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打工人，正式面臨下崗了嗎？

文 | 曾亞丹 吳博雅

編輯 | 喬娜坤

“普天同慶！我終於不用打卡上班了！”

在被問及明星勢力榜取消之後有什麼想法時，小W毫不避諱她的輕鬆。作為某流量明星微博資料組的一員，半夜卡點簽到、做資料對小W來說已經是生活常態。

資料組是明星後援會下面的一個分支，除此之外還有美工組、前線組、反黑組、文案組、運營組、影片組等等，資料組又以微博、QQ等不同的平臺分為不同的小組。由於資料組的人員大多是女性，且刷資料認真嚴謹卡點工作，所以有了“資料女工”的稱號。

但最近，在中央網信辦、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等部門持續加大監管力度，圍繞明星榜單、熱門話題、粉絲社群、互動評論等環節，深入開展專項整治，清理涉粉絲群體違法違規和不良資訊，督促網站平臺規範和引導粉絲理性追星的大環境下，做資料已經變得越來越難。

8月6日，微博宣佈下線明星勢力榜時，小W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後又難免悵然若失“我真的要‘下崗’了嗎？”

資料女工的誕生

“資料女工”一詞原是指選秀節目時期，為了讓偶像能夠成功出道進行有組織性打榜、做資料的粉絲。

在飯圈文化的影響之下，網路流行語詞典小雞詞典對其解釋為：某些在各平臺給自己喜歡的愛豆刷資料的人，做法包括但不限於點贊、轉發、評論，打榜等操作。

因為這些行為已經有了一套流程，就像工廠裡的生產線，

產品就是流量明星好看的資料。自發性做這些工作、不圖回報的人被稱為“資料女工”。

最初的“資料女工”其實來源於韓國。韓國偶像產業競爭激烈，粉絲對偶像的各個資料都非常重視。在內娛“四大、三小”還未出現時，國內就有粉絲開始提供刷韓網資料的教程。隨著在韓務工人員的歸國熱，一部分原本深根於飯圈體系的韓飯被帶到了內娛的環境裡，偶像時代的流量大戰開始拉起。

2012年，鹿晗轉發自曼徹斯特聯隊球迷俱樂部的一條微博在三年後評論超過一億，被吉尼斯世界紀錄認證為“微博上最多評論的博文”。這一事件當時讓許多人驚覺於粉絲的能量巨大，同時這種超人氣的體現也給鹿晗帶來了巨大的商業價值。

2016年11月3日，王俊凱於2014年9月21日釋出的一條慶生微博轉發量破億。這是繼鹿晗後，第二個轉發過億的明星。2017年趙麗穎生日當天發的微博52天后轉發過億，成為首個微博轉發過億的女藝人。

不僅微博轉發過億的藝人越來越多，轉發過億所花的時間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少。

2018年，蔡徐坤宣傳新歌的一條微博轉發過億，僅用時不到十天。在當時，一條微博被轉發過億，意味著每3個微博使用者就有一個轉發此條微博。

2019年6月，該微博背後的造假資料提供者“星援”App創始人蔡坤苗被抓獲，判決書顯示其因提供侵入計算機資訊系統程式罪一審獲刑5年。

星援App是一款有償為他人提供，不需要登入微部落格戶端即可轉發微博博文及自動批次轉發微博博文功能的軟體。人民日報當時對這一事件發表評論“一億轉發量，你們也真敢刷！”

為了完成粉圈設定給愛豆一個禮物或者驚喜的資料kpi，粉絲僅僅只是依靠自己的手動能力已經不足以在短時間內達成這一效果。

這一資料流量造假事件後，微博在轉發功能上進行了整改，轉發上限只顯示100萬+。

流量偶像的誕生，一切以資料為主。

粉絲為愛發電體現的巨大能量也讓許多品牌方看到了其中潛在的變現價值，開始利用各種合作催促粉絲做資料，粉絲被迫淪為“資料女工”。

2018年，歐萊雅美髮在微博告訴鄧倫的粉絲，因為其應援任務第三項解鎖失敗，本來將開啟的活動失效。微博中，歐萊雅美髮還催促粉絲去衝擊其他銷量解鎖活動。在這之前，鄧倫被歐萊雅美髮官宣為全新品牌大使。僅僅8天，品牌方就親自在微博上向粉絲討要資料，打臉自家合作藝人。

