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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煙小鎮野蠻生長:小工廠似爛尾樓 原材料無把關

2023-01-08由 新浪科技 發表于 漁業

丙三醇怎麼寫

原標題:“野蠻生長”的電子煙小鎮

深圳沙井被稱為世界電子煙工廠發源地,據業內人士介紹,在這個總面積35。79平方公里,總人口約90萬的小鎮上,至少聚集著四五百家電子煙代工廠。記者走訪發現,巨大產能背後,是這裡的電子煙市場產品質量參差不齊,處於“野蠻生長”的現狀。

“十幾年了,我們這個行業就是在風雨飄搖中生存下來的。”隨著電子煙被推上2019年的創投風口,電子煙行業也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但如今李軍(化名)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來自官方和輿論的“壓力”。

李軍是深圳一家大型電子煙生產企業的創始人。在寶安區下轄的沙井鎮起家,慢慢地越做越大。

資料顯示,沙井、松崗、福永等地已成為世界電子煙產業基地,為全球市場生產了90%以上的電子煙。

11月1日,國家菸草專賣局指出,目前,國內電子煙市場混亂,產品質量參差不齊,大量產品存在不安全成分新增、煙油洩漏、劣質電池等嚴重質量安全隱患。特別是一些電子煙企業為了提高產品的吸引力,隨意新增各類新增劑以改變電子煙口味和煙油顏色,對消費者特別是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產生嚴重危害。

新京報記者在深圳多家電子煙企業走訪發現,電子煙市場產品質量參差不齊的背後,是行業長期“野蠻生長”,國家標準缺失,官方監管失位,部分生產商對原材料缺乏管控的嚴峻現實。

而今,各類關於電子煙的監管政策頻出,電子煙再次走上了歷史的十字路口。

電子煙小鎮的黃金時代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描述,電子煙是一種透過加熱溶液傳送氣霧供使用者吸用的電子尼古丁傳送系統,溶液一般由尼古丁、丙二醇、甘油和添味劑構成。2003年,中國藥劑師韓力發明了世界第一款電子煙並推向市場,即曾風靡一時的“如煙”。

由於“戒菸效果”和安全性未經驗證,“如煙”遭到來自多國政府、菸草集團和媒體輿論的封堵與質疑,2013年,歷經連年虧損後,“如煙”被國外菸草集團收購。

與“如煙”迅速發展同期,一批創業者嗅到了電子煙的商機,紛紛在深圳投資建廠生產電子煙。看到“如煙”在國內市場碰壁後,這批創業者選擇將所有產品出口。

漸漸地,深圳寶安區下轄的沙井、松崗、福永等地成為世界電子煙產業基地,為全球市場生產了90%以上的電子煙。據中國電子商會電子煙行業委員會截止到去年8月的統計顯示,國內678家電子菸廠家中,深圳佔了86。7%。

而沙井則是這座世界工廠的發源地。據業內人士介紹,在這個總面積35。79平方公里,總人口約90萬的小鎮上,至少聚集著四五百家電子煙代工廠。任意走進一處工業園區,都有可能在一棟廠房內找到一家小型代工廠。

朱曉春是深圳最早一批電子煙代工廠的創始人之一。

“2007年左右,我帶了一批人出來,在沙井開始做電子煙。”朱曉春覺得,如煙的“倒掉”是因為過度宣傳電子煙的“戒菸功效”才在市場碰壁。“其實在全世界,到今天為止,也沒有人說電子煙是戒菸產品,它只是替代品。”

2008年,李軍也進入了電子煙行業。

李軍說,當時,業內還沒有品牌商和代工廠的區別,整個行業的電子煙工廠“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都是非常小的,一個公司就二三十號人。”他的老東家那時一天能出50套電子煙就很開心了。

“那時候賣出去的電子煙不是冒煙就是冒火。那又怎麼樣?沒關係的,也是賺錢的。”

做了兩個月的結構工程師後,生產電子煙對於李軍來說已經非常簡單,“我直接就可以做出來。”

成立自己的電子菸廠是三年後的事了。據李軍介紹,當時行業的第一個風口已經到來,花幾千塊錢註冊一個營業執照,再在電商網站上花29800塊錢註冊一個平臺幾乎是投資辦廠的全部成本。只要把產品圖片掛到網上,就會有海外客戶下訂單,掛的圖片越多,曝光率越高。客戶一下訂單,就可以開工,元器件供應商的款項則可以月結,“刷臉就行了。”

