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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老鄉第四章續

2022-09-11由 遷徙不止 發表于 林業

棉花籽多少錢一斤

河南老鄉第四章續

河南老鄉第四章續

河南老鄉第四章續

“那咋不說說在平川處落戶, 偏叫咱住這山裡頭?”聽古的娃們問。

“這陝縣就沒幾處好地方,西邊的大營可是塊不小的平川, 又挨著黃河和官道, 可那駐的全是兵, 要不咋叫大營呢。 恁些兵住這不走了,一邊種地, 一邊習武, 說叫‘ 屯田’, 連家眷都搬來了, 一色的劉姓, 跟咱一家子。 南邊的菜園地也很平, 可也住有兵, 全縣恁些兵沒菜吃, 就在那種起菜來了, 從此就叫菜園村了。 除這, 就沒平地了, 張茅, 硤石,觀音堂, 柴窪, 李村, 全是山地, 住的都是咱這號移民百姓, 不是這, 恐怕到如今還是蠻荒之地, 沒有人煙呢, 叫你來不就是開荒建村哩。”

住下啦, 總得有個村名吧, 比如張茅吧, 原來遍地長的全是茅草, 姓張的一來, 就叫張茅了。離這不遠的段家門、 段巖兩個村, 還不都是姓段住下來才有了名。 咱這幾戶都姓劉,住的又全是窯洞, 幾個人一合計, 就起名叫劉家窯了。這就是咱村的來由, 記住, 啊。咱這村不錯, 東南是馬頭山, 西北有硤石山和桕樹山, 夏避東風, 冬避北風, 避風又朝陽, 前面有興隆河, 藏風聚氣, 形似羅圈椅, 吉宅,說不了日後會出個啥人物哩……”

“可要有人問咱老家在啥地方, 咋說哩?”有人打爛砂鍋問(紋)到底。

“記住, 要問家鄉在何處, 山西洪洞大槐樹, 老一輩就是這麼說的。”

劉仁家住豫西山區劉家窯, 是個偏鄉僻壤的小山村。

這個小山村, 實在是太小了, 也就幾戶人家, 三二十口人, 地多人稀, 多見石頭少見人, 但卻引為自豪, 說咱啥都不缺, 五穀雜糧, 蔬菜果木樣樣有, 時不時還能採來山珍野果, 有吃有喝, 咱怕啥, 黃河水再大, 八輩子也淹不住咱。 狼多野蟲多, 咱不惹它, 天黑早上門, 也沒事兒, 就是一樣一缺錢花。 後輩娃們上不起學, 也沒處去上學。那時候興私塾, 可上私塾得花錢, 沒錢你就別想。 劉家窯村小人窮, 沒有錢呀, 足不出戶, 沒有手藝, 也不做生意, 上哪弄錢去。其實說白了,過日月也不大用錢。就說油鹽醬醋吧, 油是用自產的油菜籽, 棉花籽去油坊搾的, 吃鹽是用雞蛋換的。那年頭鹽貴呀, 一斤雞蛋才能換一斤鹽, 因此便有了“雞蛋換鹽, 兩不找錢”的俗語。醬是自家用黃豆捂捂曬成的。至於醬油麼, 那是有錢人吃的主貴物, 人老幾輩誰見過?醋是自己用爛柿子酸泡後淋的, 不用花錢去買。 瓜果下來了, 娃們家嘴饞想吃, 也好辦, 去囤裡挖升麥子去換呀, 過的還是老祖先以物易物的生活, 倒也安閒自在, 好在餓不了肚子。 這裡山坡坡地多, 只要肯下力氣, 打下的糧食吃不完。至於識文斷字幹大事, 想都不敢想, 人老幾輩都是“睜眼瞎”, 誰叫咱命窮呢。

就這樣窮死一代又一代, 也沒有誰喉聲嘆氣嫌這兒窮, 安貧樂道也是福,自足者常樂唄, 人不就是這麼回事。旁人咋著, 富人咋著, 還不都是為那碗飯, 到時候兩眼一閉, 啥都沒了, 你說是不是? 上輩上上輩的老人就是這樣持家守道教子時, 所以每每過年都求人寫一副“忠厚傳家久,躬耕維世長”時對聯貼門上,橫批是“知足常樂”可到了劉仁老爹的輩上不行了, 膝下那一茬娃們個斷問他, 當初老祖先咋就住到這窮山圪墶裡, 真是的, 窮的叮噹響, 也不想想辦法?