許多人認為品牌方吃相難看，但也有許多人認為合作都是談好的，沒有完成一定的推廣任務藝人也有責任。這樣的案例警醒了其他家粉絲，當偶像的商務合作到來時，一定要完成一定量級的資料給偶像撐住場面。

飯圈越發成熟以及商業品牌變相割韭菜，催生了越來越多的“資料女工”。微博前前後後的變化，也讓“資料女工”所需要做的資料更加多樣化。

2016年微博上線超話功能，對比普通話題，超話功能對發帖人士設定了一定的門檻。比起微博關注粉絲數，超話的粉絲數更能顯示忠實粉絲數量。

2019年，蔡徐坤與周杰倫的粉絲就因為誰是真正的頂流展開超話之爭。同樣的超話旗下誕生的還有各種CP榜，電視劇榜等。

有榜單的地方就有戰爭，粉絲不斷內卷也只不過是想讓身為流量藝人的偶像，唯一能拿出來吹噓的資料實績好看一些。

精神pua裹挾下的打榜人

2018年，微博在明星勢力榜下締造出了一套新規則，即每個月新星榜月榜TOP3可以升級進入內地榜，獲得更大的曝光量。

這樣的新規則飯圈稱作“遷居”，而新星榜得分由閱讀人數、互動數、社會影響力和愛慕值四項組成，前兩者各佔30%，後兩者各佔20%。

為了把自家愛豆送進更好的“房子”，粉絲們打榜的熱情也空前高漲，更加起早貪黑兢兢業業的戰鬥在資料一線，在各個榜單下面其實都可以看到刷榜教程。小W作為資料組的成員，除了自己需要卡著時間完成資料任務外，還有一項工作就是對散粉發出資料打投號召。

由於明星的榜單排名會影響到商務活動，

所以後援會在對散粉的動員上話語也極具煽動性，其中最常用的，就是反問句

。“這次打榜對TA來說，意味著什麼？有多大的資源你還不清楚嗎？”、“你忍心看到TA輸給別人嗎？”、“TA平時那麼努力，你難道都不肯為TA爭取一下機會嗎？”等等，都是後援會常用的話術。

對於這些，小W表示，這種話通常是一半好聽一半不好聽，

讓散粉在情緒上產生共情或者愧疚感，然後心甘情願的做資料。

“畢竟做資料這種事，不僅沒有收入還要倒搭時間、精力和金錢，全靠為愛發電”。

小A就是散粉中的一個，作為留學生，本來就有時差的小A算是比較佛系的粉絲，很偶爾的情況下才會去做一下打榜的任務。

但說到後援會對散粉的號召，小A表示，自己對所謂的明星勢力榜和星星榜不是很關注，因為這個榜單隻有各個明星的粉絲回去看去在意，普通大眾是根本不在意這個東西的，但後援會會告訴你這個榜單有多麼的重要。

“比如某個愛豆拿了榜單的第一名，那他可能就會在某個廣告裡多十秒的鏡頭。”所以佛系的小A也曾參與過兩三次的後援會集資，“就是打錢給後援會讓他們去專門的買號打榜，兩次一共花了五、六百塊錢左右，其實算花錢做資料裡面花得少的了。”

小A還直言稱，自己是在自家愛豆選秀競爭出道的時期花錢比較多，但出道之後她反而就沒有怎麼參加過做資料，反而是去購買專輯和參加見面會的花銷會大一些。“但也有部分粉絲就是非常看重這些資料，就是覺得自家愛豆的資料、路人緣、銷量等等可以量化的東西都要比同組的隊友或者同類型的一人要更好才行”。

在後援會的煽動式勸說下，“資料女工”粉絲每天在各大平臺，完成投票、簽到、控評、搜尋等數十項打榜任務。

為愛發電的追星，變成了你不做就落的內卷行業。

資料女工何去何從

近年來，粉絲力量崛起明顯，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稱，據業內人士估算，中國偶像市場總規模預計在2022年達到1400億元。

但從“周杰倫、蔡徐坤誰才是微博第一超話的瘋狂競爭“到“蔡徐坤1億轉發量的幕後推手獲刑”再到“青春有你為選手打投倒奶事件”和吳亦凡事件後粉絲在微博組織去監獄探監等，都反映出飯圈的亂象。

