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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農村女孩買奢侈品欠鉅債,她去世後,聊天記錄讓我發現蹊蹺

2022-01-26由 每天讀點故事 發表于 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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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農村女孩買奢侈品欠鉅債,她去世後,聊天記錄讓我發現蹊蹺

1

最近有網友在網上投稿的帖子火了。

這個帖子,直接把這個女大學生拉回到了人們的視線之內,引發了廣泛的討論。

網友是向微博上名叫“小鴿子的甜品站”的情感大V投稿的,被大V截圖發了出來:

“我們宿舍是六人間,我這個貸款的舍友,暫且叫她小雨吧,跟我們另外五個人關係都不好。不是我們五個人欺負她,是她情商挺低的,不會為人處世。”

“她家是農村的,當然了,我沒有歧視農村同學的意思。但她做的很多事,真的挺讓人抓狂的。”

“還有她很自私,從來不考慮室友們的感受,每天早出晚歸,回寢室很晚,有時候都熄燈了,她才回來,也不管室友們睡著沒睡著,叮鈴咣鐺一頓折騰。”

“有一次竟然還摸黑洗衣服,我們寢室都是自帶衛生間的,嘩啦嘩啦的自來水聲,把大家全都吵醒了!”

“有脾氣比較急躁的室友,讓她明天再洗,大家這都在睡覺呢!她倒是聽話不洗了。沒想到第二天五點多鐘,她就起來了,繼續洗衣服!”

“她說一整天都有事,不回寢室,早晨不洗,這一天都沒空洗了。把我們都氣死了。”

“你室友這番操作確實挺讓人反感的。”博主就問,“那她怎麼會借錢呢?”

“還能因為啥,愛慕虛榮唄。她家裡好像很窮,生活比較寒酸,也從來沒用過化妝品,穿過新衣服。”

“但是有一天,她忽然開始化妝了,桌子上也多了很多名牌化妝品,還有各種大牌的口紅……總之就是突然間跟換了個人一樣。”

“我們開始以為她是打工賺的,後來又覺得不太像。畢竟大學生做兼職,一個假期也賺不到多少錢,她買那些東西花了不少錢呢。”

“然後我們寢室裡的舍長就收到了催債公司發來的簡訊,說他們聯絡不到小雨了,希望她能幫忙聯絡一下。”

“原來是小雨借錢的時候,留了她的電話號碼。之後催債公司就隔三差五地給她打騷擾電話。舍長就跟小雨溝通,希望她能把事情解決一下,誰知道小雨壓根不承認!”

“催債公司的電話都打到我們的手機上了,我們還能冤枉她嗎?!她虛榮、物質,裸貸借錢,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啊?”

“你們沒想過辦法嗎?”博主問。

“我們跟輔導員申請過換寢室,但輔導員不同意,說寢室的床位緊張,沒有多餘的房間安置我們五個人;但要把她單獨調出去吧?”

“她臭名昭著,別的寢室誰願意要她?沒人要。我們只能跟她住在一起,忍受著別人嘲笑的目光。”

“我們現在最擔心的是,如果催債公司要不到錢,會怎麼樣?小雨連我們的電話號碼都洩露出去了,誰知道她還幹了什麼,要是再偷偷安個攝像頭,偷拍我們什麼的,我們該怎麼辦?”

聊天截圖到這裡戛然而止,博主鴿子君用一個問句結束:“如果你室友貸款連累到你,你該怎麼辦,會報警嗎?”

為了證明真實性,那個投稿的網友還發了幾張照片,是拍的那個女生用的各種化妝品。

2

上午十點鐘,選題會照例在會議室裡舉行,主持例會的是呂慶琳。

裴明月所在的公司是一家新媒體公司,旗下運營著微博微信抖音等諸多社交媒體,賬號“蓮子先生”,粉絲上千萬,在業界頗有名氣。

比起一般的實習生,裴明月要比別人承受更大的壓力:她是以最後一名的成績進公司的。

呂慶琳當初根本就沒看上她,是編輯二部的負責人莫一凡認為她有“潛力”,把她留下的。明月入職後,本來是要跟著莫一凡的,但莫一凡因為工作壓力太大流產,休了產假。

沒有人帶她,她被劃給了呂慶琳。

今天開例會,明月來晚了,會議室裡只有呂慶琳身邊的位子還空著。這個位子通常是沒有人敢坐的,因為報選題就從這個位子開始。但今天她只能坐在這裡。

“大家報今天的選題吧。”呂慶琳目光銳利地掃視了一圈眾人,拉開椅子坐下,開啟膝上型電腦。

“琳姐,最近網上有條新聞,是一個裸貸的女大學生自殺了。我想跟進這個選題,已經聯絡到了這個女生的表姐。”明月有些緊張地報出了自己的選題。

“角度呢?”呂慶琳在筆記本上敲著字,頭也沒抬,“你的切入點在哪裡?”

