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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板橋用生命寫詩作畫,世人卻看作痴狂,百年之後是否有知音?

2022-03-18由 歷史控 發表于 漁業

龍鬚鳳尾是什麼意思

文/張屹(筆名:青林)

鄭燮,鄭板橋,揚州八怪之首,詩書畫三絕,世人對他的瞭解,大多限於書畫,他那自稱“六分半書”體和畫的那瘦竹,引來多少的讚歎。其實他的詩詞也頗有特色,而且切入時弊,他自陳“直攄血性為文章”,詩文中體現著一個“真”字,無論是那幾句題畫詩,還是詠史詩,總是愛憎分明,顯現著詩人率真的天性。他將一腔真情傾注於人間弱者和下層百姓,從而使他的詩歌頗具特色。

對於鄭板橋的詩,我們最為熟悉的當數那首《竹石》: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這首詩以物詠人,用風中勁竹的形象,表示詩人自己面對任何艱難困苦而寧折不彎的高尚品格,體現了堅決不向任何惡勢力屈服,不同黑暗社會同流合汙的錚錚傲骨。詩既點出了竹之處境,更是道出了竹之堅貞,開頭以“咬定”二字,以擬人化的筆法把竹子的堅韌神韻,寫得是呼之欲出;進而以“東南西北風”喻世態,明確昭示了自己不畏懼任何打擊,經得起各種磨難和考驗。

他的另一首題畫竹的詩:

畫竹插天蓋地來,翻風覆雨筆頭載;

我今不肯從人法,寫出龍鬚鳳尾來。

更是寫出了他自己以“竹”之精神,“擇善固執”,絕不身從俗流,向世人道他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志向。

鄭板橋用生命寫詩作畫,世人卻看作痴狂,百年之後是否有知音?

​寫竹即寫人,在他的筆下,所畫之竹栩栩如生,而他所題之詩更顯示了他特立獨行的本色,“詩言志”在他這兒得到了最好的詮釋,他那種正直、剛正不阿、堅強不屈的性格也能給我們以生命的感動。

就鄭板橋來說,他也同封建社會的其它知識分子一樣,從小接受的是儒家思想教育,其世界觀的核心價值是“仁者愛人”,但在他當時所處的環境中,倚強凌弱,世態炎涼,趨炎附勢,小人橫行,作為一個正直的知識分子,對當時的社會狀況有著清醒的認識,他不是把儒家的思想道德作為只是口頭上說說的高調,而是心繫小民百姓,以他們的喜為樂,以他們的憂為愁,躬身實踐著自己的行為準則。

他在一首《墨竹圖題詩》中寫道: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

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

此詩託物取喻,從窗外陣陣清風吹動竹子的蕭蕭聲中,聽出了民間的疾苦,由嗚咽的自然之風引出了在飢寒交迫中掙扎百姓愁苦之聲,給人以十分悲涼淒寒之感,充分體現了他身在官府,心繫百姓的情懷。這首詩既切合畫意,又以畫抒情,從聽竹轉入對老百姓的關注和同情,作為一個封建社會的官吏,一個父母官,風吹竹搖,“些小吾曹”,其中所飽含對人民的深情,從那“一枝一葉”中得到了彰顯,他對勞動人民有如此深厚的感情,這在當時是很可貴的。

鄭板橋的這類題畫小詩,雖簡短,但卻有著豐富的社會內涵,他總會以小見大,將畫中之物同現實生活中的各類現象發生緊密聯絡,有感而發,直抒胸意,以其深刻的思想性和抒情性,將自己的所思所想,凝聚在這短短地幾句小詩中,所以能同讀者進行心的交流,把畫中那景緻,透過詩的描述,延續了“凝固的瞬間”,使畫的藝術感染力和詩作者的情懷,交融凸顯,從而達到了“詩言志”的最高藝術境界。

鄭板橋用生命寫詩作畫,世人卻看作痴狂,百年之後是否有知音?

