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曲陽石雕到宜興紫砂，她一路追逐雕塑夢，成為行業少數女學霸

王瀟笠，著名陶藝家。出生於“石雕之鄉”河北曲陽。

1992年的夏天，她正在清華工藝美術學院進修，她的導師李華吉先生應釣魚臺邀請設計大型的紫砂壁畫《釣魚臺史蹟圖》，選了三個學生一同前往宜興，王瀟笠就在其中。

來到宜興之後，她便喜歡上了這裡的山水，喜歡上了紫砂。在二十多年的創作中，她把中國五千年的文化傳承與西方寫實藝術的精神融合在一起，也逐步融入當代紫砂藝術的主流。

她的佛像觀音，羅漢像作品造型嚴謹，氣韻生動，透過紫砂泥的色彩運用，傳達出佛造像獨有的空靈感。她把陽剛、陰柔、慈悲、親善結合得天衣無縫，作品深邃，充滿人性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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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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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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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瀟笠 提供

王瀟笠站在甘肅堪稱佛像藝術寶藏的麥積山石窟裡，被133窟那尊著名的小沙彌像莫名吸引。她看著小沙彌，小沙彌放佛也微笑地看著她。這尊小沙彌泥塑像，儘管身高不足1米，他憨態可掬、慈眉善目，千年以後，他的笑容依舊擁有感染力，放佛能讓看到他的人忘記世間煩惱。

站在這尊小沙彌前，她開始思考一個問題：什麼才是雕塑的“內在”？

從曲陽到宜興

在曲陽，有句民謠：“上到九十九，下至剛會走，要說打雕刻，人人有一手。”民謠說的並不誇張，曲陽石匠的手藝都是祖輩相傳的。伴隨手起錘落，眼瞅著一塊塊石頭幻化出生命的活力——威猛的獅子、騰飛的巨龍、奔騰的駿馬、窈窕的淑女，個個栩栩如生。

1971年，王瀟笠出生在雕刻之鄉曲陽。她從小聽著家門前“叮叮噹噹”石雕的聲音長大。兒時的她喜歡畫畫，甚至在課堂上老師講課時，她拿著一支畫筆就在課本上偷畫，沒一會，課本上就畫上了老師的肖像。

到了考學的時間，她決定要去讀曲陽的雕刻學院。

可女孩子學石雕，在父母看來是一條特別苦的路。一方面鑿刻石頭需要手臂的力量，女孩畢竟還是女孩，雙手還是柔弱的，另一方面鑿刻石頭會帶來滿身粉塵，在十七八歲的花季，每天“灰頭土臉”地和石頭打交道，實在說不過去。

“不管如何，我就是要學石雕。”她骨子裡有著北方女子的那種篤定，不論父母再怎麼勸說，她都鐵了心要往這條路走。

1988年，王瀟笠如願以償考取了曲陽雕刻學院，系統學習素描、寫生等美術基礎，同時也學習木雕、銅雕、泥塑等，並開始進行石雕創作。

曲陽有著千年的石雕歷史，曾經這裡也是石雕集散地，北朝時期佛教的興盛，成就了曲陽石雕偉大的藝術高峰，讓佛教造像藝術的魅力潤染隋唐，傾倒世界。

▲五代 王處直墓出土的精美彩繪浮雕奉侍圖

這片土地滋養著王瀟笠的藝術夢，她想著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優秀的石雕家。一錘復一錘，一鑿又一鑿，鑿石頭帶來的全身痠痛並沒有影響她的熱情，反而把她磨礪成一個堅韌的“女漢子”。她越挫越勇，成為這個行業少數的“女學霸”。

畢業后王瀟笠以優秀的成績留校任教，1991年她便被學校推選到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深造。

但這條通往石雕家的夢想之路，卻在1992年發生了一個有趣的轉彎。這一年暑假，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李化吉教授應邀為釣魚臺國賓館設計一幅大型壁畫《釣魚臺史記圖》，正在美院進修的王瀟笠是其助手之一。因為這幅壁畫需要採用紫砂作為原材料，王瀟笠和另外兩名同學去了宜興。

乘火車途徑長江大橋的時候，王瀟笠一直盯著窗外的風景，這個從小在北方塵土下長大的女孩，從未見過江南如此靈秀的景色。

同樣吸引她的還有宜興的藝術氛圍，這裡是紫砂藝術的發源地。而紫砂這種特殊的泥料，相比起自己曾經使用的石頭來說，可塑性更好，也能夠在雕塑造型上嘗試更多的可能。

1993年，她便跟隨先生南下，定居宜興，專職做紫砂雕塑，並以佛教為主題，逐漸將佛像雕塑作為自己的一個特長。

▲王瀟笠作品《和合二仙》

創作《母親》

來到宜興後，王瀟笠和丈夫進入當時的宜興紫砂工藝廠工作，因為有很好的學藝背景，她被分配到了工藝廠的研究所，從事產品開發。

在90年代初，還沒有個人工作室的概念，宜興紫砂工藝廠相當於是學習紫砂的“黃埔軍校”，王瀟笠跟隨研究員級高階工藝美術師儲立之學習紫砂雕塑和紫砂壺的製作。

雖然石雕和紫砂雕塑同樣是雕塑，但材質改變後，工具和工藝製作都會發生很大的變化。擅長石雕的她來到紫砂廠做紫砂雕塑，經歷一段時間的不適應期。

“最初學時是最艱難的，一些紫砂雕塑用的基本工具我都不會使用。”王瀟笠說，那時候他們夫妻倆每天騎著一輛破舊的“永久牌”腳踏車，早上8點一起上班，晚上12點相伴回家。

