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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旬老人高溫下把自己綁摩的上 去給兩殘疾孩子上課

2022-07-16由 北京晨報 發表于 林業

苦藠怎麼讀

8旬老人高溫下把自己綁摩的上 去給兩殘疾孩子上課

鄧林明住的老房子沒有電梯,他一手拄三角凳一手扶欄杆,腰身佝僂,從10樓慢慢下樓。

老房子沒有電梯,每層樓17步階梯,80歲的鄧林明住10樓。他一手拄三角凳一手扶欄杆,腰身佝僂,身子彎到視線只能看見樓梯,下樓要20分鐘,上樓要30多分鐘。

這是他的遠征,他要去渝北茨竹鎮新泉村2組,去給村民吳長生家兩個智力和肢體都殘疾的孩子上課。四年了,他每個月去一兩次,每次呆上三五天,最長要超過一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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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歲的鄧林明。

【路上】

鄧林明也是個殘疾人,4級肢殘,腰無法伸直,走路必須拄拐,不拄拐時像個躹躬的人。以前有1。65米,現在縮成1。35米。

7月的重慶,空氣都能燙傷人。7月28日早上6點半,鄧林明就出發了。從南岸羅家壩走,他要先坐公交車到南坪樞紐站,再換乘公交車去江北的紅旗河溝汽車站,汽車站有遠途公交到渝北兩路,坐到兩路再換乘郊區公交到渝北興隆鎮。這一段公交老人免費,不堵車,也要4個多小時,“直達車快一些,多花10多元車費。”對老人來說,錢是比辛苦更具體的問題。

興隆到茨竹要坐小巴,4塊錢,這一段沒有免費公交。到了茨竹鎮就快了,再去新泉村,剩下5公里,要坐農村小巴,小巴要看運氣,“趕場呢就是車等人,不趕場人等車”,已經是中午12點43分,人是等不到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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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車站的路上,鄧林明拄拐慢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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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的鄧林明閉眼休息,也想著當天的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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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渝北茨竹鎮的街上,想到離孩子的家越來越近,鄧林明加快了步伐。

大家急,他不急:“心莫躁,太陽再大,我看到的都是飛雪。”昨晚他在廚房找到4顆苦藠,放菜板用刀拍碎,就著涼水吞服,他說這能防中暑。他有心臟病,身上備了藥,他說不舒服就隨時摸兩顆出來吃。

辦法也有,等不到車,他會找茨竹鎮上攬活的摩托,或者打個電話喊個熟人的摩托,15塊,搭他去吳家。熟到有了人情,曉得他去走教,有的也不收錢。摸摸索索爬上摩托後座,他手在抖,車主拿一條捆貨物的繩子,一頭纏在鄧林明腰上,一頭捆在自己身上,遇到路上有坑,人在摩托上騰起來,坐的人看的人腳板心都抓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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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去孩子家,鄧林明喊來摩托,車主拿一條捆貨物的繩子,一頭纏在鄧林明腰上,一頭捆在自己身上。

鄧林明還要抓緊他的揹包,手裡的袋子,裡面有他給吳家兄妹帶的修改的作業,書,文具,有他自己的毛巾牙刷,還有8顆糖,有時候是一袋芝麻糊,或者兩個蘋果。8顆糖,也是老先生的禮數,從不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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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倆守候在窗旁,等候鄧林明的到來。

【兄妹倆】

前一天透過電話,知道鄧老師今天要來,兄妹倆上午就守在公路邊等。10點鐘就打電話問鄧老師好久到。太陽暴曬,地面不能久看,太亮,太白,眼睛像雪盲。

56歲的父親吳長生看起來像65歲,矮小,黢黑,鬍子凌亂地紮在臉上。見到有人來,他也不吭聲,沉默地端來塑膠凳子,在院壩裡放一圈,自己站到角落裡。38歲的妻子三級肢殘,無法站立,無法行走,騎在一根約30釐米高的長凳上,踢踢踏踏地挪動,說話含混不清。兒子吳文見16歲,二級智力殘疾,肢體殘疾,女兒13歲,三級智力殘疾,肢體殘疾。跟媽媽一樣,他們行走在一根板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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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長生的妻子、兒子和女兒因為殘疾不能正常行走,只能坐在一條板凳四處走動。鄧林明的到來,讓他們格外高興。

