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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之花姑子賞析

2022-08-18由 暮光之城破曉668 發表于 林業

雜配藜是什麼

安幼輿,陝之撥貢生,為人揮霍好義,喜放生,見獵者獲禽,輒不惜重直買釋之。會舅家喪葬,往助執紼。暮歸,路經華嶽,迷竄山谷中,心大恐。一矢之外,忽見燈火,趨投之。數武中,欻見一叟,傴僂曳杖,斜徑疾行。安停足,方欲致問,叟先詰誰何。安以迷途告,且言燈火處必是山村,將以投止。叟曰:“此非安樂鄉。幸老夫來,可從去,茅廬可以下榻。”安大悅,從行裡許,睹小村。叟扣荊扉,一嫗出,啟關曰:“郎子來耶?”叟曰:“諾。”

既入,則舍宇湫隘。叟挑燈促坐,便命隨事具食。又謂嫗曰:“此非他,是吾恩主。婆子不能行步,可喚花姑子來釃酒。”俄女郎以饌具入,立叟側,秋波斜盼。安視之,芳容韶齒,殆類天仙。叟顧令煨酒。房西隅有煤爐,女郎入房撥火。安問:“此女公何人?”答雲:“老夫章姓。七十年止有此女。田家少婢僕,以君非他人,遂敢出妻見子,幸勿哂也。”安問:“婿何家裡?”答言:“尚未。”安贊其惠麗,稱不容口。叟方謙挹,忽聞女郎驚號。叟奔入,則酒沸火騰。叟乃救止,訶曰:“老大婢,濡猛不知耶!”回首,見爐旁有蒭心插紫姑未竟,又訶曰:“發蓬蓬許,裁如嬰兒!”持向安曰:“貪此生涯,致酒騰沸。蒙君子獎譽,豈不羞死!”安審諦之,眉目袍服,制甚精工。贊曰:“雖近兒戲,亦見慧心。”

斟酌移時,女頻來行酒,嫣然含笑,殊不羞澀。安注目情動。忽聞嫗呼,叟便去。安覷無人,謂女曰:“睹仙容,使我魂失。欲通媒妁,恐其不遂,如何?”女抱壺向火,默若不聞,屢問不對。生漸入室,女起,厲色曰:“狂郎人闥,將何為!”生長跪哀之。女奪門欲去,安暴起要遮,狎接臄。女顫聲疾呼,叟匆遽入問。安釋手而出,殊切愧懼。女從容向父曰:“酒復湧沸,非郎君來,壺子融化矣。”安聞女言,心始安妥,益德之。魂魄顛倒,喪所懷來。於是偽醉離席,女亦遂去。叟設裀褥,闔扉乃出。

安不寐,未曙,呼別。至家,即浼交好者造廬求聘,終日而返,竟莫得其居里。安遂命僕馬,尋途自往。至則絕壁巉巖,竟無村落,訪諸近裡,此姓絕少。失望而歸,並忘寢食。由此得昏瞀之疾,強啖湯粥,則唾欲吐,潰亂中,輒呼花姑子。家人不解,但終夜環伺之,氣勢阽危。一夜,守者困怠並寐,生矇瞳中,覺有人揣而抁之。略開眸,則花姑子立床下,不覺神氣清醒。熟視女郎,潸潸涕墮。女傾頭笑曰:“痴兒何至此耶?”乃登榻,坐安股上,以兩手為按太陽穴。安覺腦麝奇香,穿鼻沁骨。按數刻,忽覺汗滿天庭,漸達肢體。小語曰:“室中多人,我不便住。三日當復相望。”又於繡祛中出數蒸餅置床頭,悄然遂去。安至中夜,汗已思食,捫餅啖之。不知所苞何料,甘美非常,遂盡三枚。又以衣覆餘餅,懵騰酣睡,辰分始醒,如釋重負。三日餅盡,精神倍爽,乃遣散家人。又慮女來不得其門而入,潛出齋庭,悉脫扃鍵。