鄭板橋還有一類詩也很有特色,那就是“道情詩”,它在蘇北一帶很是流行,鄭板橋在揚州,自然對此也是很熟悉了。嚴格說來它並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詩詞,藝人走街串鄉地賣唱,抱著一個狹長的筒形樂器,手裡拿著長長的兩片鋼鋏,可以邊唱邊擊打,它應該屬於一種民俗藝術。但鄭板橋卻把這看似低俗的民間藝術,以自己的高超的藝術修養,把它提升到一個很高的層次。

老漁翁,一釣竿,

靠山崖,傍水灣,

扁舟往來無牽絆,沙鷗點點輕波遠。

荻港瀟瀟白晝寒,高歌一曲斜陽晚,

一霎時,波影金搖,

驀抬頭,月上東山。

這是鄭板橋《道情》十首中的一首,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他遠遠不是一般鄉間俚語可比,而是昇華到如正宗詞曲的藝術高度了,無論是語言和意境都不在一個層次上。他筆下的漁翁,如那隱士高人,寄託了鄭板橋的生活理想。漁樵在古代一直就是隱士的代名詞,如那許由一流,枕雲聽泉,散發弄舟,清風相伴,怡然自得。我們似乎看見,在傍晚的暮色裡,青山綠水之間,這板橋先生,戴著斗笠,悠閒地搖著船櫓,迎著斜陽放聲高歌,聲音驚起了兩岸的水鳥,張著翅膀撲楞楞地從草中飛起,而一人一舟也漸漸遠去。

中國的知識分子長期受的是傳統儒學的教育,見賢思齊乃他們共同心理,先賢那種“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觀念是深入骨髓之中的。鄭板橋的思想雖然是以儒家學說為本,但他生性浪漫,《清史列傳》有載:“性落拓不羈,喜與禪宗尊宿及期門子弟遊”。由是可見,他在詩歌中的那種放蕩不羈,純真天性的特色,皆出自其率真,並且還帶有些禪意。一如《國朝詩人徵略》說他詩書畫三絕中還有三真,即真氣,真意和真趣。

蘭花也是鄭板橋吟詠的主題之一,他有一首《題畫蘭》詩:

身在千山頂上頭,突巖深縫妙香稠。

非無腳下浮雲鬧,來不相知去不留。

這詩粗看倒很有些看破紅塵,禪意滿滿。它描寫了那遠離塵囂,身處山頂石縫中蘭花的那種自在悠然的狀態,體現了鄭板橋“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碧空雲捲雲舒”的瀟灑。但作為一個清王朝的基層官吏,不是那麼能隨性的,他所期冀的境界畢竟只能是一種理念,現實中是不容易做到的,他心繫百姓之心,註定是“想要瀟灑,卻難瀟灑,拿是拿得起,放卻放不下”,不然,就不會有那“一枝一葉總關情”了。

全詩詠物狀人,表達了高人隱士的節操,讚賞蘭花孤芳自賞,不為世俗所擾,卓爾獨立的高尚品質,以此來表達自己不隨波逐流,出淤泥而不染的情懷,大有五柳先生“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的意境,充分展示了鄭板橋淡泊名利,追求個性自由的理想。

他在另一首《山中雪後》中,也同樣以此手法來進行了表述

晨起開門雪滿山,雪晴雲淡日光寒。

簷流未滴梅花凍,一種清孤不等閒。

這同樣是借寫景為虛,寓託其志為實一首詩,它簡直就如一副冬日的山居雪景圖,詩人用簡潔明快的手法,層層遞進,從清晨開門見雪始,進而描寫侵人寒氣中,那天空中淡淡的雲挾著那剛升起的太陽光芒,似乎也變得寒冷了起來,屋頂上的積雪在初日的照耀下,將化未化,那屋角一樹的梅花也被夜晚寒冷的冰雪凝凍了起來,但梅花卻以一種清冷和孤寂的姿態,靜靜地傲立在那寒冷的晨風中。這首詩運用襯托的手法,以雪、山、雲、日、寒等自然景象,描寫了雪後初晴,在天寒地凍中那梅花清孤的性格,藉以表現作者清高堅韌,潔身自好的品格。

鄭板橋用生命寫詩作畫,世人卻看作痴狂,百年之後是否有知音?

鄭板橋除了常用這託物言志的詩外,他的詠史詩也有其特色,他有一首比較著名的詠史詩《紹興》:

丞相紛紛詔敕多,紹興天子只酣歌。

金人慾送徽欽返,其奈中原不要何?

