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雅克·盧梭名著：《論科學與藝術》二

第二部分

這是一個古老的傳統，從埃及傳到希臘，一個反對人類和平與安寧之神的是科學的發明者。（注5）那麼，埃及人自己對在他們中間誕生的科學究竟有什麼看法呢？他們可以密切關注這些資訊的來源。事實上，無論是翻閱世界編年史，還是用哲學研究來補充不確定的編年史，我們都找不到一個人類學習的起源，與我們想要為它創造的思想相對應。天文學產生於迷信，雄辯產生於野心、仇恨、奉承和謊言，幾何學產生於貪婪，物理學產生於虛榮的好奇心，一切，甚至道德本身，都源於人類的驕傲。因此，科學和藝術的誕生應歸功於我們的惡習；如果它們的誕生歸功於我們的美德，我們就不會對它們的優點產生懷疑了。

對於我們來說，它們起源上的缺陷在它們的物件上又明顯地重繪出來了。如果沒有滋養藝術的奢侈品，我們將如何處理藝術呢？沒有人類的不公正，法理學有什麼用？如果沒有暴君，沒有戰爭，也沒有陰謀家，歷史會變成什麼樣子呢？總而言之，如果每個人都只考慮自己作為人的責任和自然的需要，只把時間花在自己的國家、不幸的人和朋友身上，誰會願意在這種枯燥的沉思中度過一生呢？難道我們註定要死在隱藏真相的深淵邊緣嗎？這一單一的反思從一開始就會使每個想認真地尋求透過學習哲學來指導自己的人望而卻步。

多麼危險潛伏！在科學研究中走的是多麼錯誤的路線啊！有多少錯誤，比真理一千倍危險是有用的，難道一個人不經過一番才能達到真理嗎？缺點很明顯，因為假的東西容易受到無限種組合的影響，而真理只有一種存在形式。再說，誰誠心誠意地尋求呢？即使有最偉大的善意，人們憑什麼肯定它？在這一大堆不同的感覺中，我們用什麼標準來恰當地判斷它呢？（注6）而最困難的一點是：如果我們真的幸運地找到了真相，我們當中有誰知道如何好好利用它？

如果我們的科學在為自己設定的目標上是徒勞的，那麼它們所產生的後果就會更加危險。他們生在懶惰中，反過來又培養懶惰。不可挽回的時間損失是他們必然給社會造成的第一個損害。在政治上，就像在道德上一樣，不做好事是一種巨大的罪惡。我們也許可以把每一個無用的公民看作是一個有害的人。所以回答我吧，傑出的哲學家們，感謝你們中的那些人，我們知道在真空中身體以怎樣的比例相互吸引，在行星軌道上是什麼，相等時間內經過的面積的比值，哪些曲線有共軛點，拐點和尖點，人類如何看待上帝的一切，靈魂和身體如何在沒有交流的情況下協同工作，就像兩個時鐘一樣，什麼樣的星星可以居住，什麼樣的昆蟲以一種奇特的方式繁殖，回答我，我說，我們從您那裡得到了這麼多崇高的知識，如果你從來沒有教過我們這些事情，我們會不會更少的人口，更少的治理，更少的可怕，更少的繁榮，或更反常？所以，回顧一下你們所創造的東西的重要性，如果我們最開明的學者和最優秀的公民的工作對我們毫無用處，請告訴我們，我們應該如何看待這群無名作家和無所事事的文人，他們正在徒勞地吞噬國家的物質。

我說過無所事事嗎？但願他們真的是！我們的道德會更健康，社會會更安寧。但是，這些徒勞無功的演說者，帶著他們致命的悖論，四處奔走，破壞信仰的基礎，消滅美德。他們鄙夷地微笑著對“祖國”和“宗教”這兩個字眼，並把他們的才智和哲學獻身於對人類神聖的一切的破壞和退化。並不是說他們討厭美德或教條。他們所反對的是公眾輿論，而要把他們拉回聖壇的腳下，人們所要做的就是讓他們生活在無神論者之中。哦，這種讓自己脫穎而出的憤怒，你有什麼做不到的？

