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故事：鬼 皮

一連打了兩次敗仗，將士們死傷慘重，年輕的將軍舒容覺得自己憋屈得要瘋了。一定是軍隊裡面出了內鬼，而且這個內鬼還隱藏在將領之中。因為每一仗，敵軍都知道他的詳細部署。要不是舒容臨陣機變的能力強，他都已經做了敵軍的俘虜了。

怎樣才能揪出內鬼呢？舒容愁得頭都大了。雖然他現在退守的雲北城牆高水深，易守難攻，但只要抓不住內鬼，雲北城失守是遲早的事。

暫時沒有戰事，可舒容也睡不著。他悄悄起床，巡視了一圈營房崗哨後，來到了空曠的演練場，坐在地上，抱著頭，苦苦地思索著，推斷著，到底誰才是內鬼……

這時，有個黑影突然悄無聲息地飄了過來：“容兒，別急，這段時間駐守好雲北，不要輕易出擊，爹去給你找個好幫手來。”

舒容大驚失色。他的爹舒廣早就戰死沙場好多年了，雖然因為他把媳婦楊採青弄丟的事，有好一段時間，頻繁入夢責罵他（前因後果請看故事《鬼紅娘》），可從來沒有現過身。如今，這飄來飄去的黑影……是爹的鬼魂？

舒容正又驚又怕，那黑影已經飄走了，遠遠地傳來了一句：“臭小子，聽你老子的話，別輕易出擊啊，等著老子回來！”

是爹的語氣，舒容不由得熱淚盈眶。

過了十來天，舒容見到了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人——楊採青。

楊採青是舒容已經去世的爹舒廣費盡心思做紅娘給他找的媳婦，可惜舒容太任性，採青被他氣走了。舒容後悔莫及，如今採青肯回來幫他，舒容激動得話都說不清楚了：“媳婦……哦，不採青……”見楊採青把臉一板，趕緊轉口，“楊姑娘，你……你來了……”

楊採青還是女扮男裝的樣子，對著舒容抱拳行禮：“在下黃青，前來助將軍一臂之力。”

雖然楊採青一臉嚴肅，公事公辦的樣子，但舒容還是開心極了，臉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不要笑得那麼高興，我可不是為了你而來的。”楊採青白了舒容一眼，“舒伯特地去找了我，說了這裡的情況。舒伯說軍營裡的內鬼不是一般人，可能會什麼邪術，因此很難把他揪出來。我師從峨眉山的玉真師太，對這些方面有一些瞭解，因此就來了。”

舒容笑得更燦爛了，連連點頭：“謝謝媳……黃青兄弟，查出內鬼，一定會給黃兄弟記上一功的。”

楊採青擺手道：“不用記功，等事情一了我就會走的。”

舒容的笑容凝固了。

為了方便做事，楊採青還是擔任了舒容的親兵一職。利用身份之便，在軍營裡明裡暗裡觀察了好幾天，什麼都沒有發現。可這時皇帝又派來了天使斥責舒容，“避而不戰，何以揚威”，逼著舒容立刻出戰。

楊採青和舒容商議怎麼辦。沒有查出內鬼是萬萬不能出戰的，一戰必敗。可一直拖著不出戰，皇帝派來的使者還虎視眈眈地坐在軍營裡，等著舒容拿出作戰計劃出來，立即開啟城門迎戰敵軍呢！

其實，一直不出戰，舒容也拖不起，城裡的糧草並不多。舒容向上面要糧草，上面回覆他，敵軍圍城，糧草不像天使，可以偷偷摸摸地進城，運糧的大車沒辦法掩人耳目，運進城來。

其實因為有內鬼，舒容也不敢冒險運糧草，怕被一鍋端了。

舒容和楊採青商議了半天，決定設一個“引蛇出洞”之計。

舒容召集各位將領，一起擬定了作戰計劃，部署了各項任務後，就令各將領分頭行事。

天剛斷黑，舒容、楊採青就分別守在了軍營兩處守衛較為鬆散的地方。其餘的地方則派了兵士嚴防死守。舒容親自前去，暗地裡下了死命令，任何人都不許出去，哪怕是他舒容自己都不行。