“切入點?”明月被她問住了,不明所以。

呂慶琳眼中似乎閃過一絲不耐煩,冷著聲音解釋道:“網上報道的新聞已經很多了,你跟網上的新聞有什麼不一樣?你採寫的這篇報道價值在哪裡?”

“我會盡量去查。”

以前她讀呂慶琳的文章,認為呂慶琳是個溫情而有力量的人,她對報道的人物懷有一種悲憫之心,因此她採訪的人沒有好壞之分。這種悲憫一直影響著明月,讓她立志成為呂慶琳這樣的人。

可現實中的呂慶琳,怎麼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呢?

她對呂慶琳的幻想有點破滅了。

“如果你一定要寫這個話題,可以去採訪。”

3

明月找不到更多有用的資訊,只好從女大學生的親屬查起:公司的同事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工作專用的微訊號,放在各人發表文章的末尾,如果有想要投稿的網友,可以直接加他們的微信。

楊夢雪的表姐孫雅竹就是看到了裴明月工作微訊號,才加了她的好友。

孫雅竹說,她根本不相信表妹楊夢雪會貸款,更不相信她會輕生。

明月問了半天,交流甚是吃力,決定約她出來:“表姐,你還在N市嗎?方便見面嗎?”

“在的。我們剛從殯儀館回來。下午,我們還要去N大,小雪的宿舍整理她的東西。”

N大在N市東邊的大學城,距離公司大約有15公里,結束跟表姐的聊天,明月立即打車去N大等人。

孫雅竹和楊夢雪的爸爸下午兩點多才到學校,他們約定在楊夢雪宿舍樓下碰面。

孫雅竹穿著白T恤,牛仔褲,扎著馬尾,衣著打扮跟普通女生沒什麼兩樣。楊爸爸今年52歲,可在明月看來,他至少比實際年齡老了十歲。

他長得不高,目測不到一米七,又黑又瘦,就像是縮水的幹核桃。他穿著一件白色的條紋T恤,配一條黑色的長褲,在褲腳處有幾個幹掉的泥印子,不知道是褲子沒洗乾淨,還是後來濺上去的。

“楊叔叔。”明月走過去跟他打了聲招呼。

靠近陽臺的窗戶上擺著一大捧白色的百合,已經枯萎了,枯黃的花瓣落在窗裡窗外,那天中午吃剩的飯在垃圾桶裡也沒有扔,已經餿了,酸臭味跟各種化妝品的香氣摻雜在一起,讓人上頭。

楊爸爸這時候已經走進了宿舍裡,一聲不吭地走到一個櫃子前,從肩上背的包裡掏出一個條紋編織袋放在地上,開啟櫃子,把裡面的東西一件又一件拿出來。

“姨父,這是小雪的東西嗎?”孫雅竹問。

“是。”楊爸爸悶頭回答,“她開學的時候,我來送過她。”

楊爸爸摸了好一會兒,才從床底下摸到那個東西,那是一瓶蘭蔻的眼霜,15毫升的容量,小小的一個瓶子,的確不容易摸到,精緻小巧的小黑瓶跟楊爸爸那雙笨拙粗糙的手說不出的違和。

4

“楊叔叔,小雪一個月的生活費是多少?”明月看著散落一地的化妝品,小紅書上各種美妝博主常見的那些化妝品,楊夢雪都有。

“一千。”楊爸爸悶頭回答,把化妝品一件一件撿起來。

他並不認識這是什麼,只是把它們裝回原來盛化妝品的化妝包裡。

但是明月知道,就憑楊夢雪的生活費,她是不可能買得起這些東西的。

“買這些東西,小雪的生活費不夠用吧?”明月問表姐。

孫雅竹看著這些“物證”,不知如何反駁,訥訥地說:“我不相信小雪會借錢買這些東西。她從小就好強,學習刻苦努力,從來不跟別人比吃比穿,怎麼可能會……”

“姐,小雪的手機在哪裡?我能看看嗎?”