想辦法, 是得想想辦法。人窮, 志不能短,決心出去找活幹,用現在的話說, 就是打工掙錢花。豈料, 機會終於來了, 外國人要把隴海鐵路往西修, 需要民工出苦力, 劉仁爹那時正當年, 年輕力壯, 到那兒就幹上了, 乾的卻是老鼠打洞的活, 開山鑿石修火車洞, 一下幹了好幾年。 鐵路修好後, 卻落下了洋稿和洋鍬, 挑著回來了。老爹說這不行, 還得想辦法弄錢, 有正好的洋傢伙, 放那兒不用可惜了。那乾點啥哩, 於是就想起來走鄉串戶打窯洞。

咱西邊土嶺多, 老百姓家家住窯洞。窯洞方便呀, 省錢省事來得快, 找個背陰向陽的地方, 三挖兩掘就成了, 住進去冬暖夏涼, 賽似神仙洞, 好處多著呢。可同樣住窯洞, 窯洞和窯洞不一樣, 窮人住的是土窯, 毛牆毛地不修飾, 能棲身住人就行。有錢人可就講究了, 不但講風水, 方位好, 裡裡外外得用白石灰泥得光光的, 白白的,再鋪上磚腳地, 安上格子窗, 雙扇門, 窯臉再用料疆和青磚裝飾裝飾, 灰磚白縫, 亮眉亮眼的, 與那青堂大瓦房不差啥, 這就有文章可作了。老爹不光能出力打窯幹粗活, 還能洗窯泥窯, 泥木兩作幹細活, 專給高門大戶有錢人打窯洞, 地坑院, 天井院, 四合院, 磚窯, 石頭窯,樣樣在行, 因而就成了方圓出名的劉窯匠。咱從小就跟著老爹學打窯, 也算是門裡出身, 子承父業了。

有人說咱運氣好,我看也差不多。其實人一輩子全靠運氣哩, 財運, 官運, 桃花運,全靠命運呢。 俗話說:“命裡只有七合米,吃苦到老不滿升。”命裡該吃毬, 跑到天外頭,拾軲轤紅薯, 一吃還是毯。這就是運氣, 你說是不是?

民國十六年, 又是一個春天, 回暖解凍, 不熱不冷, 正是打窯蓋房的好時候, 就有人找上門來了。那天, 我正端著碗吃飯哩, 官爬村的趙祥就站在窯堖喊開了:“劉氏(師),有人要叫咱去打窯洞,你去不去?”

“去, 去! 你下來。”劉仁嘴裡的飯還沒咽完,就趕緊接住了話茬。

話音剛落, 趙祥就進了院來到堂屋, 沒等讓, 就一屁股坐到坑上,看著我狼吞虎嚥, 吃得又快又香, 禁不住誇獎道:“都說吃飯看做活,看你吃飯這架式, 就是做活的好手。”

“不是這, 人家能請咱, 說吧, 去哪兒? 忘問了, 你吃了沒?”

“我也是才撂下碗。幹活的地方不遠, 就在黃門磁窯溝, 燒窯的金掌櫃有錢, 要打兩孔好窯, 給娃娶媳婦。”

“這好,這好,咱就喜歡給有錢人幹活, 能掙個活錢。 你先走, 我收拾一下傢伙, 就去找你, 中不中?”“中, 中, 可是中, 你快點, 人家等著哩。”

我走進後窯, 把钁頭, 洋鎬, 扁擔和斂子, 全都拿了出來, 拾起一塊瓦叉, 颳去钁頭和洋鎬上的鐵鏽, 直到磁得發出明光才住手。 那把洋鎬可真是洋貨, 真正的英國造, 鋼好又輕巧, 一頭尖一頭扁, 使起來真順手, 幾乎成了咱家的傳家寶。就憑這, 咱就成了大窯匠, 淨幹細活, 出力小還掙頭份錢,別人眼氣, 可不服不行, 方圓幾十裡誰家有, 獨一份, 有本事你也弄一把。那年頭, 中國落後,啥都是洋貨, 啥子洋火,洋菸, 洋油, 洋布, 洋鹼, 洋胰子, 洋秣子, 還有洋鐵,洋鎬, 洋鍬呢。 說是說, 大多沒見過, 就是見了, 窮人誰買得起, 只當是聽西洋景了。

趙祥早在院裡等著哩,一身行頭早已收拾好了, 見劉仁進來, 用钁頭柄挑起鋪蓋卷, 喊出自己的半樁娃, 出來一起上路了。

山裡人有個習慣, 一個人走路難耐寂寞, 就吼起嗓子唱戲, 叫路戲, 幾個人一齊走,那就得編“瞎話”(故事)了, 不然都悶著頭, 光走路, 多沒意思。 於是, 還沒走多遠, 趙祥的娃趙拴就開口了:“老劉叔, 你給咱說段瞎話吧, 我們住的村咋叫官爬哩? 當官的爬這做啥哩?”