農村午後,安靜得可以聽風,母子三人出來接鄧老師,哐當哐當拖動板凳的聲音,傳到20多米外的公路上,像驚雷,撞到人心上。

4年前,祖輩都在新泉村的鄧林明跟老伴還住在老家這邊。鄰村衛生室緊挨著華鎣山小學,門前一小片空地,吳文見仰頭望著教室的一排視窗,一年級的孩子們正在朗讀課文。鄧林明給老伴拿藥,一眼看到了聽牆根的吳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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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林明在院壩的牆上掛上小黑板,給殘疾兄妹上數學課。

孩子的眼神他看得明白,他去了吳家,跟吳長生說,要送孩子們去讀書。鄧林明兩頭跑,學校同意接收,出於安全考慮,需要吳長生每天送兄妹倆來校,陪讀,等到放學接回去。

吳長生有一小片苞谷地,另一片地種了點蔬菜,他說:“地裡活路都不說了,送他們去讀書,陪一天,屋裡還有個人 (指妻子)要照管,她也要吃飯,我啷個管得過來?”他說殘疾和低保補貼是有,“一千多塊吧,但全家就我一個好手好腳的勞動力”。要整天整天陪,他耗不起時間。

鄧林明說,那就我來教吧。他年輕時當過老師,除了英語,小學最基礎的語文數學還能對付。他給兄妹買了教材,本子,文具,從認字和數數開始。

認字是一筆一劃寫給兄妹看,兩個娃娃口齒含糊,發不出準確的聲音,但是能聽得懂,領會意思。算數怎麼教?鄧林明抓一把苞谷籽,數三顆,就是3,再數三顆,加起來,跟娃娃說,這就是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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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林明用玉米粒給殘疾孩子們講解數學的加減乘除法。

教了四年,哥哥吳文見能認識一些字,會加減法,能背誦《詠鵝》,但一般人聽不懂,可以模糊辨認聲音,字寫得不錯,跟健全的四年級小孩一樣。

鄰居李明秀住在百米外的路邊,老人經常拄著柺杖轉上來看看兄妹,她說每次來,兩個孩子都在窗前坐著寫字,課桌和板凳都是學校送來的,兄妹最喜歡坐在這裡。

老伴去世後,鄧林明住到了南岸區羅家壩大兒子家,只能每個月來一兩次走教。每次來,白天講課,晚上跟吳文見住,一老一小,躺在竹板床上,一個講故事,一個聽故事,山村夜黑,屋裡沒燈卻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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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讓孩子們學到更多知識,鄧林明為他們購買了字典、成語詞典和小學生手冊。

【沉默的表達】

智力殘疾的孩子,也有情感表達。鄧老師要來教課,他有時會買泡麵,餅乾,喊鄧老師吃。吳丹丹不及哥哥,她的方式是拍一下老師,笑,或者抱一堆作業本,自己寫的,抱到老師手上,又笑。

鄧林明如果要在吳家住上一週,他會給吳長生一點錢,一次給一百。鄧林明沒有退休工資,經濟也很拮据。到了吃飯的時間,他有時候帶孩子們,去就近的地裡摘一點南瓜尖,或者一根黃瓜。地是其他村民的地,大多數人都慷慨,也有不願意的,鄧林明說:“你相信我,我摘的南瓜尖,保證不得耽誤長南瓜,就跟修枝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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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鄧林明的幫助下,從來沒有進過一天課堂的兄妹倆,慢慢地學會了寫字和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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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孩子們的進步,鄧林明顯得格外開心。

孩子們信任鄧林明,心裡想說的話,吳文見悄悄地單獨寫在一個本子上:鄧老師,我們又去取點錢,這回別給爸爸說。他要買一個智慧手機,用媽媽殘疾人補貼的錢,怕爸爸不同意。親戚帶著他,去茨竹鎮辦的,這一趟,對他來說,也是遠征。

鄧老師沒來的時候,吳文見常常帶著妹妹,坐著殘聯送給他們的輪椅,去小學外面聽課。這條路是硬化路面,但是有坡,上坡費勁,來回要一個多小時。衛生室的人說,兄妹有時候一週來兩三次,最長間隔也就一週。空地有一個臺階,上不來,看到的人都會幫一把。