未幾女果至,笑曰:“痴郎子!不謝巫耶?”安喜極,抱與綢繆,恩愛甚至。已而曰:“妾冒險蒙垢,所以故,來報重恩耳。實不能永諧琴瑟,幸早別圖。”安默默良久,乃問曰:“素昧生平,何處與卿家有舊?實所不憶。”女不言,但云:“君自思之。”生固求永好。女曰:“屢屢夜奔固不可,常諧伉儷亦不能。”安聞言,悒悒而悲。女曰:“必欲相諧,明宵請臨妾家。”安乃收悲以忻,問曰:“道路遼遠,卿纖纖之步,何遂能來?”曰:“妾固未歸。東頭聾媼我姨行,為君故,淹留至今,家中恐所疑怪。”安與同衾,但覺氣息肌膚,無處不香。問曰:“燻何薌澤,致侵肌骨?”女曰:“妾生來便爾,非由燻飾。”安益奇之。女早起言別,安慮迷途,女約相候於路。安抵暮馳去,女果伺待,偕至舊所,叟媼歡逆。酒餚無佳品,雜具藜藿。既而請安寢,女子殊不瞻顧,頗涉疑念。更既深,女始至,曰:“父母絮絮不寢,致勞久待。”浹洽終夜,謂安曰:“此宵之會,乃百年之別。”安驚問之,答曰:“父以小村孤寂,故將遠徙。與君好合,盡此夜耳。”安不忍釋,俯仰悲愴。依戀之間,夜色漸曙。叟忽然闖入,罵曰:“婢子玷我清門,使人愧怍欲死!”女失色,草草奔出。叟亦出,且行且詈。安驚孱愕怯,無以自容,潛奔而歸。

數日徘徊,心景殆不可過。因思夜往,逾牆以觀其便。叟固言有恩,即令事洩,當無大譴。遂乘夜竄往,蹀躞山中:迷悶不知所往。大懼。方覓歸途,見谷中隱有舍宇。喜詣之,則閎高壯,似是世家,重門尚未扃也。安向門者訊章氏之居。有青衣人出,問:“昏夜何人詢章氏?”安曰:“是吾親好,偶迷居向。”青衣曰:“男子無問章也。此是渠妗家,花姑即今在此,容傳白之。”入未幾,即出邀安。才登廊舍,花姑趨出迎,謂青衣曰:“安郎奔波中夜,想已困殆,可伺床寢。”少間,攜手入幃。安問:“妗家何別無人?”女曰:“妗他出,留妾代守。幸與郎遇,豈非夙緣?”然偎傍之際,覺甚羶腥,心疑有異,女抱安頸,遽以舌舐鼻孔,徹腦如刺。安駭絕,急欲逃脫,而身若巨綆之縛,少時悶然不覺矣。安不歸,家中逐者窮人跡,或言暮遇于山徑者。家人入山,則裸死危崖下。驚怪莫察其由,舁歸。

眾方聚哭,一女郎來吊,自門外噭啕而入。撫屍捺鼻,涕洟其中,呼曰:“天乎,天乎!何愚冥至此!”痛哭聲嘶,移時乃已。告家人曰:“停以七日,勿殮也。”眾不知何人,方將啟問,女傲不為禮,含涕徑出,留之不顧。尾其後,轉眸已渺。群疑為神,謹遵所教。夜又來,哭如昨。至七夜,安忽蘇,反側以呻。家人盡駭。女子入,相向嗚咽。安舉手,揮眾令去。女出青草一束,燂湯升許,即床頭進之,頃刻能言。嘆曰:“再殺之惟卿,再生之亦惟卿矣!”因述所遇。女曰:“此蛇精冒妾也。前迷道時,所見燈光,即是物也。”安曰:“卿何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也?毋乃仙乎?”曰:“久欲言之,恐致驚怪。君五年前,曾於華山道上買獵獐而放之否?”曰:“然,其有之。”曰:“是即妾父也。前言大德,蓋以此故。君前日已生西村王主政家。妾與父訟諸閻摩王,閻摩王弗善也。父願壞道代郎死,哀之七日,始得當。今之邂逅,幸耳。然君雖生,必且痿痺不仁,得蛇血合酒飲之,病乃可除。”生銜恨切齒,而慮其無術可以擒之。女曰:“不難。但多殘生命,累我百年不得飛昇。其穴在老崖中,可於晡時聚茅焚之,外以強弩戒備,妖物可得。”言已,別曰:“妾不能終事,實所哀慘。然為君故,業行已損其七,幸憫宥也。月來覺腹中微動,恐是孽根。男與女,歲後當相寄耳。”流涕而去。

