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府蓮花子夜心：高山種芙蓉，復經黃檗塢

“高山種芙蓉，復經黃檗塢。果得一蓮時，流離嬰辛苦。

朝思出前門，暮思還後渚。語笑向誰道，腹中陰憶汝。

我念歡的的，子行由豫情。霧露隱芙蓉，見蓮不分明。

遣信歡不來，自往復不出，金銅作芙蓉，蓮子何能實。

寢食不相忘，同坐復但起。玉藕金芺蓉，無稱我蓮子。”

樂府詩《清商曲辭。子夜歌》

樂府

子

夜歌是百讀不厭的。

這是江南的民歌，相傳是晉朝的一個女子子夜所做。那個會唱歌會寫詩的女孩子真的是叫子夜嗎？無所考證。然而這的確是所有女子愛情女孩在幽夜的心聲，那麼真摯，悽切，動人。我只是想，它未必打動過已經負心的人。

這是晉朝吳地的民歌。其實遠在晉朝之前，吳越之地就以西施和蓮花出名。那山清水秀，煙水湖泊眾多，荷花是傳統的養殖農業和食材，隨處可見。荷花根莖，荷花花朵，荷花果實都可以吃。在四月挖藕，五月採莖，六月採花，七月收蓮蓬，這是重要也快樂的農事，也是賞心悅目的夏天的畫卷。

真是有這樣一個巨大的吳地的荷花背景，所以這首子夜歌裡，反覆出現蓮花的景色和意像，那是不可或缺的背景，融入生活和情誼。

子夜歌描寫的是民間女子的戀愛。沒有三媒六證，在青春的年齡女孩子愛上了道路以逢的美男子，一見鍾情，兩情相悅。這在經過了漢末動盪之後的三國兩晉，是件尋常事情。因為一個朝代的法度森嚴是要建立在穩定長久的基礎上，形成社會共識的某些教條，比如不能私下戀愛。

但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不是封建統治達到成熟的高度。在民間，愛情並不受到過分的約束，所以這一時期的詩歌，尤其是民歌，有著類似詩經一樣的發乎內心與天然的美。這也是許多人喜歡這一時期樂府民歌的原因，清新真摯，美麗但不妖豔。尤其這首子夜歌，像夏夜的荷花和蓮蓬，放在你的附近，聞得見香氣，那是姐姐妹妹愛情得失的心歌。讓我們看看這中間的關於蓮花。

“自從別郎來，何日不諮嗟，黃檗鬱成林，當奈苦心多。高山種芙蓉，復經黃檗塢。果得一蓮時，流離嬰辛苦。”

這個女子，在傍晚穿著華美的衣裳，遇到了同樣美麗的男子。女子率真的愛上男子，將最美的自己送給了愛人。婉申郎膝上，何處不可憐？有這樣美好的相遇，女孩子一心一意盼望著男子對她的專一。而她自己早已經情根深種。

她所在的地方，是吳地有山有水的家園。等待她的情郎歸來。黃檗就是黃柏，作為藥材，清熱解毒，但是非常的苦。女孩子路過青青翠翠的黃檗林，忽然有所鬱悶。她覺得自己如同黃檗，表面蒼翠，卻心裡有說不出的相思苦。

高山上怎麼會有荷花？

這是這個女子自己的察覺。和這個美男子是萍水之交，按道理歡娛過後兩忘。但是女孩子動心了。她也知道絕望和渺茫，自己就象在高山上缺水的地方栽種荷花，等到荷花能夠結子，是要經歷別人所不知道的千辛萬苦。但是她願意。她願意挑著水上山，去養一朵荷花，只為那是她和情郎相逢處。

“流離嬰辛苦”

，許多人很詫異，這裡出現一個嬰，其實放在南北朝，這是一個動詞，就是像瓔珞一樣纏繞。挑水上山，情郎無信，渺茫的期待，化作了願意高山開蓮花的夢想。在苦中找到一點甜。但果真也有那麼一點甜。

“朝思出前門，暮思還後渚，語笑向誰道，腹中陰憶汝。”

這是沉醉戀愛回憶裡的小甜蜜。1000多年前的晉朝，愛情和現在也並無不同，心裡藏著一個人，有酸楚有甜蜜，有自顧自的悲傷和自顧自的笑。見了別人也說不出什麼，因為心裡偷偷想著你。

但很顯然，這個勾起她無限心懷的男子，沒有她的專一，是那個時候的三不男人，不主動，不拒絕，不承諾。沒多久就和別人去私混，當然他也不放棄這個女子。但是女子的心何其敏感。

“我念歡的的，子行由豫情。霧露隱芙蓉，見蓮不分明。”

我的喜歡和感情都是實實在在的，他卻猶猶豫豫，就像那霧中和水裡的蓮花，怎麼都看不清楚。女子對於愛的敏感，是天性。我喜歡你，高山也要開出豔麗的芙蓉花來，我這樣的分明，而你給我的感覺何以曖昧不清，像蓮不似，說愛不明？

霧中芙蓉固然美，但那到底隔著。雖然後世隱隱約約，常是女子挽留男子的心機，可放在男子身上，委實不厚道。難道是真的得到容易丟手快？

“遣信歡不來，自往復不出。金銅作芙蓉，蓮子何能實？”

這男人倒是一溜煙跑了，愛情成了獨角戲，沒有了對手，怎麼會有結果？蓮花再美，沒有互動和恩愛，怎麼會結出累累的果實？

“寢食不相忘，同坐復俱起。玉藕金芙蓉，無稱我蓮子。”

這是最終的愛的破滅，但還有相思。這世上金玉銅所做的蓮花，都不是我要的你，這世上的金玉，都比不上我對你的心。

然而生活還在繼續。這個女孩子的內心傷了，傷心之極，還帶著希望。她重新穿起美麗的衣裳。等待她的會不會是又一個輪迴？

子夜歌關於蓮只是浩大詩歌的一部分。然而足可以打動人心。那看不到結果的愛情，當深陷進去的時候，如何不是自己要在高山上，辛苦種一朵蓮花？

如何不是在霧露中可望難及？

我無意去譴責那些負心的人，因為愛情從來如此，最初是一個人心花，開成了思念，有多少不被辜負？但是請那些花心的人，多聽聽子夜的憂傷，請不要輕易開始，不要輕易結束，請不要用假意辜負真心。

不要讓一朵因你而開的心蓮，孤獨開落在高山上。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