濫用時間乃大惡。但藝術和文學還帶來了更糟糕的邪惡。奢侈是一種罪惡，像他們一樣，是由人的懶惰和虛榮而生的。沒有藝術和科學，奢侈品很少出現，沒有藝術和科學，奢侈品永遠不會發展。我知道，我們的哲學，總是豐富的卓越的格言，認為，與所有時代的經驗相反，奢侈創造了國家的輝煌，但是，忘記了奢侈法的必要性*，哲學還敢否認好習慣對帝國的延續是必不可少的，奢侈與好習慣是截然相反的嗎？誠然，奢侈可能是富有的標誌，如果你願意，它甚至可以使財富倍增。我們將從這個值得在我們的時代產生的悖論中必然得出什麼結論？當人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充實自己時，美德又將變成什麼？古代的政治家們不停地談論道德和美德；我們的政客只談生意和錢。有人會告訴你，在某個特定的國家，一個人的價值相當於他在阿爾及爾可以賣到的價錢；另一個人，按照這個計算，會發現在一些國家，一個人一文不值，而在另一些國家，一個人甚至比一文不值還不值。他們估人如估牲畜。根據他們的說法，一個人對國家沒有價值，除了他在國家中消費的東西。因此，一個錫巴里斯人至少值30個斯巴達人*。因此，有人敢猜一下，斯巴達和西巴里斯這兩個共和國中，是哪一個被一小撮農民推翻了，又是哪一個讓亞洲顫抖了？

居魯士王國被一個比波斯總督還窮的王子用三萬人征服了，而斯基泰人，這個最悲慘的民族，設法抵抗了宇宙中最強大的國王。兩個著名的共和國為爭奪帝國對世界的控制權而戰。一個非常富有；另一個則一無所有。後者摧毀了前者。而羅馬帝國，在吞下了宇宙中所有的財富之後，又成為了一個甚至不知道財富是什麼東西的民族的獵物。法蘭克人征服了高盧人，撒克遜人征服了英格蘭，除了他們的勇敢和貧窮，他們沒有任何財富。一群貧窮的山區居民，他們的貪婪只侷限於幾張羊皮，在粉碎了奧地利人的驕傲之後，消滅了曾經使歐洲的君主們顫抖的勃艮第豪門。最後，查理五世繼承人的所有權力和智慧，加上印度群島的所有財富，最終被一小撮鯡魚漁民打碎了。讓我們的政治家們放下他們的盤算，來反思一下這些例子，讓他們這一次明白，有了金錢，除了道德和公民，什麼都可以擁有嗎？

那麼，奢侈的問題到底是什麼呢？要知道以下哪一項對帝國來說更重要：輝煌而短暫，還是高尚而持久。我說才華，但有什麼光澤呢？喜歡賣弄的人很少與喜歡誠實的人有相同的靈魂。不，被無數無謂的憂慮所貶低的心靈不可能昇華成偉大的事物。即使他們有力量，勇氣也會消失。

每個藝術家都希望得到掌聲。同時代人的讚揚是對他的報償中最寶貴的部分。如果他不幸出生在一個民族中，而這個民族又處在一個博學的人已經流行起來並加以注意的時代，那麼他要怎樣才能得到這種讚揚呢？輕浮的年輕人為他們定下了基調，人們犧牲了自己的品味，讓那些壓制他們自由的人有機可用（注7），其中一種性別只敢贊同另一種性別的懦弱，人們讓戲劇詩歌的傑作半途而廢，排斥美妙和諧的作品？先生們，那個藝術家會怎麼做呢？ 他會將自己的天才降低到與他的年齡相稱的水平，寧願創造平庸的作品，讓人們在他的一生中欣賞，而不願創造非凡的作品，讓人們在他死後很久才會欣賞。告訴我們，著名的阿魯埃，你為我們虛偽的嬌柔犧牲了多少強壯而有男子氣概的美人，你在小事上如此富於勇氣的精神，使你付出了多少偉大的代價*。

這樣，道德的瓦解，奢侈的必然後果，隨之而來的是品味的墮落。如果偶然在具有非凡才能的人中發現一個人有堅定的靈魂，拒絕順應時代的精神，用幼稚的作品貶低自己，這對他來說太糟糕了！他將在貧窮和被遺忘中死去。我希望我是在做一個預測，而不是描述經驗！卡爾和皮埃爾，那把註定要用莊嚴神聖的畫像來增強我們神殿威嚴的畫筆將從你們手中掉下來或者被賣去用淫蕩的畫來裝飾車廂。而你，普拉克西特勒和菲迪亞斯的對手，古代的人們會用你的鑿子為他們創造出能夠原諒我們對他們的盲目崇拜的神，無與倫比的皮加勒，你的手將會屈從於完成一個猿猴的肚子，否則它將不得不保持閒置*。

