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故事】虹之光影11

文：葉天涯

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對同性戀這一群體的包容度也越來越強，甚至衍生出系列專門為同性戀群體服務的產業鏈，和帶有“彩虹”標誌的物美價廉的商品。

比如彩虹酒吧、彩虹網咖、彩虹餐廳、彩虹打卡地、彩虹便利店、彩虹電影院等等。

萬佳找到的那所“七彩繽紛影院”就是一所彩虹電影院。三年前，僅有少數圈內人才知道它的所在地，直到去年，這座城市對彩虹的接受度提高了，老闆才將它面向大眾開放。

可能是受眾比較少的原因吧，我們去“七彩繽紛”諮詢的時候，老闆說只要在營業時間內，看什麼電影都可以，當然，新上映的電影除外。

這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為了不讓這次的“幸運”溜走，我和萬佳趕緊定下觀看電影的時間——6月22日——萬佳說，22日對萬飛一家三口來說都是特殊的日子。日子定下來之後，我們又找到老闆商量一些合作，希望老闆能夠答應我們的小小請求。

老闆聽了之後並沒有追問任何情況，就很爽快的答應了。

“我知道你們想做什麼，因為，有一名熟客時常會帶著他的‘朋友’來我這兒做同樣的事。”

我很好奇老闆說的那位神秘人是誰，但，目前我手裡還有比更重要的事要辦。

“晨光哥，你這是……”看著我不停地在擺弄平板電腦，收拾、擺放賓館房間內的佈置，萬飛滿臉疑惑的問道。

“呃！沒事，我只是在找合適的角度，很快就好了，你先想想一會兒該怎麼說就行了。”

“可是，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說你想對叔叔阿姨說的話呀！總不能讓我來給你打草稿吧？”

“可是……”

“別‘可是’了。我們的時間還算充裕，這段時間，你的堂姐會在家裡說服你父母，你的任務，就是錄好這條影片。這條影片才是最關鍵的，你明白了嗎？”

“好吧，我儘量……”

萬飛這孩子，別看他平時面對顧客嬉皮笑臉的，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估計心裡已經憋了好多心裡話，卻一直沒有機會好好對重視的人吐露。這就跟兩口子發生爭吵後，明明雙方都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卻礙於性格、面子，或其他原因，寧願讓它爛在肚子裡也不與對方開啟天窗，從而導致矛盾越積越深，人也漸行漸遠。

這個時候，他們最需要的也許並不是道歉，也不是一方先表明態度，而是有第三人來進行調解，引導他們主動把想對對方說的話說出來。

所以，這兩天，我一直在耐心引導萬飛，如何在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的情況下，把迄今為止憋在心裡的話說出來。

事情進行不是很順利，但，好歹在21日晚11點26分趕製了出來。

接下來的時間就有些無聊了，於是，我們決定好好睡一覺，靜靜地等待22日晚上8點整。

“晨光哥，這兩天，我堂姐都沒有聯絡你。你說，明天他們真的會來嗎？”

“放心，他們肯定會來的。一切都會順利的。”

也許是為了給萬飛打一針定心丸，萬佳給我發來一條簡訊：我和舅媽“軟磨硬泡”兩小時，總算成功說服了舅舅，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第二天，我帶著萬飛提前一個小時來到七彩繽紛影院，把錄影交給3號廳的負責人之後，我們又在影院附近解決了晚飯。期間，萬飛一直忐忑不安，喝口涼水都能被嗆著，那樣子我實在憋不住。

“小飛，我跟你說，其實，叔叔挺想你的，出院後還時常會問你怎麼還沒回家。”

“晨光哥，你就別拿我尋開心了，要是爸爸想我回家的話，早就給我打電話了！”

“我沒騙你。是你堂姐昨天晚上告訴我的，你堂姐剛進門，你爸就在質問她怎麼沒把你帶回家。”

“呃……真的嗎？晨光哥，你沒騙我？”

“嗯！好了，我們先進去吧，被他們撞見了就不好辦了。”

距離電影開場還有不到半個小時，我帶著萬飛先進場，找了一個易隱蔽，且能觀察到整個放映廳的角落坐下。

大概過了十二分鐘吧，就看見萬佳領著叔叔阿姨進來了，他們坐在之前預訂好的第五排中間的位置；隨行的還有他家幾個親戚，都在醫院見過了。

兩分鐘後，我忽然看見一個穿著白色短袖襯衣，戴著金絲眼睛的棕色自然捲，是喬治。“原來老闆說得神秘人就是他呀”！我認出了他，但沒有和他打招呼，就看著他帶著一群人零零散散地坐在第六排、第四排的位置。有一位不認識的大叔坐在我們後面。

