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張同學”：爆紅一年，拒絕過千萬元合約，遇到了創作瓶頸

新黃河記者：李運恆

翻新松樹村老院子的決定，張同學猶豫了好幾天。一方面，張同學一直在嘗試突破，另一方面也總有粉絲留言，“現在農村不是這個樣子的了。”或者這次大膽的改變能換來一些新內容。涼亭、魚池、菜園，“乾乾淨淨，立立整整”的屋裡屋外，拍拍新農村面貌，張同學已經在考慮如何把這些融入到之後的影片裡。

“張同學”，本名張凱，從出生到2012年出門闖蕩，都基本生活在遼寧省營口市的松樹村，所以對村子特別是老院子有特殊的感情，曾經創業失敗的他也曾在老院子裡找回信心。

距離去年冬天靠著《Aloha Heja He》背景音的系列短影片刷屏社交平臺，張同學“爆紅”已經整整一週年了，但他說，其實自己已經堅持短影片創作兩年了。“爆紅後”的他引發過全網模仿熱潮，經歷過一天內接受七八家媒體的採訪，家門口的粉絲圍了數百人，也遭遇過掉粉，拒絕過高達千萬的簽約費，但壓力，甚至是自我懷疑一直都在。“我是不想安於現狀，就是想突破自己，有更優質的一些作品出來。”他不喜歡“網紅”這個詞，他更願意接受影片博主的稱呼。

宇宙的盡頭是直播帶貨，張同學也沒有逃過這條路。今年6月，張同學開啟首場直播，但成績並不理想，總GMV300多萬元。張同學在接受新黃河記者採訪時也坦言，這個資料很差，甚至引來很多“專業團隊”的支招。隨後8月份的另一場直播成績同樣反響平平。

但在抖音上，張同學依然是個粉絲量超過1800萬的大博主。在最近一條“張同學一週年回憶殺”的影片中，他也提到有粉絲留言，“張同學是不是要涼涼了，是不是到了創作瓶頸”，他坦誠自己在用平靜的心態找自己那條路。“不當回事”是張同學最常提到的四個字，他覺得自己一直還是個農民。10月27日，新黃河記者跟張同學聊了聊“爆紅”這一年經歷的那些事。

拒絕千萬簽約，因為“被別人安排一些事，不得勁”

新黃河：6月份的時候，你第一次直播帶貨，資料不是很好，網上也有一些這方面的分析和解讀，你是怎麼看這次直播的？

張同學：不能說資料不好，應該說是資料很差。

第一場直播結束後，有一些團隊找到我，說能把我的這些資料往上做一做，但我還真沒把這個當回事。直播就好像挺隨隨便便的一個事兒，也沒想成為一個職業電商，每場GMV（直播帶貨成交總額）達到多少錢，包括第二場，好像還不如第一場。當時也沒有放開去選品，直播時的品類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咱們營口當地的一些特色產品。

張同學直播時的畫面。

透過自媒體平臺火了以後，我感覺每個人都會有想法，流量有了，很多人都會想去變現，這個應該是每個人都在糾結的一個事兒，說實話我自己也想過，但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成熟的想法去計劃，接下來我可能會去研究一些。因為總是不動，總是按照原來那種老路走，我感覺也不行，因為流量這個東西來得也快、走得也快，對不對？

新黃河：在決定直播帶貨的時候都有哪些考慮？

張同學：直播這一塊兒，好多人找過我，說簽約一年給多少錢。其實我曾經也想，拿了這筆錢，他們怎麼運營怎麼弄都可以。可回頭想想，說實話，我真的是想把咱們家鄉的蠶絲被、營口大米、蘋果、梨，給宣傳出去，不管結果和流量怎麼樣，也能為家鄉作一些貢獻。

這件事真的想了很久，這一年來談簽約費用的也不止一家機構。

新黃河：最多的時候，MCN機構給你開出了多少錢的簽約費？

張同學：最多的一家，一年保底是1000萬，然後還有30%的利潤分成。

新黃河：為什麼選擇不簽約？

張同學：想了想我還是決定，算了！我自己弄，弄什麼樣算什麼樣！不讓別人去約束我，我這個人還是喜歡自由。

其實播完兩場以後，別人也找我說，“你這播得不行啊，需要一個專業團隊去打造，流量就會上來，也會賺很多錢。”可是，因為本身我這個賬號從一開始就是自己努力一路走過來的，也不想說被別人安排去幹一些事，那樣的話，我感覺確實不舒服、不得勁。

新黃河：這一年來，特別是直播以來，有什麼想法發生過轉變嗎？

張同學：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剛起來的時候，我的想法還挺多的，心氣也高，就想著結合政策環境做一些助農的事。但後來轉了一圈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力量真的沒有那麼大，有一些事可能自己真的完成不了，還是先從踏踏實實為家鄉賣點貨做起。

有懷疑也有猶豫，但不想“一招吃天下”

新黃河：你在影片中提到，有粉絲留言說你遇到了“創作瓶頸”，確實遇到了嗎？

張同學：內容創作這方面，我本身就喜歡拍攝，就喜歡把一些內容做得更好一點，其實到現在我也改變了好幾個方向，但嘗試以後還是沒辦法超越自己原來那種狀態或者原來那種風格。