一個人在思考道德問題時，不能不從回憶最初時代的簡樸景象中獲得樂趣。這是一個美麗的海岸，只有大自然的雙手點綴著，人們的目光總是轉向那裡，遺憾地感到自己離那裡越來越遠。當清白善良的人喜歡讓神來見證他們的行為時，他們就和神住在同一個小屋裡。但很快就變得邪惡起來，他們對這些不方便的旁觀者感到厭倦，把他們降級到宏偉的寺廟。最後，他們把神趕出了神廟，這樣他們就可以在神廟裡安家了，至少神廟不再和市民的房子區分開來。這是當時最墮落的時候，當人們看到他們，可以說，在大理石柱子上，在偉人宮殿的入口處雕刻成科林斯式的首都時，罪惡就再也沒有被推得更遠了。

當生活的商品成倍增長，當藝術自我完善，當奢侈品在蔓延，真正的勇氣在衰弱，軍事美德在消失，科學的工作和所有的藝術都是在研究的陰影下進行的。當哥特人洗劫希臘時，所有的圖書館都被從大火中拯救出來，只是因為其中一個人傳播了這樣一種觀點：他們應該讓敵人擁有如此合適的財產，讓他們遠離軍事演習，讓他們享受久坐和無所事事的工作。查理八世自認為是托斯卡納和那不勒斯王國的主人，幾乎沒有拔出劍來，他所有的朝臣都把這種意外的輕鬆歸因於義大利的王子和貴族們喜歡使自己變得聰明和博學，而不是訓練自己變得精力充沛和好戰。事實上，明智的人描述了這兩個特點，每個例子都告訴我們，在軍事政策和所有類似的事情中，科學研究更適合於軟化和閹割勇氣，而不是加強和激勵勇氣。

羅馬人堅持認為，他們的軍事美德已經消失，以至於他們開始瞭解所有的繪畫、雕刻和金銀花瓶，並開始培養藝術。而且，似乎這個著名的國家註定要不斷為其他民族樹立榜樣，美第奇家族的崛起和文學界的重新建立又一次，也許是永遠地導致了義大利在幾個世紀前似乎重新獲得的戰士聲譽的下降。

古希臘的共和國，以其大多數制度所散發出的智慧，禁止其公民從事一切寧靜和久坐的職業，因為這些職業會使身體衰弱和腐化，很快就會使靈魂的活力衰弱。事實上，那些被需求壓倒，被煩惱排斥的人怎麼能看到飢餓、乾渴、疲憊、危險和死亡呢？士兵們有什麼勇氣去忍受他們完全不熟悉的過度工作呢？在連騎馬都無力行軍的軍官率領下，他們會以怎樣的熱情強行行軍呢？沒有人會反對這些在學習上如此自律的現代戰士的著名英勇。人們在戰場上向我誇口他們的勇敢，但沒有人說他們如何承擔過多的工作，如何抵抗嚴酷的季節和惡劣的天氣。只需要一點陽光或一點雪，只要缺少一些多餘的東西，就可以在幾天之內熔化並摧毀我們最優秀的軍隊。勇敢的勇士們，請接受你們很少聽到的事實：你很勇敢，我知道你本可以在坎尼和特拉西蒙尼打敗漢尼拔。有了你，愷撒就會越過盧比孔河奴役他的人民。但有了你，前者無法翻越阿爾卑斯山，後者也無法征服你的祖先*。

在戰爭中，戰鬥並不總是成功的，對於將軍們來說，有一種比打勝的藝術更優越的藝術。一個人可以無畏地衝向前線；儘管如此，他可能是個很糟糕的軍官。即使是士兵，也許多一點力量和精力比多一點勇氣更重要，這並不能保護他免於死亡，軍隊死於熱病，死於寒冷，死於敵人的刀劍，對國家又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說培養科學對戰士素質有害，那麼對道德素質更是有害。從我們出生的第一年起，我們空洞的教育就裝飾了我們的頭腦，腐蝕了我們的判斷力。我看到到處都是巨大的機構，在那裡，年輕人被以巨大的代價培養起來，學習除了他們的義務以外的一切。你的孩子不會說他們自己的語言，但他們會說別人的語言，而這些語言根本不被使用。他們將知道如何寫詩，他們將很難理解。如果不知道正確和錯誤的區別，他們就會掌握一種透過似是而非的爭論讓別人無法辨認正確和錯誤的藝術。但是他們不知道“寬宏大量”、“節制”、“仁愛”和“勇氣”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祖國這個甜美的名字永遠不會在他們的耳朵裡響起，如果他們聽到關於上帝的談話，那將不是敬畏他而是敬畏他（注8）。一位智者說，如果我的學生把時間花在打網球上，我也會同樣高興的。至少這會讓他的身體更健康。我知道讓孩子們忙碌是必要的，對他們來說，無所事事是最可怕的危險。那麼，他們需要學習什麼呢？ 現在，這無疑是一個好問題！讓他們學習作為男人應該做什麼（注9），他們不應該忘記這件事。