“有什麼好看的!”埋頭收拾東西的楊爸爸,突然惱怒起來,“人都死了!”

明月和表姐相顧愕然,不知道楊爸爸為什麼發火。

“楊夢雪幹了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是我沒教育好她,家醜不可外揚!”

楊爸爸哭了。

“表姐,你看過這條新聞嗎?”明月把那條網友吐槽舍友的訊息截圖給孫雅竹看。

“我平時很忙,不怎麼玩微博。我姨父、姨媽更不玩這些東西。”孫雅竹回答道,她粗粗瀏覽了一遍,問道,“這裡面那個女大學生說的是小雪?”

“應該是。”明月應道,“所以,我想看看小雪的手機,確定一下。”

“你先出去等我一下,我跟我姨父說。”孫雅竹拿著明月的手機,朝陽臺上走去。

明月點點頭,走出了518宿舍,輕輕帶上了門。

明月在走廊的窗前站了將近十多分鐘,孫雅竹出來找她,手裡拿著兩部手機,一部是明月的,另一部應該是楊夢雪的。

孫雅竹把手機遞給明月,螢幕上是楊夢雪跟室友們在宿舍群裡的聊天記錄。

楊夢雪在群裡說:“我借錢的事連累到大家,真的很對不起。但是我當時真的沒有把你們的聯絡方式洩露出去。你們想想,我借錢買東西,就是為了不讓你們看不起我。”

“如果寫上你們的聯絡方式,讓催債的人找上門,你們知道了我的事,這不就拆穿了我嗎?我會傻得做這種事嗎?”

“你們不原諒沒關係,罵我也沒關係,求你們能不能把網上的那篇投稿刪掉?”

“現在這條微博已經有上千條評論了,再這麼下去,上熱搜是早晚的事,我不想被人肉。我爸爸媽媽還不知道我借錢的事,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求求你們了。”

群裡沒有人回覆她。

到這裡,明月終於確認了,那個曾經上熱搜的女大學生,跟楊夢雪是同一個人。

“你說,如果小雪的舍友不把這件事捅到網上去,她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了?”孫雅竹淚中透著恨意。

這時候一個熟悉的頭像忽然出現在了明月的視線裡。

5

回去的路上堵車,等她到了公司,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同事們早就下班了。

但呂慶琳的辦公室裡還亮著燈。

明月徑直進去,呂慶琳正坐在辦公桌後面碼字,看到她進來,眼神中露出一絲詫異:“怎麼了?”

“琳姐,你知道楊夢雪貸款的原因,是不是?”明月單刀直入。

“嗯?”

“你不用否認,我在楊夢雪的手機上看到了你的聯絡方式。大概一個多月前,你約她見過面。”

“你拿到她的手機了?”

“你為什麼約她見面?是不是為了採訪她?”明月想不出別的原因。

“可是在選題會之前,為了避免選題重複,我查閱過近三個月的稿子,並沒有看到你寫過任何有關的文章。你否定我的選題也沒說清楚。”

“我沒有必要向你彙報我都採訪過哪些人吧?”呂慶琳淡淡地反問。

“姐姐,我知道你是領導,可你有必要時時刻刻都拿出一副領導的架子來嗎?”都什麼時候,呂慶琳還在擺譜,明月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裡一急,也顧不得上下級關係,直接懟了回去。

“我知道,我是倒數第一進來的,能不能在蓮子先生留下也不好說。可你看我在意嗎?明知道我就算採訪了,你也不太可能給我發表,我為什麼還要堅持去做?”

“那你為什麼還要做?”呂慶琳從善如流地問道。

“這都什麼時代了,哪裡還有人為了一份工作,俯首甘為孺子牛地當社畜啊?幹得不開心就換一份好了,不信你去看看95後的離職率有多高?要不是因為崇拜你,我才不來蓮子先生呢!”

明月是呂慶琳的小迷妹,一直對她不待見自己耿耿於懷。連編輯二部的負責人莫一凡都能發現她身上的“潛力”,她的偶像反而看不到,是不是眼神不好?

呂慶琳一愣,她也沒想到這個敢跟自己叫板的實習生,來公司竟然是“追星”?還是為了她?