半夜的時候，舒容突然出現在一個出口處。他隨意地走到了出口，突然一群士兵拿著槍衝了出來，指著舒容：“將軍，請止步！”

舒容生氣道：“我要出去巡視一下城頭守衛情況，順便觀察一下敵情，還不讓開！”

“將軍，是您親自下的死命令，任何人不得從這裡出去，就是您也不行。所以，將軍，請止步！”

舒容突然一笑，俊美的臉龐讓士兵們不由得心神一晃，趕緊把目光移開，不敢多看舒容。

“其實我是特地來試探你等的，你們做得不錯！”舒容表揚道。

“不敢當將軍誇獎！”一群士兵十分高興，更是精神抖擻了。

舒容又轉向了其他幾處出口，均有士兵嚴防死守。他皺起了眉頭，想了想，向一個平時大家都不怎麼注意到的角落走去，那裡因為是士兵上茅廁的地方，臭氣熏天的，向來沒什麼人守衛……

已經大半夜過去了，楊採青捂著鼻子，忍受著熏天的臭氣，還在精神抖擻地盯著前方。舒容已經發布了命令，第二天迎戰敵軍，內鬼肯定會在今夜把舒容的部署安排送出去。而她所守的茅廁，則是內鬼最可能出去的地方。

這時楊採青突然看見舒容走了過來。楊採青心裡一喜，難道內鬼抓住了，舒容是來報信的。

楊採青正要現身和舒容打招呼，突然心裡一凜，那不是舒容。今晚楊採青的眼睛特地抹了師父玉真師太特製的牛眼淚，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在月光下，那個舒容的影子，胸部高聳，腰肢纖細，分明是個女人的影子。

楊採青靜靜地站在陰暗處，等“舒容”從身旁經過時，一掌拍了過去……

那個假舒容也有功夫在身，驚慌之下，反手就是一掌回擊楊採青。接著拔出一把劍來，兇狠地向楊採青的咽喉刺了過來……

楊採青一邊使劍抵擋住假舒容，一邊大呼起來：“抓姦細！”

一小隊巡邏計程車兵聞聲趕了過來，那個假舒容見了，並不慌張，詭異地一笑，突然劍指楊採青：“奸細在此，還不速速拿下！”

士兵們手持長槍，圍攻起楊採青來。楊採青暗自懊惱自己失策。她的眼睛抹了特製的牛眼淚，可士兵們沒有啊！他們看見的就是自己和舒容在打鬥，都不用假舒容喊，肯定認為奸細是自己。

楊採青被士兵纏住了，以她的功夫，完全可以幾招打死幾個士兵以震懾其他人，自己好脫身。

但一來殺死了士兵，只怕等會兒不好交代；二來，楊採青也不忍心殺死這些不明真相計程車兵。

楊採青心急如焚，只怕假舒容就此逃走，她拼著受傷也要留下她，不然讓她隱匿起來，後患無窮。

楊採青不管不顧地向假舒容撲了過去，後背卻暴露在了士兵們的長槍之中。

有個士兵身手格外靈活，加上立功心切，他大喝一聲，挺著槍，猛地向楊採青刺了過去……而對面的假舒容看到了這一幕，殘忍地一笑，不再逃避，而是揮劍擋住了楊採青……

楊採青只覺得後背似乎一涼，但電光石火之間，突然有個身影撲了過來，替她受了一槍，而假舒容也被另外幾個飛撲過來的身影截住了。楊採青一看，是舒容的幾個親兵過來了。身後，突然傳來了驚呼聲：“將軍……”

“怎麼有兩個將軍……”

“天啊，將軍受傷了……快喊軍醫……”

“那個將軍是假的，抓住他……”