我們的花園用雕像裝飾，我們的畫廊用油畫裝飾。你認為這些供公眾欣賞的藝術傑作代表著什麼？我們國家的捍衛者？還是那些用自己的美德充實了世界的更偉大的人？不。它們是心靈和思想的所有錯誤的形象，小心翼翼地從古代神話中衍生出來，並在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呈現給他們的好奇心，毫無疑問，這樣他們就會在他們知道如何閱讀之前，就在眼前看到不良行為的模型。

如果不是由於人的才能的差異和美德的退化而在人之間造成的致命的不平等，那麼所有這些弊端是從哪裡產生的呢？這是我們所有研究中最明顯的結果，也是最危險的結果。我們不再問一個人是否正直，而是問他是否有才華，也不再問一本書是否有用，而是問它是否寫得好。聰明的人得到的報償是巨大的，而有美德的人得不到榮譽。說得好有一千種獎勵，做得好卻毫無褒獎。不過，讓誰來告訴我，本屆學院獎頒給最優秀的演講的榮譽是否堪比設立該獎項的功績？

聰明的人不追求財富，但他也不會對榮耀不敏感。而當他看到他的美德被如此糟糕地分配時，他的美德就會崩潰，變得遲鈍，在痛苦和遺忘中死去，而他的美德本可以得到一點讚揚，並對社會有利。從長遠來看，這肯定是人們偏愛討人喜歡的人才而不是有用的人才的結果，這也是自科學和藝術重新確立以來，經驗經常證實的事實。我們有醫生，數學家，化學家，天文學家，詩人，音樂家，畫家，但我們不再有公民。或者，如果我們仍有一些分散在我們被遺棄的農村，他們正在貧窮和恥辱中死去。這就是那些給我們麵包和給我們孩子牛奶的人減少的情況，這就是我們對他們的感情。

然而，我承認邪惡並沒有它所能達到的那麼大。永恆的先見之明，透過在各種有害的植物旁邊放置一些健康的草藥，並在幾種有害的動物體內放置治療它們傷口的藥物，已經教會了作為它的大臣的君主們模仿它的智慧。透過這個例子，這位偉大的君主從科學和藝術的懷抱中，從無數騷動的根源中，那些著名的社會肩負著儲存人類知識的危險使命，同時又神聖地維護著道德，他們小心翼翼地保持他們之間信任的完全純潔，並要求他們承認的成員具有這種純潔*。

這些明智的制度，得到了他威嚴的繼任者的加強，併為歐洲所有的國王所仿效，至少會對文人起到約束作用，他們都渴望獲得進入學院的榮譽，因此會自我監督，並努力以有用的工作和無可非議的道德使自己當之無愧。在這些公司中，那些在他們的競賽中提供獎勵文學的公司，有資格選擇合適的主題，以重新激發公民心中的美德之愛，這將證明這種愛是支配一切的，在他們當中，將會給人們一種罕見而甜蜜的快樂，看到學術團體致力於為人類提供，不僅僅是令人愉快的啟迪，而且是有益的教導。