然而明月很快察覺到了呂慶琳的表情鬆動了,說實話,平時的女神太高冷,表情始終繃著,就像是一尊瓷器,細膩光滑,美則美矣,卻冰冰冷冷。現在瓷器出現了裂紋,不管怎麼說,總算有種凡人的感覺了。

看自己的吐槽有了效果,明月不失時機地追問:“你到底有沒有采訪過楊夢雪?你是不是知道她裸貸的原因?”

“是。”呂慶琳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會跟一個剛入職沒多久的新人和盤托出。

“楊夢雪也是我們蓮子先生的粉絲,她加過我的工作微信。可能壓力太大,她把我當成樹洞了,就跟我說過她貸款的事。我覺得這是一個好題材,就約她見面,採訪了她。”

“那今天我報選題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採訪的人事楊夢雪?”

“不是,我是選題會結束後,看新聞才發現,你說的那個人是她。”呂慶琳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沮喪,“我以為我已經說服她了。”

“說服她什麼?”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採訪嗎?”呂慶琳的眼睛一眯,眼神中又有了那股銳利的神氣。

“為什麼?”迫於她的氣勢,明月矮了半截。

那似乎是一個非常長的故事,呂慶琳不知道從何說起,直接放出了採訪當天的錄音。

6

“姐,你說,如果想在這個社會上立足,是不是隻要成績好就可以?”手機裡出現一個女孩的聲音,語氣怯怯的,帶著點口音。這是楊夢雪的聲音?

明月緊張地屏住呼吸聽下去。

“從小我爸爸就教育我,一個人的外貌不重要,要看她的內在。我從小就剪男孩子的短髮,穿寬大的衣服,從來沒用過化妝品。我所有心思都撲在學習上。我以為我爸說得對,可是等我上了大學後,才發現不是這樣。”

而這種細微末節的不同,在大學軍訓的第一週就逐漸顯現出來了。

楊夢雪對著呂慶琳說起了她裸貸的經歷,而這一切都被呂慶琳錄下來了。

軍訓第一天,休息時間,女同學們都聚集在樹蔭裡乘涼喝水。

楊夢雪有點渴了,看到同寢室的女生王爽在喝水,就走過去說道:“王爽,我能喝點水嗎?”

不僅王爽連同周圍的女生都驚呆了,詫異地看著她,像是她問了一個駭人聽聞的訊息。

“你自己沒帶水嗎?”王爽問她。

“我忘記了。”她坦然地回答。

王爽沒有再說什麼,擰開杯蓋,往杯蓋裡倒了一些水遞給她。

她跟王爽道謝,接過來喝了。

那天下午,她感覺女生們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到那天晚上才揭開謎底。

她在水房遇到王爽和宿舍裡另外一個女生李寧寧,水房裡人滿為患,蒸氣氤氳,兩個人並沒有看到她,但她們說的話卻一字不落地落進她的耳朵裡。

“我的杯子只能我自己用,連我爸媽都不能碰,你還讓她用你的杯子喝水,太噁心了吧?你為什麼不拒絕她?”

李寧寧嫌棄地說,“要是一個陌生人用了我的杯子,我寧願扔了,也絕對不會再碰了!一想到她的口水碰到我的杯子,啊啊啊啊,好惡心!”

“那她問我要了,我總不能拒絕她吧?”王爽還算厚道,但接下來的話卻又像一根刺,“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找我要水喝?確實有點噁心,下午我都沒再用杯子喝水。”

她們倆的水瓶接滿了,擠開人群出去了,留楊夢雪一個人在原地。

原來別人的水杯是不能碰的。

第二件事是在軍訓第二天下午集訓前,舍友們午休起來都等著吹集合哨,王爽坐在上鋪,拿著鏡子左顧右盼,抱怨道:“這幾天都把我曬黑了。”

“可不是嘛!塗防曬根本沒用!”正在塗防曬的李寧寧應和道。

“你用的是哪個牌子?”王爽問。

說起化妝品,大家都來了精神,聚攏在一起討論起來。

……

楊夢雪長到這麼大,沒用過化妝品,每天早晨起來,洗把臉,用毛巾一擦就完事了。聽著舍友們七嘴八舌地討論,她插不上話,事實上舍友們嘴裡那些新鮮名詞,她一個字都沒聽懂。

“姐妹們,我有防曬噴霧,你們用嗎?”