安經宿,覺腰下盡死,爬搔無所痛癢。乃以女言告家人。家人往,如其言,熾火穴中,有巨白蛇衝焰而出。數弩齊發,射殺之。火熄入洞,蛇大小數百頭,皆焦且死。家人歸,以蛇血進。安服三日,兩股漸能轉側,半年始起。

後獨行谷中,遇老媼以繃席抱嬰兒授之,曰:“吾女致意郎君。”方欲問訊,瞥不復見。啟襁視之,男也。抱歸,竟不復娶。

異史氏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此非定論也。蒙恩銜結,至於沒齒,則人有慚於禽獸者矣。至於花姑,始而寄慧於憨,終而寄情於恝。乃知憨者慧之極,恝者情之至也。仙乎,仙乎!”

聊齋之花姑子賞析

翻譯:

幼輿,陝西省拔貢生,為人仗義,喜歡放生。舅舅家裡辦喪事,他去幫忙,天黑以後往回走,路過華山時迷路了,看見遠處有一盞燈火,他就向燈火的方向奔去。突然又看見一個老頭,彎腰弓背拄著柺杖,卻走得很快。彼此問詢,老頭邀請他到自己家裡,走了一里多地就到了,扣柴門,老太太出來迎接。

老頭挑亮燈火,吩咐老太太準備飯菜,喊“花姑子”出來斟酒,不一會,一個容貌俏麗的二八女郎就出來了。房西牆角有個煤火爐子,女郎開始撥火燙酒。老頭說自己姓章,七十歲了,只有這一個姑娘。安幼輿問姑娘婆家住什麼地方?老頭說還沒有婆家,安幼輿就誇姑娘聰明漂亮,讚不絕口。姑娘驚慌地喊起來,原來是壺裡的酒沸騰出來起火了。

爐子旁邊有個高粱秸扎的紫姑神,眉目和袍服做得很精巧,安幼輿讚了幾句。他看那姑娘不斷地過來敬酒,不由得動了情,這時老太太招呼老頭過去,看室內無人,他趕緊向姑娘表達感情,說明自己的求婚之意。不料姑娘卻罵他輕狂,老頭過來了,問喊什麼?姑娘卻說酒壺快燒化了。安幼輿神魂顛倒,若有所失,假裝喝醉離席。

老頭給他鋪好床,關上房門就出去了,他一夜失眠,天不亮就告辭,回家以後馬上委託一位好友登門求婚。好友去了一天都沒找到地方,他就讓僕人備馬,自己親自去找,到處都是懸崖峭壁,哪兒來的村子啊,到附近村莊去問,也沒有姓章的。他失望而返,吃不下睡不著,竟然得了相思病。家人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個個束手無策。

花姑子悄悄地來了,他立即神清氣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流淚,花姑子笑他痴心,跳上床坐他腿上,雙手按摩他的太陽穴,強烈的麝香味透過鼻腔滲入骨髓,熱力逐漸通達四肢,他全身都出汗了。花姑子說自己三天後再來,掏出幾個蒸餅放床頭上,悄悄地走了。

安幼輿發了一身透汗,摸起床頭的蒸餅吃,也不知是什麼材料做的,特別香甜,一覺睡到天亮,感覺身體大好。到了第三天,蒸餅吃完了,病也全好了。花姑子果然來了,他抱住她,纏綿恩愛,完事以後,姑娘說:“我冒著風險蒙受恥辱前來和你相會,是為了報答你的大恩,實際上不能和你相伴終生,希望你趁早另選配偶。”

安幼輿沉默良久才說:“我們從來也沒有見過面,我也不瞭解你的身世,過去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實在記不清了。”花姑子還是讓他自己想,他堅決要求和她永遠相親相愛,花姑子就邀請他明晚到自己家去。他感覺花姑子身上無處不香,連呼吸都是香的,就問她用的什麼香料,花姑子說自己生來就是這個樣子,不是薰香。

