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林漁牧網

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林業

一個人,一頭牛

2022-07-17由 霧峰山下浪蕩漢 發表于 林業

矮坨坨長什麼樣子

黃昏是老人一天最高興的時候,老人將做好的飯菜端到場院的石桌上,開始了他的晚餐。飯菜很簡單:一盤青椒土豆絲,一盤臘肉炒胡蘿蔔片,還有老壇醃製的酸菜,是用一隻碗裝著的。還有酒。有了酒,這日子就有滋有味了。

兩隻雞不知為了爭食什麼東西,竟然在院子的那頭撕打了起來,嘎嘎嘎的叫聲把空氣都撕扯成一縷一縷的了。一頭老黃牛,就臥在老人的飯桌旁,老人斟一杯酒,自己喝了,再斟一杯舉到老黃牛的鼻子前,說,夥計,再乾一杯吧,老黃牛竟然張了嘴將酒喝了下去。

自從村子裡的人陸續搬走後,老人就開始把這隻老黃牛當成酒友了。剛開始,老人把酒杯舉到老黃牛的嘴邊時,老黃牛還忸忸怩怩的,不願喝呢。沒想到,過了些時日,這老黃牛竟也有了酒癮。有一次,喝著喝著,老人醉了,老黃牛也醉了,人和牛竟然都躺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來。

村子裡的搬遷,從前兩年就開始了,陸陸續續的。到了去年年底,就都搬完了。只剩下老人一個人了。老人才不願搬呢。這地方除離河川遠點,哪兒就差了?再說,人長腿不就是為了走路的麼。出門就坐車,還要這腿幹什麼?

兒子剛搬走時,老人就去河川的新房看了。房子是樓房,一排連著一排,青磚紅瓦,又高又大。房子也很亮堂,可除房子,連個種菜的地方都沒有。出門尿泡尿,一不小心就澆到了別人的地界上了。住這樣的房子吃什麼喝什麼?別人都笑他,說,那米呀面呀想買多少有多少,出了門就有菜市場,還操心沒有菜吃。

但任憑你說一千道一萬,老人就是不搬。

村裡的人都搬走了,地就空閒了。老人卻沒閒著。春天的時候,他和那隻老黃牛將那些地,一遍一遍地犁了,再把種子一粒粒撒到地裡。他還給那一塊塊地插上了籬笆,什麼也不防,也沒什麼好防的,只是為了好看。下過一場雨,秧苗就從泥土裡探出了綠乎乎的頭。老人站在地裡,就像一棵挺拔的玉米。

遠望乖姐矮坨坨,

身上背個癟挎蘿。

一來上山打豬草。

二來上山會情哥,

會見了情哥有話說。

老人唱著山歌,就又想起了以前村子裡的日子。

那時候,真好呀,一到春忙時節,地裡到處都是歡聲笑語。男人們趕著牛耕地,女人們則跟在牛的屁股後面撒種。還有那一縷縷炊煙,就像老人的呼喚聲,當你剛剛覺得累了餓了時,就會從煙囪裡嫋嫋升起來。

這才是日子呀,到處都是煙火氣。

可這一切,都成了一種記憶,它們都隨著村裡人一塊搬走了。現在呀,一個人和一頭牛,就是鬧翻天,也是冷清清的。

地裡的莊稼長到半人高時,老人去了一趟河川,他是去買花肥,順便看看兒子和孫子。

自搬到新房後,兒子就開始到處跑著給人打工,有時十天半月也不著家。兒媳婦呢,穿上了紅馬夾,給人掃馬路,一個月800塊錢,先前那空落落的新房,現在到處都堆著兒媳婦掃路時拾來的紙殼和礦泉水瓶子。先前呀,屋子裡到處都是糧食的氣息:房簷上掛著的是金燦燦的玉米,山牆上掛著的是紅豔豔的辣椒,灶頭上那一排排的臘肉,看一眼都讓人嘴饞。可現在呢,滿屋子裡除半袋米和半袋面要死不活的蹲在角落裡,全都是破爛了。最讓人不省心的還是那孫子,原先是多麼聽話的孩子呀,現在為了上網竟然開始逃學了。

老人沒見到兒子,也沒見到孫子。倒是見到了老鄰居吳嬸。吳嬸在床上躺了有半個多月了,為了想在屋後的那塊屁大一塊地方種點蔥,竟和人家動起了手。吳嬸見到老人,拉著他的手,竟然哭了。吳嬸說,真是丟死人了,要是以前,那點兒地我是看都懶得看的,現在為了爭它,竟然和人動起了手。

老人說,等好了還是搬回去吧,有自己的地種著,有糧食在櫃子裡裝著,過起日子來,心裡踏實。

這話說得吳嬸的淚又淅瀝嘩啦地流了半天。

這一次,老人回到家裡,心裡久久都平靜不下來。

又下過一場雨。纏繞在籬笆上的野草竟然就開花了。那花開得是那樣的熱鬧,像是要為即將到來的豐收舉行慶典。

老人多麼希望兒子孫子和鄰居們能回來呀,回來看看這些花,看看地裡的莊稼。

每天黃昏,老人就會拉著他的那頭老黃牛站在回村的路口上。人,站著。牛,臥著。他們就那樣一起看著夕陽一點點地落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