因此，誰也不要提出異議，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一個新的證明。如此多的預防措施清楚地表明採取這些措施是多麼必要。人們不會為不存在的邪惡尋求補救。為什麼這些療法，因為它們的不足，還必須具有普通療法的性質。這麼多為學者們的利益而建立的機構，只會讓人們對科學的目標印象更深刻，並引導人們的思想朝著科學的方向發展。從人們採取的預防措施來看，我們似乎有太多的農工，而擔心哲學家不夠。在這裡，我不想冒險拿農業和哲學作比較，因為人們是不會容忍的。我只想問：什麼是哲學？最著名的哲學家的著作都包含些什麼？這些智慧之友的經驗教訓是什麼？聽他們說話，人們不會把他們當成一群江湖騙子，在廣場上，每個人都站在自己的角落裡大喊大叫：“來找我。我是唯一沒有錯的人”？一種觀點認為，世界上沒有肉體，一切都是表象，另一種觀點認為，除了物質，沒有任何實體，除了世界，沒有上帝。這句話的意思是，世上沒有美德和罪惡，道德上的善與道德上的惡只是一種幻想，認為人是狼，可以問心無愧地互相吞食。偉大的哲學家啊，為什麼不把這些有益的教訓留給你的朋友和你的孩子呢？你很快就會得到獎賞，我們也不會擔心在我們自己人中找到你的追隨者。這些了不起的人，在他們生前受到同時代人的尊重，在他們死後仍能得到不朽的不朽！這就是我們從他們那裡學到的明智的格言，我們將世世代代傳給我們的後代。異教雖然已被人類理性的任性所拋棄，難道給後人留下了什麼東西，能與福音統治時期的印刷品為它所準備的可恥的紀念碑相比嗎？留西伯斯和迪亞戈拉斯的世俗著作也隨之消亡*。人們還沒有發明使人類思想的奢侈永垂不朽的藝術。但是多虧了印刷字型（注10）和我們使用它們的方式，霍布斯和斯賓諾莎的危險幻想將永遠存在。去吧，你們的作品，即使是我們的無知和鄉巴佬的天性也無法完成，把那些揭露我們這個世紀道德敗壞的更危險的著作傳給我們的後代，並把我們科學和藝術的進步和優勢的忠實歷史帶入未來的世紀。如果他們讀你的書，你不會讓他們對我們今天要處理的問題感到任何困惑。他們若不是比我們更愚昧，就必舉手向天，心裡愁苦，說，“全能的上帝，您掌握著人類的思想，請將我們從我們祖先的啟迪和致命的詭計中拯救出來，讓我們恢復無知、天真和貧窮，這些唯一能使我們幸福的東西，在您的眼中是珍貴的。”

但是，如果科學和藝術的進步沒有給我們帶來真正的幸福，如果它腐蝕了我們的道德，如果這種道德敗壞損害了品味的純潔，我們將如何看待那些從繆斯神殿中擺脫了困難的單純的作家們呢？這些困難是為了保護進入神殿的機會，是大自然設定在那裡作為對那些想要學習的人的力量的考驗。那些著作的編纂者不分青皂白地敲開通往科學的大門，把一群不配接近科學的人引入他們的聖殿，我們將如何看待他們呢 ？然而，人們卻希望，那些在學術生涯中不能取得很大進步的人，能夠在入門的道路上被拒之門外，而被扔進對社會有用的藝術領域。如果一個人一輩子都是蹩腳的詩人或蹩腳的幾何學家，他也許會成為偉大的紡織品製造商。那些命中註定要成為門徒的人，是不需要老師的。培根、笛卡兒、牛頓，這些人類的導師本身不需要導師，又有什麼導師能把他們帶到他們巨大的天才所帶領的地方呢？普通教師只能把自己的理解侷限在自己狹隘的能力之內。透過第一個障礙，他們學會了努力，努力穿越他們穿過的廣闊空間。如果有必要讓某些人獻身於科學和藝術的研究，那也只能是讓那些覺得自己有能力在這些人的腳步中踽踽獨行並超越他們的人。這一小部分人的任務就是為人類心靈的榮耀豎立紀念碑。

但如果我們不希望在他們的天才之外有任何東西，那麼就必須在他們的希望之外有任何東西。這是他們唯一需要的鼓勵。人的靈魂會不知不覺地適應與它有關的事物，偉大的事件造就偉大的人物。雄辯的王子是羅馬的執政官，也許最偉大的哲學家是英國的大法官*。你能相信嗎，如果他們中的一個只在某所大學裡當過教職而另一個只從某個學院裡得到一筆微薄的退休金，我說，他們的工作不會受到他們所處位置的影響嗎？因此，國王們不要不屑於讓那些最有能力提出好建議的人參加他們的會議，願他們放棄那些因傲慢而產生的偏見，領導人民的藝術比啟發人民的藝術更難，彷彿引導人們自願做好事比強迫他們做好事容易。讓第一流的有學問的人在他們的宮廷裡找到神聖的避難所。願他們在那裡得到值得他們付出的唯一回報，透過他們的影響為那些被他們傳授智慧的人的幸福作出貢獻。到那時，也只有到那時，我們才能看到美德、科學和權威，透過崇高的競爭和合作為人類的幸福而努力所能取得的成就。但是，只要權力在一邊，啟蒙和智慧被孤立在另一邊，智者將很少考慮偉大的事情，君主將更少採取好的行動，而人民將繼續卑鄙、腐敗和不幸。