楊採青轉身一看，舒容手捂著胸口，正搖搖欲墜，但還在勉力給她綻開一個笑容，似乎在安慰楊採青，不要擔心，不用內疚……

楊採青鼻子一酸，把劍一扔，撲了過去，扶住了舒容。舒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昏迷了過去，嘴角還掛著笑容……

第二天，經過救治，舒容終於醒了過來。一醒來，他就用眼睛在尋找楊採青。楊採青無奈，只得上前服侍他，免得舒容連藥也不肯吃。

“那個假舒容抓住了，是不是現在審問她？”楊採青問舒容。

“不急著審問她。我要先確定一件事情……”舒容的眼睛緊緊地看著楊採青，乞求道，“採青，嫁給我好嗎？我是真心實意地向你提親的。我向你發誓，我舒容今生今世絕不納妾，如有違誓，死無葬身之地。”

楊採青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其實，在舒伯去找她時，楊採青得知舒容一直是單身一人，連他母親給他準備的通房都不肯收的時候，楊採青就已經動了心了，不然她也不會趕來幫助舒容。

如今經過了昨晚舒容的捨命相救，今日的不納妾的誓言，楊採青已經再無顧慮了，她羞答答地點了點頭。

舒容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一動，牽動了傷口，胸口一陣疼痛，臉都白了，但他還是喜笑顏開的，滿心的歡喜似乎要溢位來。

楊採青心裡甜蜜蜜的，嬌嗔地瞪了舒容一眼，讓他小心點傷口，先去了審訊室。

楊採青肯答應嫁給他了，舒容一想起來就會不自覺地笑起來，連被扶到審訊室去審問假舒容時都是一臉笑容。

審訊室裡，幾個將領都驚異地看著舒容。

舒容也不瞞著，笑嘻嘻地說：“我要請大家喝喜酒，我有媳婦了，以後帶大家去見她。她可好了……”

幾個將領都大笑起來，起著哄要舒容立馬請客。舒容高高興興的，一一答應。

審訊室內，楊採青一臉紅暈，假舒容卻一臉蒼白。

進了審訊室，舒容讓將領們都出去，只留楊採青和他兩個人在裡面。

在進審訊室之前，舒容和楊採青分析過了，既然這個內鬼不是將領之一，那麼內鬼就還沒有抓乾淨。因為，舒容的部署和安排只有幾個將領知道。

為了防止訊息外洩，那個內鬼狗急跳牆，舒容一邊暗地裡安排了人緊緊地盯著幾個將領，一邊抓緊時間審訊假舒容。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是戴了人皮面具，易了容吧？”楊採青問假舒容道。

假舒容沒有理楊採青，卻定定地看著舒容：“你告訴我，你要娶妻子了是不是？”聲音嬌嫩婉轉，是女子的聲音。

“你是女子？”舒容驚訝極了，接著迅速冷靜下來，“我娶不娶妻和你有什麼關係？”

“誰說沒有關係？”女子突然站起身來，戴著鐐銬的雙手在身上一陣扒拉，一張完整的皮子掉落了下來，露出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龐。

楊採青上前把皮子撿起，驚呼起來：“鬼皮！”

見舒容一臉的不明白，楊採青解釋道：“從活人身上扒拉下來的一整張皮子，利用妖術把被扒皮之人的魂魄定在皮子裡面，皮子就能隨心所欲，變成心中想要變化的樣子。這種妖術十分殘忍，令人不得超生，必須找到是誰會這種妖術。”

“你是何人？”舒容仔細打量這女子，“從何學會的這種妖術？”

女子沒有回答舒容，卻扭動著腰肢，巧笑嫣然地看著舒容，問道：“舒容，你說是我美一些，還是你要娶的妻子美一些？你娶我做妻子，我把什麼都告訴你，還可以保你舒家榮華富貴……”

“我知道你是誰了！我認出你來了！”舒容突然驚呼起來，“你是宜陽公主！你怎麼會來到這裡的？你為何要做奸細？”

那女子一愣，突然大笑起來：“舒容，你終於認出我來了。我為何來到這裡，當然是為了嫁給你。我為何要做奸細，還是因為要嫁給你啊！”

