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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嫌強迫多名精神異常人士搬磚,雲南包工頭被調查,警方稱取證難

2022-02-23由 紅星深度 發表于 漁業

上瞼下垂手術能報新農合嗎

【版權宣告】本文由樹木計劃作者【紅星深度】創作,獨家釋出在今日頭條,未經授權,任何平臺不得轉載。

半年過去了,雲南省硯山縣民政局為4名精神異常人士所釋出的尋親貼,仍未得到有效反饋。

這四人,無法說清楚自己的原籍,不知道自己有哪些家人,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們無名無姓,民政局釋出的尋親貼,用的是他們綽號“蘿蔔頭”“大啞巴”,將他們統稱為“無名氏”。

涉嫌強迫多名精神異常人士搬磚,雲南包工頭被調查,警方稱取證難

↑4名被救助物件現狀。圖據硯山縣民政局

目前他們仍在硯山縣安康精神病醫院接受救治,在得到民政部門的救助之前,他們是當地一磚廠的上磚工人。該磚廠法人稱,4人所在上磚班組的其它工人,看起來也都不太正常。

硯山縣公安局告訴紅星新聞,今年4月,班組承包人侯光紅,因涉嫌強迫勞動罪被警方立案調查。本案因涉及智障人員,取證有一定難度,案件仍在偵辦中。

“不太正常”的班組

失蹤21年之後,湯某輝終於回到了他的老家——雲南省紅河州建水縣某鎮。

在蒙自市救助管理站見到湯某輝時,湯某蘭的內心五味雜陳,各種情感交織,“有開心,有傷心,也有憤怒。”

湯某蘭是湯某輝的三妹。此前,湯某蘭和家人看了村幹部發來的照片,歷經歲月摧殘,湯某輝容顏大改,“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是我們找了21年的大哥。”

21年之前,湯某蘭還只是個剛成年的女生。在救助管理站,她問大哥:“還記得我這個妹妹嗎?”湯某輝答,他記得自己是有個妹妹的,但已記不清她的樣子。

湯某輝並沒有流浪漢們那種常見的邋遢、骯髒模樣,民政救助管理站的工作人員幫他洗了澡,將他的鬍子剃得一根不留,頭髮也理得很精神,還給他穿了一身救助服。

可他身上還是帶著特殊的標記。湯某蘭一眼就看到,大哥的兩隻耳朵已經耷拉。進一步檢查他的體表,她又看到,大哥的右背部有一塊飯碗口粗的圓形傷疤,且是新傷覆於舊傷之上。

救助管理站工作人員告訴湯某蘭,湯某輝是文山州硯山縣公安局從當地一家磚廠解救出來的。這家磚廠叫硯山縣龍馬頁岩磚廠,天眼查資訊顯示,磚廠成立於2016年3月,地址位於者臘鄉革豆村,投資人、法人是當地人許興璠。

涉嫌強迫多名精神異常人士搬磚,雲南包工頭被調查,警方稱取證難

↑龍馬頁岩磚廠遠景

“現在磚的行情不行了。”11月12日,在龍馬頁岩磚廠,紅星新聞見到了許興璠,“我以前是搞煤礦的,前幾年虧了幾百萬。”

許興璠說,大約在去年3月,雲南宣威人侯光紅找上門來,問他需不需要上磚工人。許興璠表示同意後,侯光紅遂帶了一個班組上門。包括侯光紅及其妻子王樹美在內,這個班組一共有16人。

龍馬頁岩磚廠為他們提供住所,吃的部分,由王樹美負責下廚。正如侯光紅所提,這個班組主要的工作是上磚。許興潘解釋,所謂上磚,即抱磚機將一壘磚運至貨車貨箱後,需工人用磚夾,以每次4塊或5塊的數量重新碼齊。

熟悉這個班組的工人稱,侯光紅所帶來的這些人,看起來都“不太正常”,外人鮮少與他們交流,即便交流,也僅限於一問一答,他們從哪來,叫什麼名,大多一問三不知。

許興璠注意到,這個班組的工人年齡多在40-50歲之間,他們看起來幹活速度慢,動作都不太靈活,精神上均有些問題,但身體健壯,基本能按指令勞作。

許興璠說,他因跟侯光紅簽訂了合同,所以對他帶來的工人並不好多問。雙方約定的勞動酬金,為150元/10000塊磚。這個班組每天7點上工,11點左右休工,有時磚廠忙,下午5點還要開工一次。磚廠每天的產量約為10萬塊磚,班組每天的上磚數為5-6萬塊,多時為7-8萬塊。班組與磚廠每月30日結賬,次月15日領工資,每月可領3-4萬元報酬。

