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馮石頭

我的朋友馮石頭

作者：李木生

借用“五四”時期口頭禪“我的朋友胡適之”的句式，我想寫寫“我的朋友馮石頭”。

其實，與石頭的妹妹米粒也是好朋友。有時我剛走過，身後會突然響起一聲脆亮的“爺爺”，這就是小米粒在喊。小米粒剛過了週歲紀念日，真是一天一個樣地在進步著。那天回家，沒注意到小孩群中的米粒，後來知道米粒被她的爺爺老馮用個布巾提著腋窩，一直在我的門口晃悠不肯離開，邊晃悠邊呼著“李爺爺，李爺爺”。

但論關係，還是與石頭更鐵。平時見面不喊“馮石頭”，只是熱熱地喊聲“石頭”，那邊便是一聲切切的“唉……”。搬來方圓也有四個年頭了吧？當然也交了不少的朋友，書友球友菜友樹友煉友，但是想來，還是與石頭最貼心，常常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比如今天中午樓前進地下車庫的玻璃房裡飛入一隻小烏鴉，正被孩子們追得驚恐無措。我剛開啟玻璃門、再跑到玻璃外面想攆它出去，小石頭就跑來了勸我：“不能趕，人得離遠點，讓它自己飛走，不然會嚇死的。”聽他說著，見他小臉上滿是擔憂，那顆善心真讓人感動。直到一位鄰居細心地一點點將小鳥催促到門口，稍頓，便一衝飛進高高的樹裡，我與石頭的眼睛才讓歡喜代替了擔心。石頭一家正是我的對門，他的爺爺老馮兄弟就養著數只花花綠綠的鳥兒，石頭便也學會了不少關於鳥的知識。

剛結識石頭，他才三四歲的樣子，就已在眉眼裡藏著好多的友善，比如他的禮貌，常常是老遠地就會聽到他那高聲地問候：“李爺爺好！”他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是樸實真誠的百姓，石頭也就從小有了金子一般珍貴的家教與傳承。只是不知為什麼，他偶爾會大哭。有時會哭得我心酸起來，便開了門勸慰兩句，並拿起一支早已備好的棒棒糖哄哄他，那哭聲也就弱了些，只是黑亮眼睛裡的淚水還要存上一小會才能閃起高興來。

讓我想不到是，才上一年級的石頭，竟是那樣的仗義。前幾日，他的爺爺從鐵路旁搬遷處，移來一棵兩米多高的大香椿樹。挖坑，扶樹，填土，踩實，澆水，小石頭比大人還忙，當然還有驕傲與興奮：這當是方圓小區裡最大的一棵香椿了。誰知興奮地勞動著的石頭，突然給他的爺爺說：“這下李爺爺可有香椿芽吃了。”這是比“願車馬衣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的子路還高的境界，真是無價的童心童言。

我還喜愛石頭的發現美，即使路邊的一朵貼地小白花，他也會興頭十足地指給我看，還要趴到地上，親自聞聞花的香味兒。男子漢的擔當與豪氣，石頭更是不缺。我在窗下的一小塊不足一平米的土地上種鐵棍海棠與牡丹，放學的石頭遠遠跑來，搶過我手中的鐵鍬，像模像樣的幹起來，直到滿頭是汗了還不肯住手。

石頭這孩子還慷慨，前天就收到了他贈給我的剛剛畫好的一幅畫，畫了粉紅、深綠、淺藍的三座大山。深綠的大山在中間，有兩個人（一定是我與他了）在山上舉著火把，他說天快黑了，不要迷路。旁邊的淺藍的高山上，一左一右住著兩戶人家（一定是他家與我家），在夕陽下冒著嫋嫋的炊煙，正等著我們倆回家。雖然是在一張寫滿著字的上網人員登記表的背面畫下的作品，我卻覺得比世界著名的油畫還珍稀，並要儲存到我老態龍鍾的時候，以慰暮年。

我還珍藏著他贈予我的另外兩件禮物：三架彩紙疊成的飛機與一封裝在自制的藍色信封中的信（信封外還粘著一個醬黃的小兔頭，石頭是屬兔嗎），藍紅的信紙上只寫了一句話：“李爺爺，今年謝謝您，因為你送我們春聯。”那幅春聯撰好後專門請書法家孫旭書寫，就貼在他們的門上，上聯“石頭有志成大山”，下聯“米粒結谷金滿倉”，橫批“牛年大吉”。一點小事，他看得如此重要，我卻更加看重小石頭的這顆知道感恩的心，也因此更加地喜愛他。

我們常會在小區的院子裡結伴而行，碰到熟人，我會鄭重地介紹：“這是我的好朋友石頭。”有一次介紹完，石頭接上說“全中國都是李爺爺的朋友”——可能不夠準確，我卻深深地理解他的好意與無法言狀的朦朧之意：我與他一樣，善待這個世界上的人與萬物。石頭一定有著遠大的前程與深厚的福報，因為他的那顆亮晶晶的善心愛心。小米粒的大號叫朝陽，小石頭的大號名立行，還沒等我問，石頭就大聲告訴我：立好言，行善事。雖是大人教下的，古書上有的，卻也讓我吃驚，因為石頭是在認真地對待，準備用一生踐行立好言、行善事。

親愛的石頭：好好幹，好好成長，我的近萬冊圖書等待你一一看懂；或者，咱們還可以一起探討有關人生與寫作的問題。前些日子，我寫下《簡說閻綱》，文章的最後我說“向九十歲的閻綱學習”；今晚，我寫下《我的朋友馮石頭》，就以“向七歲的石頭學習”結尾吧。 2021、4、5日晚於方圓石頭的對門墾荒齋

作者簡介：

李木生，著名作家，散文家，詩人，高階編輯。1952年生於山東濟寧農村，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從事文學創作，曾出版詩集《翠谷》、傳記《布衣孔子》、散文集《喬木森森》等。散文集《午夜的陽光》獲山東省首屆泰山文藝獎，散文《微山湖上靜悄悄》獲中國作家協會首屆郭沫若散文隨筆獎，散文《唐朝，那朵自由之花》獲中國散文協會冰心散文獎，作品入選全國各種選刊、選本、大中小學讀本及初、高中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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