“瞎話無本兒, 露水沒籽兒, 雖是聽來的, 不就是人編的唄,你想聽, 叔就給娃說說。”老劉叔咳了一聲, 清清喉嚨, 像說書的一樣說開了。

聽老一輩說, 這馬頭山原是一匹神馬, 是東海的小白龍所變, 只因它不守天規, 興風作浪, 攪得庶民不安, 就被打下凡來, 變成了這座山。這山上長的白草, 就是馬的白毛羽。早些時候, 一個叫智惠的和尚周遊到此, 見這山上地勢平坦, 還有一池清水, 終年不幹, 東邊山根湧出一股清水, 一直向東流去, 進入洛陽澗西, 都叫它澗河, 和南邊來的洛河, 北邊流下的渥河, 西南過來的伊河, 稱作四龍繞城, 使洛陽成了九朝帝都。 又見馬頭山四周, 村落密佈, 林木茂盛, 環境靜謐, 就化緣集銀, 在山頂上建了一座烘巖寺, 據說和達摩同為禪宗,禪宗達摩的塋地就在南邊不遠的空相寺, 一時香火旺盛, 來這拜佛祈福的信徒很多, 車水馬龍, 佈施善捐的銀錢成箱。 寺院也越擴越大, 有一百多和尚唸經習武, 你沒見那山頂的石頭上就有和尚踏出的腳印, 那功夫深著哩。 就憑這,當家和尚不行正, 見有美貌來拈香的婦女, 就擄來糟踏, 弄得路斷人稀, 卻無可奈何。 豈料,有天夜裡, 打雷閃電下暴雨, 寺院立時多處起火, 火借風勢, 連寺院帶和尚全都葬身大火中,都說這就是報應, 多行不義必自斃, 還是得做好人。 就在那天, 有個地方小官, 帶著好多東西, 回到馬頭山下的老家, 孝順他的爹媽, 夜裡正睡呢, 聽見山上亂喊亂叫, 便急忙穿衣跑出, 又見火光沖天, 馬上要燒到自己家了, 趕緊和家人出門向北跑去。 跑著跑著, 一不小心絆住塊石頭, 便摔爬在地上, 再也沒有起來。 縣太爺獲知, 念他雖官小, 卻是個孝子, 便把他摔倒的地方, 定名為官爬村了。

趙拴聽得入了迷, 早已忘了累乏, 連聲誇道:“老劉叔知道的就是多, 這回我可知道官爬村的來由了。”

說說話, 路也不嫌遠了, 不知不覺已到了黃門村。

在這一帶山裡, 黃門村也算是大村了, 地下有煤, 地上有磁土, 所以叫得很響。

出了村往北下了山坡不遠就是磁窯溝。這是一條狹長的土溝, 溝中有小溪向北流去, 直通黃河。溪水雖小, 卻很清, 時而有用石頭紮起的水潭, 這樣起來就比較方便了。溪兩邊還有挖好的小井,靠溪水滲入成泉, 是專供人吃水用的, 這比劉家窯村強多了。溝兩邊的窯洞裡住有不幾戶人家, 要打窯的主家住溝西, 就是他家開有磁窯作坊, 就叫磁窯溝了, 你看這地名典故也太簡單了。

說是磁窯, 其實燒的盡是瓦盆, 瓦罐, 瓦缸等陶器, 原因是主人的爺爺曾想燒磁碗,磁盆, 磁缸等結實器具, 無奈這兒缺磁土, 從遠處取又太費勁, 由於不得其法, 燒出的磁件不是裂口, 就是粗糙扎手有砂眼, 不好賣, 所以燒了不長時間就又改燒陶器了, 至今他家的院牆上還堆有破缸, 破盆的磁片, 更多的是破碗籠, 把院牆扣滿了,卻能遮住雨雪, 保護牆壁,真是歪打正著, 廢物利用了。