兩個孩子甚至無法發出最簡單的“媽媽”的標準發音,無法與人交流,兩人獨自來去,默默聽牆內的朗讀,沉默得像兩塊小石頭。

我問吳文見,跟爸爸講過想讀書嗎?他搖頭。跟鄧老師講過嗎?他點頭。

孩子們的媽媽坐在板凳上聽,歪著頭,偶爾笑一下。她喜歡洗衣服,強迫性地洗,每天洗幾次,每次都抓很大一把洗衣粉。我們一轉身,她又換了一身衣服。

女兒吳丹丹的頭髮都已經長到蒙奇奇那麼長,雜草一樣支稜在頭上,衣服褲子髒得要蓋住本來的顏色,也沒有換。問母親,她簡單的幾個音節說,她 (指女兒),不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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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孩子家留宿時,鄧林明在床上教孩子讀課文。

【以後】

以後怎麼辦?我問吳長生,他囁嚅著。

——“就是不曉得啊。希望有個工作嘛。”

——“要有一點基礎的文化知識,才可能有工作吧?”

——“是啊,他各人學嘛。”

——“鄧老師80歲了,慢慢也走不動了,可能還是需要去學校學習。”

——“我確實沒得時間去陪……”

事情又回到原地。鄧林明和其他人還在想辦法。

渝北區華鎣山小學知道了兄妹的情況,副校長潘名進說,這對兄妹有學籍,屬該校適齡特殊學生。上學期開學起,校方把40多名教師納入送教隊伍,即採取每兩週間隙一次的送教。每次送教,學校輪番派出至少2名教師來殘疾兄妹家中,上語文、數學、音樂等適合三年級學生的課程。

為什麼教三年級課程?潘名進說,鄧林明到這對殘疾兄妹家走教近4年,傳授的知識經校方考核後發現,孩子對識字及200以內加減法的熟練掌握程度,已達到3年級學生水平。將來如經測試已達到小學六年級學習水平,將為他們發放小學畢業證書。

渝北區茨竹鎮政府民政辦主任顏斌告訴上游慢新聞·重慶晚報記者,這對兄妹獲得小學畢業證後,民政辦會徵求他們意見,以助力其今後人生髮展。

她介紹了民政辦助力這對兄妹的三種預案。一是小學畢業後,如果有接下來讀中學的慾望,鎮政府會替他們銜接特殊教育學校;二是,兄妹如果願融入社會自食其力謀生,鎮政府目前有從事殘疾人技術培訓的工作人員,將給他們進行定向培訓;第三種,如果這對兄妹已有有意向的謀生崗位,但與鎮裡提供的相關培訓不吻合,鎮民政辦將給他們牽線搭橋,助他們學習心儀的勞動技能併為他們創造就業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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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林明離開的時候,兄妹倆騎著凳子給他送行。

【蝴蝶飛】

鄧林明每次來給吳家兄妹上課,都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要去看看老伴,老伴長眠的地方,在臨河對面的坡上。

他說這輩子最唸到心裡深處的,就是他老伴。早年他去城裡打工,也教書,先後給10多個鄰居家的孩子課外輔導,規矩是“給錢就不教了”。老伴都支援,他有文化,知書達理,“她就喜歡我這點。”

老伴去世後,他住到大兒子家,兩代人,租來的兩間小屋加一間廁所,面積頂多20平米。他說,兒子搞搬運,早出晚歸,很忙。他一個人,白天就翻字典看,或者把兄妹倆的作業拿出來看。

回一次新泉村,就像回一次家。

去老伴的墓地,田間小路,常人的腳程要走15分鐘,鄧林明走走歇歇,要40分鐘。下午的毒太陽刺下來,地上的樹葉幹得沒有一絲水分,踩上去,脆生生變成了渣。

熟人碰到問他,他說去看老伴睡醒沒得。

穿過乾涸的田,親戚家的院壩,再穿過比人高的蒿草,全身沾滿蒲公英一樣的絨毛,老伴的墓地,背山面河。鄧林明說:“你走了480天。你說好金婚以後,兩個人一起走,結果你不講誠信……”

不遠處是新開發的景區蝴蝶谷,鄧林明指著那邊講,春天的時候蝴蝶最多,繞著墓碑飛,停在人頭上,肩上,他站著不動,看它們飛,“這裡是個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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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林明每次來給吳家兄妹上完課,都要去看看去世的老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