實話說，是真的可能達到了瓶頸，沒有新鮮的內容展現給大家，可能還是在拍一些農村的平平淡淡的生活。

拍攝風格、拍攝手法也換過，橫屏那種也嘗試過，主要還是內容拍得沒有原來那麼好，我自己也能感覺到，因為一直都是自己在創作自己的小內容，包括拍攝和剪輯。

張同學正在拍攝短影片。受訪者供圖

新黃河：你認為原因是什麼？會有感覺很累的時候嗎？

張同學：我是不想安於現狀，就是想突破自己，有更優質的一些作品出來。其實要說題材，我說實話，我在農村每天拍一個，都不枯竭。按照原來那種風格或者一些內容，我每天都可以拍，都能拍得出來。

但現在，拍的不像以前那麼隨意，每一個作品考慮得也比較多了，鏡頭要求也比較高，大家對咱們的要求也高了，所以這塊兒是我一直的壓力。現在有時候拍完一些作品，自己都感覺沒有以前那麼優秀，不是那個狀態，也是因為有時候好多事讓我靜不下心來去創作。

說實話，火之前我每天都拍攝、想內容，是相對單純的狀態。現在除了拍攝和想段子，還有很多其他事，經常拍到一半就可能因為其他事被打擾，心不靜，這個感覺更累了。

新黃河：你在某些時刻會懷疑自己嗎？

張同學：會。偶爾會出現，好像有時候也不知道接下來這個內容應該要拍一些什麼。

因為從內容到拍攝、剪輯，雖然有其他人拿手機拍攝，但所有的東西還是我一個人去弄。有時候創作真的很累很累，我也不想“一招吃天下”，真的想突破一下。但我一直覺得我拍的內容還是比較真實的，經得起推敲。

影片中的張同學。受訪者供圖

新黃河：接下來，在突破方面會有哪些嘗試？

張同學：前段時間，我在影片裡也提到，對原來的小院做了改造。因為有粉絲也會評論，說現在的農村不是這樣，沒有這麼髒亂差。我就想幹脆翻修一下，拍一些新農村題材，有涼亭、魚池、菜園，屋裡屋外收拾得乾乾淨淨，立立整整。

我是想透過新農村面貌結合農村的一些傳統內容，拍進影片裡，展現家鄉的一些美景、美食、特產等等。但目前還沒有把改造後的小院融合到段子中。

新黃河：改造小院的時候猶豫過嗎？

張同學：是真的很猶豫。我也有一些顧慮，大家能不能接受這種方式，大家是不是還是喜歡以前的內容。

新黃河：小院對你意味著什麼？

張同學：其實我一直想在這個地方住，我真的對這個地方有很深的感情。

2012年到2014年，我到大石橋做汽修，三年時間老本都賠進去了，還欠了一堆外債，直到2019年才還清。在外創業失敗的時候，真的要抑鬱了，但那個時候回到村裡，回到小院，心態就很快調整好了。

“做好做不好，我還是個農民”

新黃河：這一年來，你的家人朋友有什麼心態上的變化嗎？

張同學：大家的心態沒有特別的變化。剛剛開始火起來的時候，就感覺父母包括老婆孩子，包括我哥，也沒說一些特別的話。他們覺得我做得很好，所以當自己火起來的時候，他們好像覺得很正常。

我自己，也沒有想那麼複雜，就是感覺挺有意思的，這麼多人欣賞，特別有成就感。我自己也想得很明白，做得好做得不好，我都是個農民，不把這個事情看得很重，所以以後涼不涼，我感覺也不重要，曾經來過就可以了，證明自己真的沒有白白去努力。

新黃河：你的心態是一直都比較平和嗎？

張同學：是的，但是說句心裡話，賬號起來以後，變現了，也接了一些廣告，現在的生活比去年真的好了很多，很知足，真的很知足。

我覺得不要看其他人一場直播賺了多少錢，也不要急於去想賺多少錢，如果天天想這個事，心態肯定會產生變化。好就好、壞就壞，我只做好我自己就可以了，千萬不要走錯了，翻車就得不償失了。

張同學在影片中分享家鄉特產。受訪者供圖

新黃河：你會害怕某一天可能會過氣嗎？

張同學：不能說可能，是百分之百有一天會過氣。但就算到沒有流量的時候，我也會拍攝，因為就喜歡這個事兒。

其實讓我靜下心來想一段時間，把內容拍得更細一些，我覺得這個對於我來講不是什麼難事。

新黃河：有人效仿你或者想跟你一起拍影片嗎？

張同學：有，但有時候我勸他們，不要做這行，太累了，這個東西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

我最開始接觸拍攝，這兩年到現在就沒睡過一個特別好的覺。每天睡之前，都要把那些鏡頭想一遍，平均每天都要凌晨1點左右才睡。

現在出門也多，常去外地參加一些節目、活動，就習慣在車上睡覺，以前我坐車是睡不著覺的，現在基本上車就能睡著，睡得比在炕上都香。

張同學在松樹村小院裡。受訪者供圖

新黃河：很多粉絲形容你豁達、樂觀，你覺得自己是個樂觀的人嗎？

張同學：是的，我心態比較好，活得明白，就是沒火之前也遇到過很多事，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心態好。

對我來說，只能說趕上了一個好時代、趕上一時的熱度，如果把自己想得太高，當有一天沒有那麼多人氣了，心態肯定會有落差，其實沒有必要，好的時候這樣，壞的時候也這樣，每天有點事幹，我感覺就挺充實的。

做得不好了就在家種地，我還是個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