第一句極言秦檜專權,本應由皇帝下達的詔書現在都出其手,越俎代庖,政由已出,第二句是說皇帝卻只顧享樂,萬事不關心,只輕輕地兩句便把一個苟且偷安,朝政混亂,不思進取,醉生夢死的小朝庭,形象地勾畫了出來。接下來“金人慾送徽欽返,其奈中原不要何?”說明了當時的實情,它並不是真說金人想要送這兩個老皇帝回來,而是說即使是金人把這兩人送回來,並將所佔有的中原歸還宋朝,這小朝庭也不會要的,這是因為一旦回來,這高宗趙構就沒法繼續當皇帝了,那“只酣歌”的日子怕是過不成了,當然,這秦檜專權的日子恐怕也是到頭了,所以,求和以圖偏安是南宋小朝庭的最高追求,至於其它的則完全不在其考慮之列。

此詩平實無華,在質樸的語言中,以白描手法將自己的愛憎暢快淋漓地表達了出來,並用這假設的疑問來說明當局者的卑劣心理,全詩簡潔明瞭,一針見血,是詠史詩中難得的好詩。

鄭板橋不僅詩寫得好,他的詞也體現了一個“真”字,無論是寫什麼樣的題材,總是情真意切,直抒胸意,愛憎分明,同他的詩一樣,無不流露出其率真的天性,真誠無偽。他自陳“直攄血性為文章”,所作之詞,喜笑怒罵,隨手拈來,最典型的便是他那篇《滿江紅•思家》:

我夢揚州,便想到揚州夢我。

第一是隋堤綠柳,不堪煙鎖。

潮打三更瓜步月,雨荒十里紅橋火。

更紅鮮冷淡不成圓,櫻桃顆。

何日向,江村躲;何日上,江樓臥。

有詩人某某,酒人個個。

花徑不無新點綴,沙鷗頗有閒功課。

將白頭供作折腰人,將毋左。

這首詞首先給人的感覺就是口語化,很是平實,但卻又不失典雅,透過如“潮打三更瓜步月,雨荒十里紅橋火”句,以瓜步山夜色明月和紅橋的勝似火為襯,把他對故鄉揚州那縷縷情思,魂系夢牽的思念,躍然紙上。亦用白描的手法,將其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志向,以及嚮往在自家的花園裡,伴著剛開放的朵朵鮮花,心緒羨慕如沙鷗一樣能自由自在生活的理想一覽無餘。

在抒寫了對故鄉懷念的同時,也表達了他對官宦仕途的厭倦之情,也許是那酒人個個,詩人某某給他帶來的靈感,在微醺中哪顧得去措詞覓句,一吐快緒便罷,性情隨意,自然而生,所以讀來讓人感覺很是親切和痛快。

可是對於鄭板橋這種“痛快”的寫作風格,前人的評價也是褒貶不一,比如對他的一首《沁園春•恨》的看法就很是不同。褒者如徐世昌在《晚晴詩匯》中說:“荒率處彌真摯有味”;貶者卞孝萱在《板橋集》中評:

“板橋詩,苦於說得太盡,令人有一覽無餘這憾。此首較含蓄有味。先生以沉著痛快為主,若以無含蓄少之,必為先生所罵”。

這首《沁園春•恨》是早年鄭板橋在科舉落第時寫的一首詞,反映出因他心中的苦悶而大發牢騷的心情。

花亦無知,月亦無聊,酒亦無靈。

把夭桃斫斷,煞他風景;鸚哥煮熟,佐我杯羹。

焚硯燒書,椎琴裂畫,毀盡文章抹盡名。

滎陽鄭,有慕歌家世,乞食風情。

單寒骨相難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

看蓬門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細雨,夜夜孤燈。

難道天公,還箝恨口,不許長吁一兩聲?

顛狂甚,取烏絲百幅,細寫悽清。”

上片“花亦無知,月亦無聊,酒亦無靈”是說現在是花也不解人之恨事,有也不助人除鬱悶,就連那一醉解千愁的酒也喝著不靈了。接下來他要把桃樹砍斷,鸚鵡煮了來下酒,筆墨硯石,琴棋書畫,文章詩詞統統焚燬,所有的虛名都不要了。繼而借唐代傳奇小說《李娃傳》中滎陽鄭生愛情失落、乞食風情的故事,寫出他本人此時的悲憤和痛苦,

下片“單寒骨相難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說自己本來就沒有貴人之相,這個也是自己所無法改的,隨他去罷,即使是自己那一副青衫度帽被人恥笑又有何妨。“看蓬門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細雨,夜夜孤燈”這就是我的現狀,老天不識人,我也無奈何,不過,總不能連我感嘆一下的權力都沒有吧。我鄭板橋原本就是個癲狂之人,且“取烏絲百幅,細寫悽清。”我心有不平事,豈能不說,難道老天還要封住我的口不成?