“租個鬼的廠房,在民房裡幹就好了,一室一廳,月租700塊,請四五個人就可以生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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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煙工廠內的生產流水線。工人們正在注射煙油。

李軍的第一個工廠設在了一家洗車場的二樓。他花1500塊錢租下了那裡,除了創始團隊外,廠裡不需要另請工人,大家忙不過來時會把一些元器件發給附近居民區的家庭婦女或門店老闆,“她們幫我把簡單的東西全部裝好,早上拿過去,晚上拿回來,按件計費,到了我們這裡只要焊根線就出貨了。”“這是成本最低的創業方式”。

除了廉價的房租和人力成本外,在李軍看來,深圳寶安區下轄的沙井、福永、松崗等地能成為電子煙生產基地是時勢使然。

“不管是手機還是無人機,或是電子煙,在深圳,只要是電子產品都可以做出來。”李軍說,深圳有完善的電子產業供應鏈,而當時恰逢深圳開始把加工製造業和電鍍、噴油等汙染型產業往郊區轉移,沙井等地則正好承接了這些產業。

“剛好在天時地利的時候,做電子煙就像撿錢一樣。”

源源不斷的海外訂單湧來,客戶從網上下單,直接把錢打到公司賬戶,沒人會要求來看看吸入口中的電子煙是從什麼地方生產出來的。李軍已經記不清第一筆訂單來自哪裡,他只記得第一年的三個月,他就賺了50萬。

2013年到2016年是生意最好的四年,客戶提貨需要先付全款,而工廠可以半年之後再發貨。“每天11點鐘開門,十點鐘就有70多人排隊,而我的貨只夠賣給30個人,全部出口。”李軍說。

那是所有代工廠都很“強勢”的年代。“那個時候你要買電子煙是吧?等著!”李軍說,“有多少貨都可以賣出去,愛買不買。”

走出民房

電子煙代工行業的第一代創業者們在積累了原始資金後,開始紛紛走出民房,小作坊式的生產方式也逐漸被現代化生產車間的流水線所取代。

朱曉春的公司目前已經是國內最大的電子煙生產商之一,擁有1700名員工,3個生產基地,兩萬多平米的生產面積,取得了國際質量管理體系和國際藥品生產管理規範的認證;李軍的工廠則幾乎每年都會換個更大的地方,從500平米到1800平米,再到6000平米,2015年是他最近一次搬家,普通廠房也在那時換成了無塵車間。

深圳市寶安區沙井街道某工業園門口,十幾名勞務中介打量著每張過往的陌生面孔。聽說有人想找電子煙工廠的工作,一名中介立刻遞上了一張招工啟事,“工作環境:長白班,空調車間,坐著上班;月工資:5000元-6800元左右”。

“就是坐得時間長了腰疼。”工業園裡的一個電子煙生產車間裡,王濤(化名)穿著白色條紋工作服,戴著工作帽和一次性口罩,兩根食指各戴著一個橡膠套,正在電子煙生產流水線上給煙彈注油並組裝吸嘴外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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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大型電子煙工廠內,已組裝好的電子煙。

煙油缸就放在工位中間,他用注射器吸取了1。3ml煙油,針頭斜口緊貼煙油杯杯壁插入裡面的吸油棉,緩慢向下推動活塞;注油完成後,將吸嘴殼體對齊裝入發熱底座,中間還需要讓吸嘴與煙油杯中的一根玻璃管對齊,最後用儀器校正。

這是個精細活兒,對專注程度要求頗高,“吸油時注射器不可有氣泡;吸嘴殼孔與玻璃管對齊,若偏位,會導致吸力重。”工位作業指導書上的“注意事項”一欄寫道。

王濤來自廣西,今年21歲。約半個月前經朋友介紹來到現在的電子煙代工廠做小時工,每小時掙20塊錢。

在“老工人”的指導下,他用了兩天時間就基本掌握了“煙彈注油和組裝吸嘴外殼”的全部流程,如今,每過約30秒,他就會拿起一個新煙杯,每天往復一千多次。

“他是還沒有適應,像我們早都習慣了,不覺得疼了。”聽到王濤抱怨“腰疼”,一旁的陳姐調侃道。陳姐來自梅州,三年前來到電子煙代工廠,負責和王濤一樣的工作,“月工資四五千。”

王濤和陳姐的工作只是電子煙組裝流水線上眾多環節中的一個。某電子煙品牌駐該代工廠的監理蔣雄(化名)告訴記者,細化下來的話,組裝一支電子煙往往需要組裝發熱絲、注油、焊接電池、測試電流、吸阻、組裝煙桿等數十道工序,由30-35名流水線工人完成,總耗時少則六七分鐘,多則十來分鐘。