2021年6月15日，中央網信辦宣佈在全國範圍內開展為期2個月的“清朗·‘飯圈’亂象整治”專項行動，此次整治是去年“清朗·暑期未成年人網路環境整治”專項行動的姊妹篇，重點打擊誘導未成年人應援集資、高額消費、投票打榜等行為；“飯圈”粉絲互撕謾罵、拉踩引戰、造謠攻擊、人肉搜尋、侵犯隱私等行為；鼓動“飯圈”粉絲攀比炫富、奢靡享樂等行為；以號召粉絲、僱用網路水軍、“養號”形式刷量控評等行為；透過“蹭熱點”、製造話題等形式干擾輿論，影響傳播秩序行為。

8月5日，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公佈了清朗·‘飯圈’亂象整治”專項行動的階段性成果，累計清理負面有害資訊15萬餘條，處置違規賬號4000餘個，關閉問題群組1300餘個，解散不良話題814個，攔截下架涉嫌集資引流的小程式39款。

次日，中央紀委國家監委透過其官方網站宣佈了一篇關於整治不良粉絲文化的談論文章，點名微博。不久後，新浪微博社群治理官方微博宣佈通告稱，由於最近一年來，部分明星粉絲群體非理性應援、刷榜等問題愈演愈烈，與健康的星粉互動生態產生偏離，決議下線“明星勢力榜”，進行多維度改造升級。

曾經參與過做資料的粉絲小A對音樂財經表示，

明星勢力榜的取消對飯圈來說肯定會有影響，但不能說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

小A說：“因為這個榜單說白了就是流量堆起來的，那這個榜單沒有了，粉絲包括廣告放肯定會找其他的辦法可以去衡量、去判斷明星最近的一些資料量、流量包括出圈度，來達到跟這個榜單一樣的效果。其實像明星自己微博的轉發、評論、點贊，包括超話的排名其實都能看出這位明星這段時間粉絲量的變化是增多還是減少，包括路人粉的情況。”

另一位粉絲也透露稱，微博上超話的積分助力機制也已經悄悄下線，但是依舊有排名“它不下線排名，就不會停止花錢買水的，換個地方水罷遼（了）”。對微博來說，粉絲的資訊流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被打榜影響的微博

根據今年微博公佈第一季度財報顯示，

其第一季度營收4.59億美元，其中廣告和營銷收入達3.9億美元。

2020年9月微博月活使用者為5。11億。截止今年3月，微博月活人數達到5。3億。微博的使用者增長空間已經不能得到大幅提升，主要以輿論達到活躍目的也不能時時保持日常流量留存。

在這個情況下，粉絲積極的做資料其實也是保留了微博的一定價值。但同時對比抖音日活6億的社群氛圍，微博大多數的評論區還是被飯圈思維裹挾。

在關於“明星勢力榜”下線的公告中，微博表示將探索全新的融合媒體評價、作品評價的綜合評價體系。新榜單將擬從媒體影響力、作品影響力、正能量指數、藝人活躍度、商業價值等維度綜合評估打造全新榜單。全新評分機制將遏制粉絲集資、打榜、控評等行為。

但只要藝人沒有脫離被資料裹挾，還處於需要用流量才能證明自己價值的基礎上，資料女工或許也只是換一種方式去做資料。

拿第三方評分參考的作品影響力來說，衡量標準沒有明確。電影作品的票房、評分這些其實已經早早成為了“資料女工”的其他資料任務。就連作品未上映，“資料女工”也要早早的開始做資料。

藝人的價值衡量沒有具體的規則，花式榜單成為了粉絲們的攻佔物件。粉絲甘願淪為“資料女工”也不過是想讓偶像能夠好一點，只要偶像還未脫離流量標籤，“資料女工”下崗或許還為時尚早。

如今的微博，已經形成了以粉絲圈層為核心，結合多元的內容形式搭建全鏈路的營銷體系。只要明星還是平臺的頭部活躍使用者，追星女孩們的為愛發電，於產品本身來說就是一種自來水，產品旗下功能都可以用來做營銷盈利。

資料原沒有錯，但努力做出來的資料是經不起考驗的。應資料而生的有專業從事資料造假的公司，也有為了實際利益將藝人資料“脫水”後再選擇合作物件的品牌方，但歸根結底不過生意而已。對於那些勞心勞力的“資料女工”來說，為偶像做資料也要量力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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