做紫砂雕塑的同時還要學習做壺，從原料配製開始 ，到粉碎、陳腐到打泥條、打身桶、修整壺身等工序，除了吃飯外，她所有的時間都幾乎是在泥凳上度過。

一件紫砂雕塑作品從開始到完成，至少需要一個月才能完成。和石雕相比，紫砂製作的不可控因素更多，尤其是最初階段，由於對泥性、燒製技術掌握得還不夠熟練，功虧一簣的事情經常發生。

但創造包括萬物的萌芽，經培育了生命和思想，正如樹木的開花結果。那種孤獨創作的狀態，也是對自我的修煉。

因為這份對創作全力以赴的拼勁，半年後王瀟笠的一件《觀音》作品就被一位臺灣客人看中，那是她自己賣出的首件紫砂雕塑作品，她喜極而泣，這對於她是一個新的開始。

▲王瀟笠作品《白度母》

她開始更多的嘗試，比如把家鄉曲陽石雕的技法與紫砂雕塑相結合。

“在製作紫砂雕塑的時候，我使用了鏤空雕刻等一些新技巧，開始很多人都勸我說這樣行不通。我還是要試，經過上千次的試驗之後，我成功燒製出鏤空紫砂雕塑。”

實驗完雕刻的技法，她又把目光瞄準了色彩，她獨創了五色紫砂佛衣工藝，作品中那些層次豐富、鮮豔又不失沉穩的佛衣竟然全都由天然紫砂製成。

“將紫砂調配出鮮豔的顏色並不難，困難的是不同的紫砂收縮比率不同，對窯溫的要求也不同，控制不好就會爆裂，要反覆試燒，熟練掌握泥性，才能最大限度地減少瑕疵品出現。”

從90年代到二十世紀初，國營廠經歷了改制，沉浸於創作的她也過得很清貧，一方面為了生計要做很多迎合市場的佛造像，紫砂壺，一方面她又想在創作上有所突破。

她幾乎吃住在工作室，為了一件雕塑作品，她經常忘記吃飯、忘記休息，為此也落下了胃病和頸椎痛的毛病。

雕塑的內在

“什麼樣的作品是一件好作品？”，幾乎每一個創作者都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走過那個不得不迎合市場，艱難生存的時代，當生活不再拮据之後，王瀟笠開始站在一個創作者的位置更多思考自己內心所追求的。

記得在曲陽學石雕的時候，王瀟笠曾和同學們隨老師到當地一座古廟遺址參觀，遺址中矗立著一尊北魏石佛造像，雖然佛頭受損，但是那身體造型和衣紋之美，已足以讓她震撼。

2005年，王瀟笠完成了她第一件使用五色紫砂製作的作品《藥師琉璃光如來》。與常見的手託藥缽跏趺坐於蓮臺之上的藥師佛造像不同，這尊佛身披紅色佛衣，右手執一寶瓶，坐於枯木之上，一腿盤起，一腿垂下，彷彿在救渡眾生的途中小憩，卻又隨時準備著起身出發。

▲王瀟笠作品《藥師琉璃光如來》

塑造佛造像，最難的就是佛祖的開臉和神韻，因為沒有什麼實體參照物。王瀟笠恭讀了許多佛經，也去敦煌實、麥積山等各大石窟實地看了前人塑造的菩薩塑像。

敦煌第45窟的菩薩塑像，是唐代彩塑菩薩的上乘之作。其婷婷婀娜的姿態，豐盈健美；冰清玉潔的肌膚，瑩潤細膩。菩薩面相豐滿圓潤，雲髻高聳，長眉入鬢，雙目微啟，眉目間似笑而非笑，神情恬靜慈祥。

古人高超的雕刻技法和藝術創造力，賦予了雕塑的內在，這種內在就是人的精神，是人類最本真的情感，只有擁有了這種情緒，雕塑才會有真正意義的主題，有靈魂，而不會顯得蒼白和平淡。

王瀟笠相信，一件好的作品，是能夠透過永珍來展現人性，達到共情的效果，因此對於雕塑作品的刻畫，更多的是要對人性進行探索。

而為了人物細膩的情感，需要依賴多年修煉的技巧對細節進行刻畫。

阿恩海姆在《藝術與視知覺》中論述了人們在觀察事物時，人的視點會先看到大的物體，但很快人們的注意力會轉移到小的物體上並稍作停留。因此，人物雕塑需要在頭，手，腳等部位重點刻畫，因為他們既能表達人物情感，同時它們的形體在人物雕塑整體比例中顯得比較小。

王瀟笠在創作佛像作品《唯心自在》時，藉助主要構成人體動態的頭、胸、臀三部分在空間的扭傾關係，遂成“一波三折”節奏鮮明的波浪形動態，賦予菩薩一種嬌美的風度，塑造了理想中慈悲為懷、垂憐眾生的菩薩形象。

▲王瀟笠作品《唯心自在》

玉笛橫吹的飛天，身姿曼妙，衣袂飄舉，似欲乘風歸去；仿木雕的和合二仙，老樹的節瘤和紋理足可亂真，平添了許多趣味；小和尚坐在碩大的朽木之上合掌唸佛，讓人在莞爾一笑……

這些年來，王瀟笠陸續創作了很多具有“平民化傾向”的形象作品，如“度錢公”、“示金老”以及“雅樂流情”的少女等，她會更多賦予人物一些幽默、輕快與親和的個性。

“我想能做出讓人“樂生而不迫生”的勸導之像，給人們帶來安和幸福的啟發與逸想。”

就像那尊小沙彌一樣，在時代的歷史長流中，雖然飽經風霜，卻始終保有微笑，擁有讓人向善的力量，這便是創作者價值的延續。

“能幫助觀者思考生命，能為紫砂留下了什麼，這就是我最大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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