至於我們這些普通人，上天沒有賦予我們如此偉大的才能，也沒有賦予我們如此多的榮耀，讓我們繼續默默無聞吧。讓我們不要追逐一個會使我們逃避的名聲，在目前的情況下，它永遠不會給我們帶來它所要付出的代價，即使我們完全有資格獲得它。如果我們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快樂，那麼從別人的觀點中尋找快樂又有什麼好處呢？讓我們把教導別人的責任留給別人去做，把我們自己的責任留給自己去做。我們不需要知道更多了。

美德！單純靈魂的崇高科學，難道一個人要了解你，就需要這麼多煩惱和陷阱嗎？難道你的原則不是銘刻在所有人的心中嗎？為了學習你的法則，回到自己的內心，在激情的沉默中傾聽一個人的良心的聲音，難道還不夠嗎？這才是真正的哲學。讓我們學會滿足於此，而不嫉妒那些在文學界名垂青史的名人的榮耀，讓我們試著在他們和我們之間作出人們在很久以前在兩個偉大的民族之間作出的光榮區分：一個知道如何說得好；另一個是如何表現好*。

盧梭的註釋

（1） 王子們總是樂於看到他們的臣民們對令人愉快的藝術和不需要出口貨幣的多餘物品的愛好的發展。王子們總是樂於看到他們的臣民們對令人愉快的藝術和不需要出口貨幣的多餘物品的愛好的發展。因為，除了用這些東西來滋養適合於奴役的精神上的瑣碎之外，他們非常清楚，人們給予自己的所有需求都是束縛他們的許多鎖鏈。當亞歷山大希望這些食魚者繼續依賴他時，他迫使他們放棄捕魚，以其他人的普通食物來餵養自己。沒有人能夠征服美洲的野蠻人，他們赤身裸體四處遊蕩，靠打獵為生。事實上，對不需要任何東西的人，還能加什麼軛呢？

（2） 蒙田說，“我喜歡爭論和討論，但只和少數男人，為我自己。”因為我認為，為偉大的人充當奇觀，展示自己的智慧和能言善辯，對一個正直的人來說是不合適的。”但我們所有的聰明才智都是這麼做的，除了一個人。

（3） 我不敢說那些幸福的民族，他們連我們難以控制的罪惡的名稱都不知道；我不敢說那些美國野蠻人，蒙田毫不猶豫地贊成他們以簡單自然的方式維持公共秩序，不僅僅是柏拉圖的法則，甚至是哲學所能想象到的更完美的治國之道。他為那些懂得如何欣賞它們的人列舉了許多引人注目的例子。而且，他說，他們不穿馬褲！

（4）我希望有人能真誠地告訴我，當雅典人如此小心翼翼地將雄辯從公正的法庭上移除時，他們對雄辯究竟有什麼看法呢？當羅馬人禁止醫學進入共和國時，他們是怎麼看待醫學的？當殘存的人類勸說西班牙人禁止他們的律師進入美國時，他們對法理學又有什麼看法呢？難道我們不能說，他們認為透過這一行動，他們就彌補了對這些不幸的印第安人犯下的所有罪惡嗎？

（5） 我們很容易在普羅米修斯的故事中看到寓言，把他釘在高加索山上的希臘人對他的看法似乎並不比埃及人對他們的神託伊特斯的看法好。有一則古老的寓言說：“森林之神第一次見到火，就想擁抱它，親吻它。”但是普羅米修斯對他喊道：“森林之神，你會為你下巴上的鬍子而傷心的，因為你一碰它，它就會燃燒。”這就是卷首畫的主題*。

（6） 我們知道得越少，就越相信自己知道得越多。巡查組有什麼疑問嗎？笛卡爾不是用立方體和漩渦構造了宇宙嗎？即使在今天的歐洲，是否有一位物理學家如此虛弱，以至於不能大膽地解釋這種可能永遠使真正的哲學家感到絕望的深奧的電之謎？

（7）我還遠沒有想到，女性佔據優勢本身就是件壞事。這是大自然為了人類的幸福而賜予他們的禮物。如果它得到更好的指導，它所帶來的好處就會和它現在所帶來的壞處一樣多。我們沒有足夠的意識到，為統治另一半人類的那一半人提供更好的教育，會給社會帶來什麼好處。男人總是做女人喜歡做的事。因此，如果你希望男人變得偉大和德性，那就教導女人什麼是靈魂的偉大和德性。柏拉圖很久以前就討論過的關於這個問題的思考，確實值得一位值得追隨這樣一位大師、為這樣一項偉大事業辯護的作家更好地加以發展。