“這批訂單估計不能按期完成。”蔣雄說,由於物料供應不穩定,代工廠的產能也不穩定,有時一天能生產六萬支,有時則只能生產兩萬支;如果一個品牌的物料供應不到位,工人們就會先生產另一個品牌的電子煙。

“軍閥割據的時代”

“業內具備無塵車間生產條件的工廠頂多三成,一些小工廠還是跟爛尾樓一樣。”某電子煙代工企業的業務員佟東(化名)告訴記者。

“小作坊式的工廠還是大把的,我帶你去找的話,隨便就能找出七八十家。”佟東說,這種工廠對原材料沒有把關,電池廠商淘汰下來的殘次品電池也會被他們拿來用。

電子煙小鎮野蠻生長:小工廠似爛尾樓 原材料無把關

此前在售的一款廉價煙油。業內人士稱,這種煙油抽了之後會“口渴、噁心,舌頭會有刺痛感”。

以電商平臺上一些“九塊九包郵”的一次性電子煙為例,據他介紹,這類廉價電子煙“無非從各個方面偷工減料”,“煙油、電池、煙桿都選最差的材料”,生產成本大概只有四塊錢。具體來說,一般電子煙的電池要三塊多一塊,但劣質電池的成本只在八毛錢左右;大廠家的煙油要300多元一公斤,“要做9塊9包郵這種只能用30多元一公斤的煙油。”

“給你都不敢用。”佟東表示,這類煙油的廠商連小作坊都不算,只能算黑作坊。但一些想抽電子煙的,又買不起幾十上百塊一支的,可能就會選擇添加了劣質煙油的廉價電子煙。“只能說它也會冒煙,但抽了之後會口渴、噁心,舌頭會有刺痛感”,“賣家也會在網上掛出來煙油檢測報告,但其實都是買來的。”

“你想要這種產品,我也可以給你做。”聽聞記者“有意”開展電子煙業務,佟東表示。但他也承認,即使是他的工廠生產的自有品牌的電子煙也無法達到“煙桿材質符合食品級材料標準”的要求。

餘強(化名)的代工廠在沙井某工業園區的三樓。在生產車間,記者看到,工人不需要穿戴任何衛生服飾就可以隨意進出車間,車間內也沒有除塵裝置。

“只能多安排員工給零部件擦酒精,然後馬上打包裝。”餘強覺得,這樣多少可以彌補“環境差點兒”帶來的影響。

餘強表示,他的工廠只做代工,煙油、電池和煙桿等原材料供應商一般由他和客戶共同選定。“材料好壞都有,看你要什麼價位的,比如銅,有‘環保(指食品級材質)銅’也有垃圾銅,低價肯定拿不到好東西。”

電子煙小鎮野蠻生長:小工廠似爛尾樓 原材料無把關

某大型電子煙工廠內,一批已完工的煙彈。

國內某電子煙品牌負責人吳傑(化名)告訴記者,為了在國標出臺之前規範產品質量,他去年組織編制了所在公司的煙油企業標準。

“因為沒有標準,市面上各個品牌的產品質量參差不齊,其中尼古丁標示不準確、苯系物超標、醛酮類成分超標是最普遍的三種問題。”吳傑表示,部分電子煙還存在重金屬超標、亞硝胺超標等問題,“其中某品牌一款咖啡口味的電子煙甲醛超標幾十倍,而甲醛是強致癌物,吸入肺部以後對肺功能影響很大。”

“我們也測過仿冒我們產品的假貨,煙油質量一塌糊塗。”吳傑說,假冒產品幾乎囊括了上述所有問題,並且檢測出了多環芳烴,“這是A類致癌物裡面致癌性最強的”。

吳傑告訴記者,市場上還存在一些號稱加入了維生素C、膠原蛋白、咖啡因、檳榔鹼,以及未經驗證的植物提取物的電子煙,而這些物質要麼無法霧化,要麼吸入後會增加人體的未知風險。

“不光是電子煙,食品、藥品都是這樣,新增一種成分的原則是‘有正面作用,沒有過高風險,同時有匯入身體的可能性’,而上述成分是不符合這個原則的。”吳傑說,一些小廠商“無知者無畏,什麼都加”,會給產品營銷帶來噱頭的就公開宣傳,聽起來沒什麼噱頭但是會改變煙油口味的則會偷偷加。