“啊,請遞給我,謝謝!”

“我也要,我也要。”

“雙重保險吧,雖然塗了防曬,但噴霧也還是要的。”

防曬噴霧在舍友們手裡傳遞著,楊夢雪默默地打量著她們,她們明顯比她白了一個度,面板狀態也比她好很多,尤其她隔壁床位的王爽,面板潔白細膩,就像春天裡盛開的白玉蘭。

“夢雪,你用嗎?”防曬噴霧傳到了她手裡。

舍友們早就發現她什麼化妝品都不用,但還是要跟她客套一下,不然氣氛很尷尬。

可楊夢雪比她們還尬:用吧,舍友們一定會嘲笑她裝模作樣;如果她不用呢?大家都用了,只有她一個人不用,多不合群。

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不,不用了,謝謝。”最終自尊讓她選擇了拒絕。

可是從那一天起,她就能明顯感覺到,她跟她的舍友們不一樣。而她的舍友們也察覺到了。

楊夢雪想跟舍友們搞好關係,幫她們打水買飯,跑腿取快遞,點名代答,代寫作業,也嘗試著買一些化妝品,她最開始買的化妝品價格都是平價的,效果並不好。

她們去上課,大教室,六個人坐了一排。

坐在最邊上的李寧寧突然對坐在她旁邊的楊夢雪說:“手好乾呀,你幫我問問她們誰帶護手霜了。”

楊夢雪剛好帶了一支,她從書包裡掏出來:“我帶了,你用的我的吧。”

那是一支美加淨的護手霜,學校超市的貨架上就有,便宜貨。

“算了,算了,我不用了。”李寧寧露出嫌棄的表情。

她跟舍友們去逛屈臣氏,導購跟在她們身後推銷:“妹妹,你臉上痘痘這麼多,清潔很重要,我這裡有一款火山泥的面膜,效果特別好,你可以回去用一用。”

這時候,楊夢雪正好走到貨架的盡頭,對面牆上鑲著一面鏡子,她無意中朝鏡子裡看了一眼,頓時被裡面那個人嚇了一跳。

鏡子裡的女人,一張臉上長滿了痘痘,坑坑窪窪,就像癩蛤蟆的背上鼓起的包包,別提有多噁心了。

這真的是她嗎?

自卑、羞愧、尷尬、難堪的情緒一股腦湧上來,她比任何時候都嫌棄自己。她明白了舍友們為什麼疏遠自己。

“這個面膜真的管用嗎?”她的聲音忐忑,很不自然。

“是啊,效果很好的,你臉上的痘痘都能去掉!”導購信誓旦旦地保證。

“多少錢?”楊夢雪鼓起勇氣。

“199。”

“這麼貴?”楊夢雪倒吸一口冷氣,她長這麼大,用過最貴的東西是一件299的羽絨服,她高二那年買的,穿到現在,其他的衣服,幾乎沒有過百的。

她沒想到一小罐面膜能這麼貴。

可是看到鏡子裡那個滿臉是痘,不忍直視的自己,她還是咬牙買了下來:“就當給自己投資了。”

她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然而她並不知道,這個心理防線一旦開啟,第二次買199的東西,就會變得很容易,之後會越來越容易,由儉入奢易。

爸爸讓她不要省錢,每個月給她一千塊錢,她知道爸爸賺錢不容易,花得很節省,每天吃飯花錢控制在12塊—15塊,每個月的飯錢加上各種雜費盡量控制在500塊錢左右,因此上大學一年多,她手裡攢下了一筆錢。

她把這筆錢,連同兼職賺來的錢,以及獎學金全都花掉,買化妝品和衣服打扮自己。

“我這是在給自己投資。”