（8） 哲學家的筆。

（9） 這就是斯巴達人最偉大的國王所說的教育。蒙田認為，萊庫爾古斯的那些極好的法規，實際上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完美，對兒童的營養給予瞭如此多的關注，似乎這是他們的主要關切，在繆斯的家中，他們很少提及學習，就好像這些年輕人蔑視所有其他的束縛，只有勇敢、審慎和公正的教師才能代替我們的科學教師。

現在讓我們看看同一個作者是如何描述古代波斯人的。柏拉圖，他說，在他們的王位繼承人中，長子是透過以下方式培養的：他出生後，他們把他交給了宦官，而不是女人，因為他們的美德，對國王有最密切的影響 。這些使他的身體變得英俊健康，在他七歲的時候，他們教他騎馬和打獵。當他長到十四歲時，他們把他交給了四個人全國最聰明、最公正、最溫和、最勇敢的人。第一種是教他宗教，第二種是永遠誠實，第三種是克服他的貪婪，第四種是無所畏懼。我還要補充一句，所有這些都是為了讓他變得優秀，而不是為了讓他變得有學問。

在色諾芬的阿斯提格斯要求塞勒斯告訴他他的最後一課。“是這樣的，”他說：“在我們學校裡，一個穿短上衣的大個子男孩把它給了他的一個矮個子同伴，然後拿走了他的短上衣。我們的導師讓我來判斷這次分歧，我認為我們應該保持現狀，因為這樣對雙方都更好。他一聽就勸我，說我做得不好，因為我停下來考慮了自己的方便，而首先必須伸張正義，因為在屬於他的事情上，不希望任何人受到強迫。他說他為此受到了懲罰，就像我們村子裡的人因為我們忘記了首個大動脈詞而懲罰我們一樣。我的老師要給我做一篇精彩的長篇大論（以正式演講的風格），才能說服我他的學校和那所學校一樣好。

（10）考慮到印刷術已經在歐洲造成了可怕的混亂，並根據罪惡的日益發展來判斷未來，我們可以很容易地預見到，君主們在把這種可怕的藝術引進國內的時候，也會煞費苦心地在本國禁止它。蘇丹阿奇梅特屈從於一些所謂有品位的人的糾纏，同意在君士坦丁堡建立一家印刷廠。但媒體剛剛開始報道，他們就被迫摧毀它，把裝置扔到井裡。他們說，哈里發·奧馬爾，當被問及該如何處理亞歷山大圖書館時，回答如下：“如果這個圖書館的書含有與可蘭經相反的內容，它們是壞的，必須被燒掉。”如果它們只包含可蘭經的教義，無論如何都要燒掉，因為它們是多餘的。”我們的學者們把這種推理引為極其荒謬的推理。然而，假設在那裡的是格列高利而不是奧馬爾，是福音而不是可蘭經。圖書館仍然會被燒燬，而那可能是這位傑出的教皇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譯者注

*奧維德：這句拉丁語翻譯過來是，“在這個地方我是野蠻人，因為人們不理解我。”

*……更不實之詞是：這個初步通知並沒有出現在《第一論》中。當盧梭在1763年準備他的作品集時，他添加了這段開頭。

他提到的“嚴厲對待”指的是1762年，他的《愛米爾》在巴黎和日內瓦遭到譴責，盧梭被迫進行了第一次不受歡迎的旅行，以避免被捕。

*……聯盟：16世紀法國天主教徒為攻擊新教徒而成立的神聖聯盟。

*……specie recti：拉丁文翻譯過來是，“我們被正義的外表所欺騙。”

*……危險的皮浪主義：皮浪主義（來自古希臘哲學家埃利斯的皮浪）在這裡的意思是一種複雜的懷疑主義，一種願意爭論但沒有堅定立場的態度。

*……科學和藝術：在18世紀，月亮對海洋潮汐的影響第一次被廣泛接受。

*……塞斯托里斯是埃及法老的常用名字。塞斯托里斯一世是一位在敘利亞、努比亞和利比亞進行了多次軍事行動的法老。他還積極實施了一項建造紀念碑的計劃。他的統治是埃及的繁榮時期。岡比西斯是波斯皇帝，他在公元前525年入侵埃及，推翻了法老，開始了波斯對埃及近兩個世紀的統治。

