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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舊聞錄之消失的糠蝦

2021-06-28由 頭一條飯桶朱學東 發表于 漁業

一隻刺糠蝦有多少斤

糠蝦這小東西,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過了。

許多人並不知道什麼是糠蝦,查文獻,也只是告訴你,糠蝦是海里的小蝦。

其實,我記憶中的糠蝦,就是小蝦米,是淡水裡跳動活躍的小蝦米。

在故鄉,我的童年少年時代,幾乎每條河裡每條溝裡,只要有水草生長的地方,就有糠蝦。

在汪曾祺老先生寫昆明的《翠湖心影》中,老先生寫到了糠蝦:

“軒內空蕩蕩的,沒有桌椅。只在廊下有一個賣‘糠蝦’的老婆婆。‘糠蝦’是隻有皮殼沒有肉的小蝦。曬乾了,賣給遊人餵魚。花極少的錢,便可從老婆婆手裡買半碗,一把一把撒在水裡,一尺多長的紅魚就很興奮地游過來,搶食水面的糠蝦,唼喋有聲。糠蝦喂完,人魚俱散,軒中又是空蕩蕩的,剩下老婆婆一個人寂然地坐在那裡。”

汪老寫他蘇北故鄉風物,許多場景我讀來恍若自己的童年經歷。我不知道這翠湖邊的“糠蝦”,是昆明人的叫法,還是他蘇北舊稱。

我小時候,故鄉這種小蝦米就叫糠蝦。

我一直不知糠蝦說法的由來,當年也沒問過爺爺。只是一代代人口耳相傳,我們也就順嘴稱呼了。

後來我信馬由韁,發散自己的想象,從名字上猜測,這糠蝦個小細癟,狀若從稻粒上脫下的糠殼,大概因此得名。

小時候,無論是河裡還是水溝裡,故鄉的水都是清澈可見藍天白雲,水裡也可影影綽綽見到各式水草。

這糠蝦和小魚,就喜在水草裡棲息嬉戲。

我們村南北三四百米處,各挖了一條東西向的寬大的戰備溝(估摸著當年備戰備荒,以期阻隔蘇軍坦克的),沿途與各條河流有小溝相通,以利活水流動。

每年春天,春雨汪洋,待到黃梅天,溝渠水、秧田裡的水與河水,幾乎都混在了一起。

自然,魚蝦也就隨著水勢,到處流竄了。

豐美之地,何處水土不養魚蝦啊。

水退之後,每年夏天,溝渠裡的水雖然淺了許多,但依然很深。

與河裡清淤等不一樣的是,溝渠裡茭白棵和各式水草都是自然瘋長,除了農民到打些水草回家餵豬,一直到冬天,是溝渠裡那些生命的黃金時代。

自然,糠蝦在溝渠裡就更多了,因為水草豐美集中,水流穩定,簡直是天造地設一般。

每年夏天和秋天,我都喜歡在傍晚跟著爺爺,扛著趟網去溝渠裡趟糠蝦。

把趟網戳到水草裡,使勁推拉幾下,然後拉出來,拉出來時,水從網眼流出,但趟網裡兜了一兜亂七八糟的東西,水草,磚塊、泥巴、小魚、糠蝦。。。

凡水裡有的,趟網裡幾乎全有。

拉到溝渠邊,倒在地上,翻開水草,小魚和糠蝦在水草裡亂蹦亂跳的,尤其糠蝦,量多且跳得更歡。

把小魚和糠蝦一一撿起來,放在小籃子裡。

接著稍挪幾步,來第二網。

一網、兩網、三網。。。

你不用擔心空網,網網都會有收穫。

除了戰備溝裡,有時我們也會去河裡趟,不過,用趟網到河裡更多是趟絲螺,糠蝦就是副產品了。

到河裡趟糠蝦,工具要換成竹篾做的形似簸箕的東西,其名我已經忘記,站在水裡,往河邊的水草或茭白棵裡一插,再趕水,拎著沉甸甸的一兜水,往岸上一倒,再挑揀不幸的小魚和糠蝦。

生產隊揇河泥時,也經常有魚蝦被糶進河泥塘,糠蝦身上沾了泥,在泥水中掙扎,不過,因其實在太小,我們是不太願意挑揀這些的,除非純粹為了好玩。

與汪曾祺抗戰時在昆明買了糠蝦餵魚不同,我們那時弄到糠蝦,是絕對捨不得餵魚的,那是菜餚啊。

拎著糠蝦回家,到埠頭上水裡來回清洗幾下,回家,弄一些油,燒熱後把糠蝦到鍋裡一爆,或單獨一碗糠蝦當菜,或和水醃菜醃雪裡蕻一起爆炒,或和自家黃梅天做的甜麵醬一起,無論何種燒製,都是那時美味。

單炒糠蝦,那時比較少,畢竟糠蝦肉少,水鄉從不缺肥美的河鮮,青蝦的肉質就要柔美豐滿多了。

所以,糠蝦更多是與鹹菜和醬一起做菜,能夠存放的時間也長。就著白粥吃,超級棒。

有時糠蝦太多了,爺爺還會拿到街上去賣,當然糠蝦很便宜,賣不出價錢,但對農民而言,每一分現金都是寶貝。

吃不了的除了賣,賣不出去的就洗淨後放在篩子裡在太陽底下曬成幹蝦米,也可用來炒鹹菜做醬菜。

我爺爺年紀大了,恢復喝酒之後,上午點心和下午點心,總是倒半盅燒酒,就著鹹菜糠蝦或者醬菜糠蝦,下酒。

糠蝦這東西應該也是很金貴的,對環境敏感。

在我記憶中,故鄉水系裡,首先消失的就是青蝦糠蝦之類。

因為,水髒了。

江南舊聞錄之消失的糠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