窯主聽見腳步聲, 兩隻泥手沒洗就走出來迎匠人。 劉仁三人入院進了堂屋,煙早已備好放在八仙桌上, 還是老刀牌紙菸, 那就是人說的洋菸了。

說白了,老百姓說的洋東西, 其實並不全指東洋貨西洋貨 ,還泛指從大城市, 大地方, 水旱瑪頭上過來的新鮮東西, 要不現在鄉下人還習慣把沒見過的新鮮東西叫“洋氣”, 你看人家穿得多洋氣, 用得淨是洋東西, 如此等等。

趙祥來過這兒販過瓦盆, 大的套中的, 中的套小的, 一摞一摞的, 一次能擔十多個, 就遊村串戶扯著嗓子喊“賣一一瓦盆嘍”,圖掙幾個腳力錢。 當然不止他一個, 還有吃這碗飯的同夥, 因為地方大啦, 你去這兒, 我去那兒, 誰也不影響誰, 天長日久, 老百姓就有了新的歇後語:“賣瓦盆的下鄉-一一套一套的。”用來形容人能說會道會得多。主人把煙拿出來, 因為是熟人, 他也不等讓, 直接下手用小姆指甲挑開煙包的封口,抽出兩根, 一根給劉仁, 一根叨在自己嘴上, 但卻沒洋火, 自己又沒有火鐮, 還是吸不著。。趙拴人機靈, 趕忙竄到火屋, 用火鉗夾了塊紅火炭過來, 倆人這才點著吸起來。趙祥貪婪, 猛地吸了一大口, 嚥到肚子裡, 還沒等從鼻子孔冒煙哩, 就嗆得咳嗽起來, 惹得劉仁白了他一眼:“慢點,看你那成色。”

倆人的煙還沒吸完, 掌櫃的便洗淨了泥手進了屋, 緊接著掌櫃婆就端了兩碗荷包雞蛋送了過來, 放在劉仁和趙祥跟前, 扭身就出去了。不一會, 又端了兩碗過來,不用說一碗是自己掌櫃的, 另一碗是小趙拴的。這時, 掌櫃的便開口謙讓說:“都喝吧, 山裡人沒啥好東西吃, 只有這雞蛋了。”話剛落音, 院子裡便傳來了老母雞下蛋後給主人的訊號,個大(咯嗒), 個大叫個沒完。

趙祥見我不好意思端碗, 忙說:“這金掌櫃人好,沒挨著活就叫咱吃, 吃吧, 吃吧, 別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對,趁熱趕緊吃。”

幾個人這才又吃又喝起來。 剛放下碗, 金掌櫃就又讓了一茬煙, 一邊吸一邊說起了打窯的事兒。

金掌櫃有一女一男, 女子是大的, 去年已出門了。 娃是老二, 十七八的小夥了, 還念著私塾。 金掌櫃看著娃大了, 該成家娶媳婦啦, 就想再在院北邊再打兩孔新窯, 一孔叫兒子和媳婦當新房, 一孔當敞窯用來存幹了的生坯, 拉成的坯要慢慢陰乾, 不然就裂口了, 老院子雖搭有涼棚, 但涼幹後還是沒處放, 再有孔窯洞就方便了。

說透了, 幾個人就出來去看地方。我一審視, 說這地方不錯, 土質好, 茬口也好, 全是白綿土, 料礓石又少, 打出窯來光溜, 耐用滲水不發潮, 就是遇上連陰雨也不用怕, 雨水都滲到地下了, 窯還是乾的。只是有兩樣要說清楚, 一是打兩孔窯不好, 因為兩就是二, 這數為偶數, 偶為陰, 奇數才為陽, 陽宅當然選奇數好哇。不過不用你多花錢打三孔窯, 划不來, 到時候我再給你想辦法。

“啥辦法? 你說呀, 我跟你打了恁些窯, 咋沒聽你說過。”

“你急啥哩, 到時候我好說給你。這第二嘛,今兒的日子, 是雙數, 雙數是偶數, 屬陰,單數才為陽數, 你沒看過年過節的日子全是單數, 大年初一, 正月十五, 五月端五, 七月七,八月十五, 都是單數。媳婦婆娘縫衣裳綴釦子不是五個, 就是七個, 單數吉利。 再說啦, 一生二, 二生三, 三可生萬物呀。我也是瞎說哩, 跟白脖差不多, 不信你找人再看看好。 不過,我說得挪到明兒, 行不行, 掌櫃哩?”

“方圓幾十裡, 誰不知道你老劉, 中, 聽你的。”

不成想,就是這回打窯洞, 結識了金掌櫃, 財運就開了, 你不想發財都不中。這是後話, 留下以後再說,這不, 到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