錢越來越不夠花的,她想盡辦法賺錢,找各種各樣的兼職,家教、餐廳服務員、街頭髮傳單……

但是這些工作根本賺不到多少錢,她想要一份賺錢的工作,想要賺更多的錢,想要洗掉貧窮的烙印,想要跟正常的女生一樣,擺脫歧視。

為了多賺錢,楊夢雪開始找更賺錢的兼職,而轉折就發生在一次兼職培訓時。

楊夢雪大三暑假參加了一個企業實習生招聘,工資給得非常高,一個月八千多,如果實習期表現優秀,還可以轉正。楊夢雪看到工資待遇這麼好,心動了。

但唯一的問題是,楊夢雪的能力現在還達不到要求,需要參加培訓,培訓費要交一萬塊錢。

她沒有那麼多錢,又不想失去這份工作,不過公司另外提供了一份協議,可以先替她交上,等她正式入職工作了,可以分期還款。

楊夢雪沒想到公司還有如此人性化的服務,立即簽了協議。

培訓課程是暑假上的,課程是楊夢雪從來沒有接觸過的計算機程式設計,老師講課內容枯燥高深,教材是英文版的,厚厚的一本,她認識的單詞沒有幾個,雖然她努力去聽課,但依然雲裡霧裡。

培訓結束後要先參加考試,考試及格了才能正式入職,楊夢雪沒有及格,被淘汰了。

雖然沒得到工作,但當時負責招聘的人告訴她,他們公司跟培訓機構是兩家公司,她既然已經參加過培訓,培訓費要繼續抓緊交上,否則就會拿著合同去告她。

稍微有一點閱歷常識的人就能看清這個騙局,但楊夢雪過去二十多年生活在學校這種單純的環境中,被那個人一嚇就嚇懵了。

她不敢告訴家裡人,更不願意跟舍友們說,怕她們笑話。

7

“原來,這才是楊夢雪貸款的原因。”

錄音到尾聲,只剩下了楊夢雪低低的抽泣聲,聽得人瘮得慌。

“我陪她去報了警。”呂慶琳補充了錄音裡沒有的後續,“警察立案了。我以為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沒想到……”

“沒想到她的室友又把這件事捅到了網上,眼看鬧大了,學校迫不得已,出來表明態度,要調查這件事情。”

“學校知道了,同學們知道了,楊夢雪的父母親戚將來也會知道,如果她因為這件事退學,那她的人生就全完了。”

“你問我,為什麼採訪了楊夢雪卻沒有發表採訪稿,”呂慶琳回答了明月的疑惑。

“如果我寫出來,那就是一把殺死她的刀。並不是所有的痛苦都應該寫出來,被人看見。有時候我們需要把一些痛苦埋沒,沉默也是一種表達。”

明月咀嚼著呂慶琳這幾句話,又想起了楊爸爸臉上的淚光。

“琳姐,這份錄音能不能複製我一份?我想發給她的家人。”

“這會給她的家人造成二次傷害。”

明月覺得呂慶琳說得有道理,在這次採訪中,楊夢雪的自卑、被舍友疏遠、看不起,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家庭條件引起的。

雖然楊夢雪也知道,父母養活自己不容易,體諒爸爸的辛苦。可是如果被楊爸爸知道,他一定會把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認為是自己的無能才造成了悲劇。

明月想象著楊爸爸聽到錄音後,自責的樣子,心口憋得難受,可是……

“她的家人也有資格知道她的死因,不是嗎?”明月反問道,“我們告訴他們有這麼一份錄音,是楊夢雪裸貸的原因,聽或者不聽,應該由她的家人來決定,不是嗎?”

呂慶琳不置可否。

明月趕緊過來複制,考慮到檔案比較大,她又順便複製到隨身碟中一份,給表姐孫雅竹發訊息,問她在哪裡,想過去找她。

兩人選了一個離這群喝酒的男人稍遠一點的地方,那是一個推拿店,已經打烊。孫雅竹在推拿店門口的臺階上坐下來,說起了過往:

“我們那個小縣城,用你們的話說,很重男輕女,家家戶戶都想生兒子。”

“頭胎生不出來,就生二胎,二胎生不出來就生三胎,反正就想要個兒子傳遞香火,家裡沒有兒子的人,會被別人看不起,被嘲笑是絕戶,但是我姨父只有小雪一個閨女。”

“為什麼小雪媽媽沒生二胎呢?”明月問。

“我小姨身體不好,生二胎風險很大,我姨父就不讓她生了。雖然小雪是個女孩兒,她卻非常優秀,比一般的男孩子爭氣多了。”

“你看我吧,我比小雪大三歲,初中都沒讀完,就輟學了。小雪卻從小成績優異,她高考那年,那年我們縣一共三個人考上了N大,兩個男學生,還有一個就是她。”

“我姨父跟別的家長不一樣,他雖然沒有念過幾年書,卻沒有一點重男輕女的想法,天天跟我們這些小孩說,雖然咱是姑娘,一點不比男的差,只要好好唸書,一樣有出息。”