萬飛一直在問我看什麼電影，我就一直賣著關子不告訴他，直到電影開始。

我想，看過這部電影的人，應該在前兩期節目中就已經猜到了吧？

對！我給他們找的新電影就是《天佑鮑比》。講述的是一個和親人坦白身份，卻遭到親朋好友歧視的可憐的孩子，最終在絕望中選擇跳橋自殺。得知噩耗的母親悲痛欲絕，每日跑到教堂懺悔，並開始接觸同性戀人群，最後被神父和《聖經》所點播，正式接受鮑比這樣的人群，並積極加入“為同性維權”組織當中的故事。

看見鮑比坦白身份的情節時，萬飛仍十分不安的看著前排的萬興隆，在他的眼神中，彷彿下一秒萬興隆就會怒摔爆米花離席。“晨光哥，我覺得我爸爸不會看完這個電影的，他肯定會大發雷霆。”萬飛的手指緊緊抓椅子說道。

“不會的。”我靠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看，阿姨一直牽著叔叔的手，心裡深愛著阿姨的叔叔肯定不會摔開阿姨的手的。這一點，其實你最清楚了，不是嗎？”而且，現在放映廳裡這麼多人，作為“高階知識分子”的萬興隆絕對不會做出沒有素養的事情。當然，這句話不能對萬飛說。

這時，萬飛低頭拿出我們特意送給他的錢包，看著父母那張結婚照，又抬頭看了看正中央那對左手緊緊牽著右手的老夫妻，第一次露出了自然的微笑。

此刻，放映廳彷彿出現了兩道聚光燈，一道打在老夫妻（萬和鄭）身上，一道打在萬飛身上。突然，隨著熒幕中的鮑比閉上眼睛跳下高橋，老夫妻的身子同時一震。下一秒，丈夫扭頭看了一眼用右手捂著口鼻，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的妻子，十分慌亂地從黑暗處“取”出一張紙巾為妻子擦拭。

妻子緊緊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泣不成聲；丈夫溫柔地撫摸著妻子的頭髮，隱約可見一粒微光從臉頰落下。

斜後方的萬飛紅著眼看著這場景，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想立馬衝上去擁抱父母，握緊地拳頭卻始終無法鬆開；想移開目光，脖頸卻始終不聽使喚。

看著萬飛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的模樣，我竟有些心軟了，甚至想抱抱他，安慰他。這好像也沒什麼不妥之處。

正當我準備安慰他的時候，一隻“絨毛”豐厚的大手伸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小朋友，那邊坐著的那兩位，是你的父母吧？”

原來是身後那個大叔，他一直在後面看著，不過，萬飛並沒有回頭看他，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大叔接著說：“真好啊！你還活著。要是我家姑娘還活著，估計也和你差不多大……”是的，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我們一直在聽這位大叔講他的傷心往事，我都沒什麼心思看電影了，全程注意三個方位的動向。

熒幕開始播放演職員表，臺下的觀眾也在陸續散場，只留下五排的萬興隆一行人，和正在與某位婦人交談的喬治。忽然，本該閉幕的熒幕再次亮起，下一秒，萬飛的聲音從臺上傳來，萬興隆和鄭友惠頓時驚訝得說不出話，萬興隆的手更是止不住地顫抖。

“爸，媽，很抱歉，兒子以這樣的方式跟你們說話。

媽，您放心，跑出醫院那天我沒有去做傻事，而是去了我們一家三口以前經常去逛的那個廣場，我就站在橋上，看著廣場上的人跳舞。我真的很羨慕他們，可以那樣自由自在地笑。

當時，我就想著……要不要回去承認錯誤，要不要……回去告訴你們‘對不起，爸，媽，我騙了你們，我其實不是同性戀，那只是一個玩笑！’但是，爸，從小，您就一直教育我，說‘老爸我這輩子，對人，對家庭都沒有說過一句，哪怕是善意的謊話。你作為我萬興隆的兒子，可以成績不好，也可以不愛學習，但是，一定不能說哪怕一句謊話，說謊話就是沒出息！’我一直把您這句話記在心裡，不管做錯了什麼事，哪怕是不小心弄丟了一塊錢，我也會勇敢的承認，不逃避，不隱瞞。我想讓您為我感到驕傲！所以，我不能對您撒謊……我就是同性戀……

爸，離開家裡這幾天，我一直在恨您，怨您。我明明已經照你說的做了，我也自認為您會為我坦白身份的勇氣感到驕傲！但是，您為什麼還是要趕我走？為什麼一定要把我趕出家門？我不是沒有對您說謊嗎？

不過，爸，在得知您住院的那天晚上，雖然心裡依舊對您有怨念，但我還是跑到了醫院。在知道您脫離危險的那一刻，我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您不接受我也沒事，只要……您能身體健康，您二老能平平安安的，我就……”

“萬佳，小飛在哪兒？你說過，今天小飛會在這裡的！小飛在哪兒？”

“什麼？親愛的，你說什麼？小飛也在這裡？！”

“爸——！媽——！”

未等影片播放完，萬飛已經完全坐不住了，直接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在深情的呼喚聲中躍入父母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