回到老地方,老頭老太太很熱情地歡迎他,大小盤碗裡盛的都是雜七雜八的野菜,吃完就請客人安歇就寢。花姑子半夜才悄悄地過來,說:“今晚相會之後,就是百年別離。”他很驚訝地問為什麼,花姑子說:“我們要搬家了,很遠。”安幼輿難過得哭了,難捨難離之際,天亮了,老頭闖進來,罵道:“下賤丫頭!玷汙門風!”。

安幼輿跑回家,徘徊了幾天,想花姑子想得不行,就乘著夜色進山了,迷失了道路,突然發現一座高大的門樓,像個官僚世家,幾道門都沒關上,他向看門的詢問章家的住所,這時從裡面出來一個使女,問:“什麼人打聽姓章的?”安幼輿說明情況,使女告訴他:“這是花姑子的舅母家,她今天就住這裡,請你稍等,我去稟報。”

花姑子出來迎接,請他就寢。床幃中,安幼輿問:“你舅母家裡怎麼沒有別人呢?”花姑子說:“舅母出門了,留我替她看家,有幸和你相遇,豈不是前世結下的良緣?”依傍之間,他聞到一股腥羶氣,心裡就懷疑出了差頭,花姑子抱住他的脖子,用舌頭舔他鼻孔。他感覺腦袋像被刺了一錐子,身上像捆了粗大的繩子,不一會兒就失去了知覺。

安幼輿失蹤,家人到處尋找,發現他赤身裸體死在懸崖底下,誰也看不出死亡原因,就把屍體抬到家裡。家人正在痛哭時,有個女郎來弔孝,從門外一直哭到靈堂,哭得聲嘶力竭,半天才止住,告訴家人說:“把他停放七天,不要入殮。”然後誰也不理就走了。大家懷疑她是神仙,小心謹慎地遵從她的指教。第二天晚上她又來了,繼續痛哭。

到了第七天,安幼輿醒了,看到痛哭的花姑子,他舉起一隻手,讓家人退出去。花姑子拿出一把青草,煎成藥湯讓他喝下,頃刻間他就能說話了,長嘆一聲:“第二次害死我的是你,第二次救活我的也是你!”花姑子說:“這是蛇精冒充我,你頭一次迷路時看到的燈光,就是這蛇精。”他問:“你怎能起死回生讓白骨生肌呢?莫非是個神仙?”

花姑子說:“五年以前,你在華山道上,從獵人手裡買來一隻獐子放了吧?”他說:“是的,有這事兒。”花姑子說:“那隻獐子就是我父親。你前天已經託生到西村王主政家,我和父親到閻王那裡告狀,願意毀掉道行替你死去,哀求了七天,閻王才叫你復活。但你雖然活了,下體還是麻木,必須得到蛇精的血,合到酒裡喝下去,才能除掉病根。”

安幼輿憂慮沒有辦法捉到它,花姑子說:“這個不難,只是殘害生靈,會累我百年不能成仙,它的巢穴在老山崖裡,可在下午申時,堆柴草在洞口,點火燒它,派人在洞外張弓搭箭嚴加戒備,就能捉住那個妖怪。”然後向他告別:“為了你的緣故,道行已經損失了十分之七,希望你諒解我。最近一個月,肚子有震動,不管是男是女,一年以後當託人送回。”她流著眼淚走了。

過了一夜,他的腰部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覺,就把花姑子的囑咐告訴了家人。家人在洞穴裡燒起大火,有一條粗大的白蛇,從煙火裡跑出來,洞外弓箭齊發,把它射死了。大火熄滅之後,進洞一看,大小几百條毒蛇都燒焦了。家人取了蛇血,合在酒裡給安幼輿喝下去,過了三天,兩條腿能動了,半年以後,才能站起來走路。

他後來獨自走在山谷裡,遇到一個老太太,抱著一個用衣被裹著的嬰兒,交給他說:“我女兒讓我把孩子送給你,並向你問候。”他剛要打聽花姑子的情況,一眨眼的功夫,老太太就沒了,開啟襁褓一看,是個男孩。他把孩子抱回家裡,一輩子沒再娶老婆。

聊齋之花姑子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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