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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十多歲,老婆跑了、癌症晚期,醫生說頂多活5年

2022-08-15由 觀閱錄 發表于 林業

吃檳榔什麼感覺

“嘴巴里面挖得稀爛,左邊臉只剩一張皮,從屁股上切的肉填到臉上,渾身插滿了管子”

想象力豐富不一定是好事,至少當我媽說的這段話迅速在我腦海構成畫面的時候,我是這麼認為的。

她說的是同村的董無櫃,四十不到的年紀,就獲得了老天贈送的一塊“限量版時鐘”,人生隨之開始了倒計時。

從幾年前開始,同村的人就常聽他說嘴巴疼,但“疼”這個字在農村出現的頻率,大致和“買”在城市出現的頻率相近。

在城市,兩位熟人相遇,往往會說“買菜回來了啊”、“又買新手機了啊”。而在農村,場景往往是這樣的:A問“你這是怎麼了”,B答“昨天干活扭了下,腰疼/腿疼/胳膊疼”。

董無櫃的父輩,也就是五六十代生人,都經歷過繁重的體力勞動,那些過度壓榨體力的後遺症,隨著年紀增長愈發凸顯。

正因為他們的錢來之不易,所以往往對透過“疼”撈錢的醫院敬而遠之,大部分人處理疼的方式是“等幾天”,想著“過幾天就好了”,這種思想甚至延續到了下一代。

何況古往今來人人都是一座孤島,在一座島坍塌之前,沒人會真正關心它上面的風吹草動,即便是在“島”與“島”之間聯絡相對緊密的農村。除非什麼東西能讓他們感到新鮮,有熱鬧可看,腰疼、腿疼顯然不算新鮮事,“嘴巴疼”也不在此列。

幾年來,少有人真正關心這“小夥子”為啥嘴巴疼,但當他準備花一萬多請省裡某著名醫院的醫生過來做手術的訊息,在某天上午不脛而走時,幾公里外的別村人,中午就已經知曉了細枝末節。

全長六千多公里的長江橫貫東西,但也從南北方向延伸出眾多支流湖泊,我們村就在長江以南的一條小支流邊上,它經過此地時劃出了幾道彎,其中一道彎包圍了我們幾十戶人家,也裹住了我們的人生。

他三十多歲,老婆跑了、癌症晚期,醫生說頂多活5年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村裡很少有人口外流的情況,村裡女人要是嫁到20公里外的地方,都算是“遠嫁”了。

閉塞的環境讓我們的前輩們很少有機會透過務農之外的渠道獲得經濟來源,而務農能讓一家人果腹都不錯了,除此之外的任何一筆經濟負擔,都可能壓垮這一隻只本就腳步蹣跚的駱駝。

當時還沒有九年義務教育免費的政策,在我印象中,一學期的學費就在兩三千塊錢左右。現在看來,這筆錢或許不值一提,但對於曾經僅靠賣一點農作物賺錢的家庭而言,這無疑是一筆鉅款。

這幾十戶人家中,和董無櫃同齡的應該就有十幾人,抬升到全國層面,他們有一個統一的稱謂:“80後”。

在這群“80後”還是小孩的時候,村裡時常出現這樣的景象,孩子回來說:“爸/媽,老師今天又催交學費/校服錢了”。明事理的家長愁容滿面的迴應:“我明天去找誰誰借”;不明事理的家長則會衝孩子發脾氣:“不是和你們老師說了過段時間嗎?!”,或者“我上哪給你弄錢啊!”。

於是後來出現了“三極分化”,第一種就算借錢也要供孩子讀書;第二種願意送孩子繼續讀書,但孩子成績本身不行,也不願意讀,於是家長順水推舟就同意了;第三種,主動終止了孩子的學業。

他們十幾個“80後”中間,沒有任何一個是父母能輕鬆供得起,且自己願意讀的,第一種只有極少數,大多數唸了中學甚至小學就結束了。

在我印象中,董無櫃頂多唸完了初中,單論生活水平,他們這一代人雖然相比前輩們生活好了一些,但困境卻依然存在。

沒有學歷,擺在他們面前的選項屈指可數:工廠打螺絲、工地賣苦力、美容又美髮。

非常不幸又有點幸運的是,幾年前,董無櫃在工廠打螺絲膩了,回老家的時候,騎摩托發生了交通事故,受了重傷,但同時也得到了一筆需要再打很多年螺絲才能賺到的賠款——三十萬,這足以讓他在老家過上比較滋潤的生活。

當然,他對自己的人生沒有好的規劃,也不懂細水長流的道理,生活軌跡很快從工廠打螺絲變成了老家搓麻將,還堅持“檳榔加煙法力無邊、每天宵夜直接上天”的基本原則,花錢如潑水。

據本村不知名人士透露,他只有在吃飯的時候不嚼檳榔,睡覺的時候嚼不嚼不知道,因為不在一起睡。

他的生活如此充實,以至於他老婆覺得自己有點多餘,跑路了,留下了兩個年紀尚淺的孩子。

當然,不少人都說他老婆是看中了他那筆賠款,因為他是在住院期間與她相識的,因錢聚,也因錢散。

我去過同省不少城市,沒有見過一棵檳榔樹,但走進任何一家便利店或超市,幾乎都能看到五種以上的袋裝檳榔,便宜的5塊錢、貴的100塊。

你甚至不用走進去,因為它們往往被擺放在門口非常顯眼的地方。我摘下500度的眼鏡走在街上分辨不清男女,卻能一眼看到檳榔。

董無櫃的父輩們,普遍捨不得消費這種“奢侈品”,但賺錢相對輕鬆的他則不同。即便是在他抱怨“嘴巴疼”的這幾年裡,依然沒有停下嘴,越吃越疼、越疼就越吃,或許是將其看作了一種和命運抗爭的方式。

曾經的幾十萬賠款已用完,反倒在外面欠了一些賬,所以確診口腔癌後,董無櫃透過某手機軟體又眾籌了十幾萬,花了一萬多請省會城市某著名醫院的醫師過來動手術。

聽醫生說,手術理想的話,他也只能活幾年,而且味覺應該基本報廢了,再嚼檳榔的話,可能會感覺在嚼一塊榨乾了水分的甘蔗。

人的一生幾十年,其他人只會和你有一段時間的交集,即便陪伴你最久的父母妻兒也不例外,因此我向來把傳記當故事看。

給他人作傳的終究只是知曉發生在他身上的一部分事,其中一些或許還是道聽途說,而給自己作傳的,基本上都會有所掩飾,除非盧梭這樣的極少數。但是,他們終究有一些故事可以書寫,有一些人生經歷可供後人參考,還有一些牛X可以胡吹海侃。

在我們村,還有另一批“80後”,80歲以上的老人。“人生七十古來稀”,現在七十以上雖然不再“稀”,但也不算多,如果將他們人生這幅寬闊的畫卷展開,會發現上面的內容重複性非常高,單調、乏味,一大半時間在為生存掙扎、一小半時間在牌場嘻哈,物質和精神生活雙重貧瘠。

他們的下一代是如此,下下代依然如此,比如董無櫃。回首過往的人生,似乎找不出一個值得宣揚的故事、沒有一段值得自豪的經歷,明天就像昨天的的複製。

若干年後,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他存在過的痕跡,即便是在這座待了幾十年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