“我初中沒念完,就因為成績不好輟學了,我爸媽本來是想讓我去打工賺錢的,我小姨父不同意,他說,萌萌年紀還小,現在出去打工,這輩子就完了。”

“後來打聽著衛校招人,就送我去衛校讀書,去年我進了我們縣裡的一家醫院,做了護士。”

明月沒想到楊爸爸能有這麼開明的想法,對那個黑瘦矮小的男人不禁肅然起敬。

“對小雪,他更是沒話說。我小姨父說了,只要小雪想繼續讀書,他就會繼續供下去,讓她讀研究生,讀博士。”

“我小姨父雖然支援小雪讀書,但他真的很辛苦。我小姨身體不好,吃藥得花錢,小雪讀書也得花錢,整個家裡的擔子都壓在他身上。”

“以前不像現在,農民工只要肯下力氣,一個月也能賺五六千,甚至收入能過萬。那時候可窮了,尤其是我們那種十八線的小縣城,我姨父在工地上幹裝修,一天才賺六七十塊錢。”

“有時候施工的人家沒有電梯,水泥、石灰得一袋子一袋子扛到樓上去,一袋多給五塊錢,年輕的裝修工嫌錢少不肯幹,全都是他扛上去的。”

明月聽得動容,她又想到在楊夢雪的寢室裡看到楊爸爸撿蘭蔻眼霜那一幕,那雙笨拙粗糙的大手。

“我小姨身體還不好,經常生病住院,他們家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的。但我姨父一直很寵小雪,幾乎有求必應,真的是把她寵成一個小公主了。”

“剛上大學那會兒,他們學校可以申請助學貸款,小雪本來想申請的,姨父不讓,就怕她申請了助學貸款,讓同學們看不起。”

明月想起孫雅竹今天下午在宿舍收拾東西時跟她說的話:

“小雪的死給我姨父的打擊很大。他很自責,認為是他給小雪的生活費不夠多,。”

如果讓楊爸爸知道了女兒貸款的原因,他會不會更加自責呢?

明月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離他們離開N市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明月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我們公司的主編在大約一個月前採訪過楊夢雪,知道她貸款的原因,我這裡有當時聊天的音訊,你們要聽嗎?”

孫雅竹吃了一驚,沒想到有這麼巧合的事,略一躊躇,說道:

“你等一下,我去問問我姨父。”

孫雅竹起身回到了那家小飯館,不一會兒,楊爸爸跟她一起出來了,他似乎比下午見面時,更黑更瘦了,幾乎要跟黑夜融為一體。

明月跟他打過招呼,點開了手機裡複製來的錄音音訊。

“原來真的是她的舍友害了她!”聽完音訊,孫雅竹恨恨地說,她握住明月的手,哀求:“請你幫幫我們,揭穿——”

“雅竹!”一直沉默的楊爸爸突然開口了,他看著明月,明月只覺得他的眼睛像黑夜一樣。

孫雅竹不解地看著他。

他卻什麼也沒說,反而轉頭問明月:“錄音能給我一份嗎?”

明月忙答應:“可以,可以。”

“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楊爸爸的聲音乍一聽不覺得有什麼,可再一聽,只覺得每一個字都在顫抖。

“您說。”

“夢雪的事,就不要寫新聞了。這個事兒不光彩,就算再鬧,對夢雪的名聲也不好。”

明月插不上話,翻看著楊夢雪的手機,翻到她跟爸爸的聊天記錄。

他們父女很少聊天,基本上都是楊夢雪向爸爸彙報成績,最後一條聊天記錄是她發獎學金了,給爸爸報喜:“爸爸,我的獎學金髮下來啦,有三千塊錢呢!”

楊爸爸回覆:“很好。不要驕傲,在接在勵。”

“再接再厲”四個字,寫錯了三個。

“我想給你和媽媽買點東西。”

“不用,錢你自己留著。”

“你還有錢嗎?沒錢說話,爸爸有錢。”

這是楊爸爸發給楊夢雪的最後一條訊息,看日期,那時候楊夢雪已經不在了。

他始終把女兒的原因,歸咎於自己,因為自己窮,不能給她提供更好的生活,女兒才會去借錢,最後被逼到絕路上。作品名:《流量致死:虛榮的代價》;作者:白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