“有些小工廠是很雜亂無章的。”某電子煙品牌研發和供應鏈負責人彭輝(化名)認為,正常情況下,品牌方選擇代工廠時應考察這家工廠有沒有ISO認證、GMP認證等資質,對於原料供應商則應考察其是否具備提供食品級材料的資質。但是前兩年,他曾走訪過沙井等地的多家代工廠,發現“十家裡面只有兩三傢俱備上述資質”,很多工廠對原材料的把控“基本屬於不把控”。

“在電子煙這個行業,很多事情對於一個公司來說是可管可不管的,比如一款產品,你可以用一百個人去管控包括零件尺寸在內的方方面面,但是你也可以只讓一個人把關就把這款產品生產出來。”彭輝說。

“現在的電子煙市場就類似於軍閥割據的時代。”一位今年剛剛入局的電子煙企業老闆告訴記者,“以前做山寨產品也有很多人賺了錢,現在有些人覺得今天電子煙很火,沒有監管,就想低成本賺一波快錢。明天可能是另一個產品火了,他就去幹別的了。”

期待國標落地

在一些從業者看來,電子煙行業的亂象,還在於准入門檻過低,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同時監管缺位。記者採訪時,相關政府部門也表達了無奈。

“作為市場監管部門,是否對一種產業實施監管,要看這種產業有沒有相關准入標準。” 深圳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寶安監管局辦公室副主任朱新方告訴記者,電子煙生產目前並沒有准入門檻,廠家也不需要辦理生產許可證,只需要申請營業執照即可,“申請營業執照是非常簡單的,申請人只需要提供身份證之類的基本材料。”

朱新方表示,在電子煙沒有國家標準的情況下,市場監管部門沒有監管依據和執法依據,無法對其進行質量監管。“即使去查,也只能查廠家有沒有營業執照或冒用其他產品商標的情況,再根據其他法律執法。”

記者瞭解到,“電子煙國家標準”已經立項,正在起草中。

知情人士稱,“電子煙國家標準”,包含《電子煙》和《電子煙液、菸鹼、丙二醇和丙三醇的測定、氣相色譜法》兩份檔案,分別對電子煙的煙具和煙油提出了規範。據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官方網站顯示,“國標”的主管部門是國家菸草專賣局,由其指定的中國菸草總公司鄭州菸草研究院、中國菸草標準化研究所等機構負責起草,立項時間是2017年,專案週期為兩年。

對電子煙從業者來說,一旦國標落地,意味著這個行業正式得到國家認可,而不是一直活在“如煙”倒掉後的合法性陰影裡。

“這個行業如果沒有國家標準,沒有法律依據去監督從業者,早晚會出事。”中國電子商會電子煙行業委員會會長歐俊彪說。電子煙行業委員會成立於2017年,會員企業的產量佔據電子煙出口份額的90%以上。成立第一年,該協會制定了《電子煙霧化器具類產品通用規範》和《電子煙霧化液規範》。

“但後來我發現我們做的事沒什麼用,因為我們制定的是團體標準,沒有法律支援。”更讓他失望的是,國標制定過程中,電子煙行業委員會及其代表的眾多電子煙企業無法參與其中。“沒人理我們的!哪怕是讓我們去提提建議也行。”

此外,部分業內人士對國標草案的具體條文也頗有微詞。“裡面有很多問題。”某品牌一位不願具名的煙油研發負責人表示,草案列出了119種允許使用的煙油新增劑,但卻沒有解釋為什麼能新增這119種物質,也沒有規定什麼樣的產品算不合格,對不合格產品如何處理。

“對於行業來說,國標只是一部分,在此之前應該先把監管部門和准入性標準確定下來。”該負責人認為,准入門檻與國家標準同樣重要,“希望這個門檻屬於中等企業努力一下可以夠得上的,不願提升的企業自然會被淘汰。”

李軍的公司辦公地點目前在一座大廈的六樓,前不久,他又租下了一樓和二樓,想繼續擴大公司規模。但是他現在不敢了。“國標不出,我們頭上就總是懸著一把刀,不知道什麼時候砍下來,這個時候最難受。”

由於美國電子煙監管政策收緊,李軍的生產受到了影響,十月份只有一筆訂單。

“迷茫。迷茫,現在很迷茫。”他覺得自己被困在了屋子裡,“窗外一片陽光,但是我飛不出去,只能趴在玻璃上。”

新京報記者 張勝坡 編輯 胡杰 校對 楊許麗

攝影 新京報記者 張勝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