這首詞寫得真是暢快淋漓,真是把板橋的“沉著痛快”發展到了極致。這四個字其實是前人對詩詞暢快流利,一瀉千里風格的一種讚美,它是相對於含蓄不盡,言外之意的另一種文風。表面上看,鄭板橋好像總是直抒胸意,所言之意,一覽無餘,這同“文章不可說破,不宜道盡”的傳統文風是嚴重地相悖。

鄭板橋用生命寫詩作畫,世人卻看作痴狂,百年之後是否有知音?

其實板橋先生也並不是完全否定那不盡言,言外意的,含蓄是詩詞詩詞的本色,也是主流。他反對的是如司空圖、王漁洋一流將其定位於最高標準,引得天下詩歌俱“專以此為能”,所以他才要提倡“沉著痛快”,言盡意覽。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能看見如《沁園春•恨》這樣狂態畢露,憤懣幹雲的解氣之作。它雖然極端了點,卻說得是句句珠璣真言,不得不令人拍案叫絕。

懷古也是鄭板橋常寫的內容,在這些詩詞中,他總是站在其獨特的視角,把自己的感受,以優美的詞句向讀者展示出來,如下面這首《漁家傲•王荊公新居》:

積雨新晴江日吐,小橋著水煙纏樹。

茅屋數間誰是主?王介甫,而今曉得青苗誤。

呂惠卿曹何足數,蘇東坡遇還相恕。

千古文章根肺腑,長憶汝,蔣山山下南朝路。

王安石退相位後,在江寧築新居半山堂,板橋至此有感而發,上片先描述了時節,天氣和宜人閒適的風景,點出了屋主人為誰,想象這昔日的丞相,在權勢盡失,過著平民般生活時,也許會對他所實施推行的變法進行反省。

下片在想象這時候的王安石,對如呂惠卿一流的小人有更加清醒的認識了吧,還是像東坡這樣的人高潔,專程前來看望他,前嫌盡釋,把酒言歡,這才最體現兩人的大度胸懷,以及高尚的節操。

“千古文章根肺腑,長憶汝,蔣山山下南朝路”,這三句是對王安石詩文的欽佩,王安石作有一首感嘆南朝興亡的詞,這就是被板橋先生譽為“千古文章”的 《桂枝香•金陵懷古》,“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歸帆去棹殘陽裡,背西風,酒旗斜矗。彩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

這首懷古詩表現了鄭板橋雖然對王安石變法持否定的態度,但卻對王安石的詩文及人品由衷地敬佩,並不以政治見解為評價標準,人格情操的高尚才是最根本的,短短地幾句把鄭板橋對王安石的評價和盤托出,所以清人張維屏說:“板橋先生疏曠灑脫,然見地極高,天性極厚。其生平詞勝於詩,弔古攄懷,激昂慷慨。與集中家書數篇,皆世間不可磨滅文字。餘嘗謂蔣心餘、鄭板橋之詞,皆詞中大文,不得以小技目之”。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鄭板橋雖然所處的時代是一個形式主義盛行的時代,但他卻執著現實,執著民生,排斥那些虛假的,故作優雅的文風,以自己特立獨行的創作風格,在有清一代詩詞陳詞濫調充斥的環境中,吹起了文壇上的一股清風,他堅持文必“自出已意”,“自樹旗幟”,以沉著痛快、直抒胸臆的筆調,把自己的情懷和高尚的品行,以及心繫小民,自在灑脫的思想內容,同優美的藝術形式結合起來,從而在清中葉的文壇獨樹一幟。文如其人,鄭板橋的詩詞體現了他狂狷的性格特徵,作品無不散發著一種真摯的力量,更因為他以一顆真摯的心,關心民間痛癢,這種現實主義創作方法加上他的人格魅力,不得不在清代文壇上佔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