路邊“撿到的”智障人員

今年4月,因使用智障人員,侯光紅的班組遭人舉報,許興璠也被叫去者臘鄉派出所開會。

“我講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派出所最初認為,這些人現在也找不到家人,在磚廠至少還有個地方吃住,所以人還是先留在磚廠。可沒幾天,又給我發通知,讓我簽字,說不允許招收三無人員。”許興璠說,警方隨後對這些疑似智障人員的處理,是先想辦法找到他們的家人,實在找不到,就送往救助站。

涉嫌強迫多名精神異常人士搬磚,雲南包工頭被調查,警方稱取證難

↑龍馬頁岩磚廠近景

11月12日,侯光紅的妻子王樹美告訴紅星新聞,他們因得罪駕駛員而遭舉報,“有一些次一點的磚,老闆叫我們搬上車,但駕駛員卻說不能要,為此我們兩頭受氣。”

王樹美說,侯光紅現已經警方帶走7個月了,他們夫妻二人,在昆明市穿金路一帶做盲道綠化工作時相識。王樹美稱,此次被遣散班組中的一些人,此前跟侯光紅在各磚廠幹活,已多年不聯絡,“隔了幾年之後,因看他們實在可憐,又帶他們去這裡,去那裡。”其稱,其夫妻二人並沒有因此發家致富,“十多年來,我們連房子都沒建。”

在龍馬頁岩磚廠,侯光紅、王樹美夫妻二人與智障人士共同勞作,“並非光他們幹”。與磚廠負責人許興璠所述不同,王樹美稱,包括其夫妻二人在內,班組人員總共為11人,其中智障人員為3名。

“他們是我們過春節的時候,在路上撿的。”王樹美稱,這些智障人員所幹的工作量連養活他們自己都困難,好在上磚這道工序很直接,什麼人都可以做,“只要教他們具體動作,他們也能學會,不需要動腦子,但他們幹活時,需要我老公在旁邊隨時看著,有時候倒車,他們也不知道讓。”

王樹美稱,智障工人“分得清好壞”,但他們說不出自己的名字、原家庭住址。她認為,因找不到這些智障人員的家人,侯光紅為他們提供了吃住,因此“是個好人”。其稱,侯光紅“從不打他們,也從不罵他們,只是可憐他們”,平常那些肉,“都是大盆大盆地做給他們吃。”

這對夫妻根據工人的工作量來發工資,王樹美說,其中工資最高者為2700元/月,有人為1500元/月,“憨的那兩三個,也就一個月給兩三百塊錢,有時候帶他們買東西,他們喜歡什麼,我們就買什麼,一個月總共花五六百塊錢。”

但侯光紅還是遭到舉報。硯山縣公安局稱,今年4月,當地警方接到群眾舉報後開始立案調查,並以涉嫌強迫勞動罪對嫌疑人侯光紅進行抓捕,目前嫌疑人關押在硯山縣看守所。因本案涉及智障人員,調查取證有一定難度,案件仍在偵辦中。

民政局為4名智障人士尋親

《刑法》第二百四十四條對強迫勞動罪作如下規定:以暴力、威脅或者限制人身自由的方法強迫他人勞動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並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因本案仍在警方調查當中,且許興璠、王樹美二人對班組的具體人數所述不一致,本案究竟涉及多少智障人士,紅星新聞尚未掌握準確數字。

今年5月,硯山縣公安局將本案中的4名疑似精神病智障患者,移交給了硯山縣民政局。民政局副局長付丹娟介紹,民政局工作人員接到警方移交通知後,在硯山縣安康精神病醫院醫護人員的陪同下,將4人直接從磚廠接來醫院進行救治,“4人能吃能喝,身體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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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長江——蘿蔔頭),四名受助人士之一

付丹娟說,民政部門對被救助人員必須做到3個100%,即系統資訊錄入100%,DNA100%,尋親公告100%。民政局接到安置這4人的工作任務後,首先將資訊錄入到流浪乞討救助系統,並進行DNA鑑定,釋出尋親公告。

涉嫌強迫多名精神異常人士搬磚,雲南包工頭被調查,警方稱取證難

↑無名氏,四名受助人士之一

今年5月27日,民政局向外界釋出4人的尋親公告。紅星新聞留意到,公告中所載的4人,均是疑似精神異常的“無名氏”,其中兩人依據其諢名,取名長江—蘿蔔頭、大啞巴。

涉嫌強迫多名精神異常人士搬磚,雲南包工頭被調查,警方稱取證難

↑無名氏(大啞巴),四名受助人士之一

“尋親公告發布後,有一名群眾覺得其中一人像他的哥哥,到民政局進行詢問,民政局工作人員即帶領這名尋親人員到縣公安局做DNA鑑定,一個月後鑑定結果出來,這名尋親人員與4人之間的DNA均不匹配。”付丹娟透露,至今這4人都還未找到他們的親人。