宜陽公主一臉柔情地看著滿臉不解的舒容，笑道：“你母親不是總擔心你功高震主嗎？本公主來這兒幫你打幾個敗仗，你就不會功高震主了……等父皇責罰你的時候，本公主再替你求求情……到時候，你還不應該娶本公主嗎……”

“可因為你……我們犧牲了多少將士……”舒容悲痛地說。

“不是因為本公主，是因為你。當初你要是一口答應娶本公主為妻，哪裡會有這樣的事。本公主一直等著你來求娶，可你就是不肯……你說怪誰？”宜陽公主咬著牙說。

“一派胡言……”舒容氣得要拔劍了，楊採青趕緊使眼色制止舒容。宜陽公主畢竟是皇室，不是舒容能殺的。

“難怪京城傳來訊息，說宜陽公主生了病，不宜見人……我總算明白了。”舒容咬牙道。

“怎麼樣，娶了本公主，本公主把什麼都告訴你，如何？”宜陽公主笑得格外肆意。

舒容氣得牙齒咬得緊緊的，瞪著宜陽公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要著急，我有辦法。”楊採青笑著安撫舒容。她把手中的鬼皮拿給舒容看，“這鬼皮裡鎖著鬼魂，待我想法子把它放出來，問它便是。想來它一定恨極了這位宜陽公主，定會知無不言。”

宜陽公主驚懼地看著楊採青，突然道：“我說，我都說，不要把它放出來……”

楊採青沒有理會宜陽公主，施法把鬼皮裡的魂魄放了出來。

那個魂魄一副宮女打扮，見了宜陽公主，恨意滔天，不用舒容問就把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原來宜陽公主一心想嫁給舒容，但舒容及舒容的母親都不肯答應。宜陽公主便想來邊關，找機會和舒容造成事實，到時候舒容不娶也得娶。

但父皇再寵愛她也不許她來邊關。於是宜陽公主找到了一個會邪術的老道，活剝了兩個宮女的皮製成了鬼皮，一張給了宜陽公主的心腹，裝成宜陽公主，一張給了宜陽公主，來到了邊關……

進了軍營後，宜陽公主發現想和舒容造成事實的機會是一點都沒有，於是想著讓舒容打敗仗，受責罰，以後她再去求情，這樣，舒容就會感激她，願意娶她……於是，宜陽公主或化成舒容的樣子，或化成某將領的樣子，騙取情報，再化成敵軍探子去送情報……原來，內鬼只有宜陽公主一個，其他將領都是被矇蔽了，舒容長吁了一口氣。

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後，舒容便和楊採青商量如何處置宜陽公主。二人正在商議，突然傳來宜陽公主的驚呼聲。二人轉頭一看，宜陽公主已經被那個宮女的陰魂給索了命了……

那宮女道：“大仇得報，如今可以去投胎轉世了，多謝二位！”說著，不見了。

“這樣也好……”舒容道，楊採青也點了點頭。

內鬼已除，舒容連打了幾個勝仗，終於可以辦喜事娶媳婦了，舒府裡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熱鬧無比。

舒容的母親見了楊採青格外親熱，偷偷地告訴楊採青，不知怎麼的，那宜陽公主整個人都變了……楊採青笑了。

舒容迫不及待地進了新房，見楊採青和母親笑嘻嘻地在說話，忙過來問，笑什麼。

母親瞪了他一眼，說，笑你終於懂事了……說完，“撲哧”一聲，又笑了起來，楊採青也笑了。舒容摸摸腦袋，也傻乎乎地樂個不停……

新房的屋頂上，舒廣也笑了，他終於可以放心地去投胎轉世了……

新婚過後，楊採青再上峨眉山，請來師父玉真師太，把會邪術的老道給收拾了，揭露了假宜陽公主，才放心地和舒容去駐守邊關去了。

有了楊採青的幫助，舒容如虎添翼，邊關無人敢犯，一直平安了幾十年。

（圖片來自網路，圖文無關，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