*……藝術已經衰弱：德摩斯梯尼（公元前322年）是所有希臘演說家中最偉大的。他的許多精彩演講都試圖喚起希臘人反對馬其頓人的帝國野心。他試圖煽動叛亂，反對馬其頓對希臘的控制，結果他不得不自殺。

*……好品味的仲裁者：恩尼烏斯（公元前239年）是羅馬人認為的詩歌之父。特倫斯是他們兩個最著名的戲劇喜劇作家之一。奧維德、卡圖盧斯和馬廖爾是後期（公元前一世紀）的重要作家。“好品味的仲裁者”（Arbiter Elegantiae）是一個拉丁詞，通常用來指那些在品位問題上做出裁決的人。這可能是指彼得羅尼烏斯（公元66年），羅馬諷刺作家，他被任命為尼祿法庭的輓歌仲裁者，也就是在羅馬從共和國到帝國暴政轉變的最初幾十年。

*……雅典的暴君顯然指的是庇西特拉圖，他在公元前六世紀開始建立荷馬史詩的書面版本，可能是為了給學校提供標準版本。

*……追隨他的公民同胞們：老卡託是馬庫斯·卡託（公元前234-149），一位非常傑出的羅馬士兵、政治家和演說家，因他對腐敗的攻擊和對羅馬傳統美德的強調而聞名。

*……伊壁鳩魯、芝諾和阿塞西拉：伊壁鳩魯（約公元前341年至公元前271年）是古希臘哲學家對自然事件的唯物主義解釋和享樂主義道德的參考；芝諾可能不是指生於義大利的哲學家（公元前488年至公元前425年），他後來搬到雅典，以他的著作《40個悖論》而聞名。而是斯多葛學派的創始人西提翁的芝諾（公元前334年至公元前262年）（這一觀點來自埃塞克斯大學的韋恩·馬丁）；阿塞西拉（公元前315年至公元前241年）是希臘懷疑論哲學家的參考。因此，馬丁指出，盧梭指的是希臘三大哲學學派的領袖：伊壁鳩魯學派、斯多葛學派和懷疑論者。

*……統治地球：蓋烏斯·法布里丘斯·路西努斯是公元前三世紀的羅馬將軍和政治家，以其傳統羅馬美德的化身而聞名。西尼斯（Cineas，公元前330年至270年）是一位來自色薩利的希臘政治家。

*……比死更糟：路易十二（1462-1515）和亨利四世（1553-1610）是法國強大、成功、受歡迎的國王。他們在法國境外作戰，在國內幫助鞏固王國。

*……封面：《論》扉頁上的插圖是一幅普羅米修斯警告色狼的圖畫。

*……奢侈法：在整個文藝復興時期，英國和法國通過了奢侈法，以控制某些商品的購買和展示，從而限制和控制奢侈品的傳播。

*……三十個西斯巴達人：巴利人是西巴利本地人，以其名聲，是一個崇尚奢侈和奢華生活的人。斯巴達人是土生土長的斯巴達人。

*……以你為代價：Arouet是伏爾泰（1694-1778）的原名，他是18世紀法國最著名的哲學家和作家。

*……無所事事卡爾指的是查爾斯-安德烈-範盧，皮埃爾指的是讓-巴蒂斯特-瑪麗-皮埃爾，這兩位法國著名畫家。普拉克西特勒斯和菲迪亞斯是公元前五世紀最著名的雅典雕刻家。皮加勒（Jean-Baptiste Pigalle）是18世紀法國雕塑家。

*……的祖先：漢尼拔是偉大的迦太基將軍，他在公元前三世紀率領軍隊從西班牙翻越阿爾卑斯山，從北方進攻羅馬。他在坎納和特拉西梅尼湖取得了重大軍事勝利。公元前一世紀，尤利烏斯·凱撒率領羅馬軍隊在高盧擴張羅馬帝國。當他帶領他的軍隊越過盧比孔河（義大利北部的一條河），這是對羅馬元老院的宣戰。

*……他們承認：“偉大的君主”是路易十四（1643-1715），他建立了許多學術學院。

*……與他們一起滅亡：5世紀的希臘哲學家柳契普斯是原子主義唯物學派的創始人；迪亞戈拉斯是一位著名的無神論希臘哲學家。

*……英國財政大臣羅馬執政官指的是西塞羅，英國財政大臣指的是弗朗西斯·培根。

*……行為好：這是雅典和斯巴達之間的普遍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