“按照《城市生活無著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對滯留3個月以上仍找不到親屬的,將由民政部門按程式進行落戶安置。”付丹娟稱,目前這4名患者的落戶申請已轉報縣公安局,待辦理身份證後,將按程式納入特困人員供養範圍,享受當地特困人員相關救助政策。

涉嫌強迫多名精神異常人士搬磚,雲南包工頭被調查,警方稱取證難

↑無名氏,四名受助人士之一

紅星新聞獲悉,4名智障人士將落戶在當地的中心敬老院,成為特困人員後,4人能享受當地732元/月的救助政策,並透過新農合減免部分醫療費用。目前這4人仍在醫院接受治療,每月的醫療費為2000元,費用由民政局支出。

“他們無家可歸,沒有親人,公安既然把他們移交給我們,我們就要採取一些辦法,讓他們享受相關政策。”民政局局長餘勇說,不管他們是不是智障人員,都得有人管,從而體現民政部門對弱勢群體的關愛。

餘勇認為,相關人員用這些智障人士搬磚,並解釋這是為了解決他們的生活困難,“這完全是胡扯。這是限制他們的自由,是打黑工。”

“我要被燒成灰了”

湯某輝離家時的1998年,是資訊、通聯遠落後於今日的時代。

那一年,湯某輝30歲,他結過婚,也離過婚,但沒有孩子。他是一名大專生,身材健碩,畢業後曾去過紅河州箇舊市的一家錫礦公司工作。湯某輝年少時面相清秀,但性格內向,他並不喜歡這份工作,便辭職賦閒在家,主要跟父親種地。

21年後,他告訴家人,那一天,天黑了,他準備去一個姑姑家,路遇一貨車司機,要好心載他了一程。此後,他便不知身在何處。

“在那個時代,我們也不知道用什麼方式找他,我們一直以為,他是大城市打工去了。”湯某蘭說,今年5月村裡的幹部打電話來,要他們去認領一個流浪漢,說那可能是她失聯多年的哥哥時,“當時我們還不敢相信,沒想到,他最後以這副樣子回來。”

湯某輝離家時是青年,歸來時已是中年。湯某蘭說,回到家的第一天,湯某輝在家門口見到母親時,喊了一聲媽。跟4名安置在硯山縣安康精神病醫院的智障人士不同,湯某輝能準確說出父親的名字,這是他最終能與家人團聚的關鍵。

家人試著與湯某輝溝通,但只能問一句,答一句,他變得更加自閉。湯某蘭說,除了背部那碗口粗的傷,湯某輝的右手臂處,亦有一道5-6釐米的條形傷,問他的傷從何而來,他變得十分緊張,“他說自己快成灰了,要燒死了。”

家人注意到,湯某輝說話帶有硯山縣口音,由此懷疑,他過去21年裡一直在硯山縣一帶生活。有一次家人無意中提到,要帶他去文山走一走,他很抗拒,連喊“不去,不去!”他告訴家人,已得到妥善安置的4名智障人士中,他認識其中的“大啞巴”。

湯某輝被家人接到時,全身上下只有500元現金。救助站的工作人告訴湯某蘭,這不是他“打工”的報酬,而是解救他的好心人給的一筆救助金。目前,家人已經給湯某輝落了戶,辦理了新的身份證。

“每個人幹活都有回報,為什麼他一無所有?”湯某蘭說,家人試圖追問大哥為何有此荒誕遭遇,還專程去了一趟硯山縣龍馬頁岩磚廠。他們瞭解到,工頭雖然被抓了,但龍馬頁岩磚廠證照齊全,“看起來,它是合法經營。”

龍馬頁岩磚廠法人許興璠身前的辦公桌上,《營業執照》《採礦許可證》《雲南省排放汙染物許可證》一應俱全。他告訴紅星新聞,侯光紅找上門之前,已問過好幾個磚廠。磚廠維持運營大概需要20人,侯光紅的班組遣散後,因無人上磚,磚廠幾乎陷入停工狀態,這一度讓他焦頭爛額。

在這家磚廠,湯某輝是怎樣過來的?過去的21年裡,湯某輝究竟去了哪些地方,給多少磚廠打過工?湯某蘭說,半年過去了,對更多的疑惑,家人沒能從他的嘴裡再多掏出一個字來,“他的記憶,幾乎一片空白。”

紅星新聞記者 劉木木 發自雲南文山、紅河

編輯 陳豔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