不是以為是含羞草屬?哈哈,錯了)的屬名。甚至連已經成為世界性糧食作物的玉米,其屬名Zea本來也指的是古希臘的一種作物(可能是一種小麥)。這個詞來自古希臘語動詞zaō(生活),所以可以理解成“生命之糧”的意思。這麼看來,把玉米叫做Zea,倒真是名副其實——它的確是很多國家窮人的“生命之糧”。

《山海經》與犰狳

我覺得這種從古籍中取材的命名方法挺有意思,可以給原本已經死掉的詞語重新注入活力,就好像原本表示“光明”之意的古字“囧”在古籍中沉睡千年之後,因為它獨特的字形突然成了網路文化的新寵一樣。中國古籍中的奇花異草名字也不少,就不用說《山海經》了,哪怕是在古代給小孩啟蒙用的教材《幼學瓊林》中,也有“屈軼”這樣的神奇植物:“萱草可以宜男,屈軼自能指佞。”那意思是說,屈軼草看見“佞人”(善於諂媚的人)就會彎曲,把他從人群中指出來。有一段時間我就一直在琢磨:應該把這個神奇的名稱,用於世界上的什麼草本植物呢?

我把這種給中國不產的植物命名的方法告訴一位朋友,他卻嚴肅地建議我不要這樣做。他也舉了犰狳的例子來警告我:現在有很多異想天開的“歷史學家”就懷疑《山海經》描述的不光是中國的山和海,實際上是全世界的地理,其中自然包括美洲。他們舉的例證之一,就是動物學家說犰狳生活在南美洲——所以那座“餘峨之山”,一定就在南美洲,所以,中國人比西方人更早發現了美洲!這就是從古籍中移用現成名字稱呼異域生物造成的副作用。

聽他這麼一說,我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原來打算重新起用“屈軼”一名的計劃,也就無限期擱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