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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花開(逐夢)

2022-07-12由 人民資訊 發表于 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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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自:人民日報

守望花開(逐夢)

圖①至③依次為河南省濮陽市聾兒聽力語言訓練中心的教師陳紅勤、常亞寧、曲凡在示範教學。

劉文華攝

製圖:趙偲汝

“紅勤老師,我是蘇林。我當媽媽啦!小傢伙一切健康!”

“呀,蘇林,真為你高興!”

“謝謝老師……”

“好蘇林,不哭……”

紅勤全名陳紅勤,是一名聽力語言康復訓練師。她在勸慰中放下電話,發現自己不覺也哽咽了。視線模糊中,一個扎著兩根羊角辮,一笑兩個淺酒窩的小姑娘,漸漸在眼前清晰起來。

1994年,河南省濮陽市聾兒聽力語言訓練中心成立,免費為全市聽障兒童提供聽力語言康復訓練服務。剛從河南教育學院畢業的陳紅勤來到這裡工作,從此與聽障兒童結下不解之緣。蘇林便是其中一個。

蘇林來自臺前縣馬樓鎮。她在無聲的世界裡生活了三年,安靜、膽怯。別說配合矯治了,不躲避老師已非常難得。她父母要在家種地,還要照料老人和一個小她兩歲的弟弟,沒辦法留下來陪讀。陳紅勤對蘇林的父母說:“大哥大嫂去忙吧,孩子交給我就行。”

陳紅勤說,目前我國每年新增聽障兒童兩萬到三萬名。先天遺傳、後天病變、藥物致殘、意外事故,都可能使孩子喪失聽說能力。在沒有聽力語言訓練中心之前,聽障兒童最好的出路是去聾啞學校接受手語教育。

那時候,陳紅勤家住市區,但為了方便照顧蘇林等來自邊遠鄉村的聽障兒童,她和同事常亞寧、範軍華、王莉娟等選擇住在教職工宿舍。當時,大家十八九歲,還沒結婚,卻都先學會當媽媽了。陳紅勤摟著蘇林睡覺,給她梳頭、洗澡、剪指甲。對於這項嶄新的事業,她們懷著滿滿的愛和憧憬,夢裡都在教孩子說這說那。這群正值芳華的姑娘,跟聽障兒童本人和他們的父母一樣,渴望見證奇蹟的發生。

蘇林的聽障是因為家族遺傳。因為長期不說話,蘇林的發音器官處在沉睡狀態,認知和反應能力明顯落後於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她只能憑藉本能發出一些簡單的聲音。

陳紅勤先是引導蘇林進行全身心放鬆訓練。蘇林對唇操、舌操、做遊戲等興趣不大,唯獨喜歡玩泥巴。直到把泥巴捏成各種形狀,她才會笑。於是,陳紅勤就天天陪蘇林玩泥巴。

陳紅勤說,放鬆訓練是喚醒語言的第一步。只有充分開啟四肢,肩部、頸部等部位都活動自如,才能進行接下來的最長聲時、聲帶放鬆等一系列訓練。每當把一團涼泥巴摶在手裡,陳紅勤就深吸一口氣,在蘇林面前儘可能長時間地發漢語拼音的母音ɑ。最長聲時訓練是為了讓聽障兒童儘快掌握自然的腹式呼吸法,時間越長越好,至少保持十秒。有聲音刺激,有畫面輸入,終於有一天,蘇林模仿著陳紅勤的樣子,也開始張口說ɑ了。

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母音,但這個ɑ已有波動起伏,不再直、尖、怪了。陳紅勤如聽到天籟,怔了好長時間。她彎下腰來,牽起蘇林的小泥手說:“好孩子,我們能再來一次嗎?啊——”

有樣學樣,蘇林也拉緊陳紅勤的大泥手說:“啊——”

這一次,這個清脆明亮的母音,悅耳動聽,扣人心絃。

蘇林是六歲那年離開這裡的。走的時候,她不僅日常口語表達流利,還會唱兒歌、背唐詩、講故事,一天到晚嘰嘰喳喳。家人來接她,驚得說不出話來。聾啞了一輩子的爺爺,老淚縱橫,抱著孫女又笑又哭。那一刻,陳紅勤兩眼溼潤,覺得一切付出都值得!

星期天一大早,常亞寧就起來梳妝打扮。常亞寧平時忙,難得打扮一回,兒子很是驚奇,問她:“老媽一收拾真漂亮,今天是啥日子啊?”

“今天是個好日子!我要去參加我學生的婚禮嘍!”

結婚的學生叫馬辰,來自南樂縣西邵鄉。馬辰一歲半時發高燒,因用錯藥物致聾。父母起初把他當成智力發育不良進行醫治,大方向錯了,自然久醫無果。馬辰模仿能力強,在進行聲母發音訓練時,比一般孩子學得快。但是,到漢語拼音的舌根音ɡ、k、h時,小傢伙遇到了障礙,咕咕嚕嚕的,怎麼也發不出準確的音。

馬辰失聰前就已開始咿呀學語,如果他都過不了這一關,其他孩子訓練的難度可想而知。聯想到發n等鼻音時,讓學生把手指放在自己的鼻翼感知發音部位的振動,常亞寧急中生智,拿起馬辰的手指塞到自己口腔深處,然後發音,讓他的手指感知發音時舌根和軟顎擠壓的力度與開合度。

結果,馬辰不小心戳破了她的喉嚨。

看到血色,馬辰嚇得要縮回手去,常亞寧沒讓,繼續鼓勵他。注視著老師的神情,感知著手指上的變化,那份別樣的溫暖和溼潤讓他瞬間開竅,一連聲地喊道:“哥,哥哥,哥哥哥……”

幾年後,訓練中心回訪孩子的學習成長情況。聯絡馬辰媽媽時,她在電話那端帶著哭腔說,自從升入五年級,孩子就跟不上課了。她和孩子爸爸正準備把他送到聾啞學校去。

老師們聽說後,著急得不得了。聽障兒童的聽說能力,千呼萬喚始出來,一旦不聽不說,很可能“二次失聰”!

第二天,常亞寧、王莉娟等老師一起,去那所百里之外的鄉村小學瞭解情況。經向校長、老師瞭解,他們得知班裡按個頭高矮排座位,馬辰個子高,便坐到了最後一排。助聽裝置終歸趕不上天生的耳朵,坐在後排的馬辰常常聽不清楚,學習也就逐漸落下了。幾位老師商量了一下,覺得個子高坐後排正常,擔心給馬辰調座位會影響其他同學的學習。常亞寧幾人便湊了七百元錢給校長,請校長給老師配幾個擴音器,並給孩子補補課。

馬辰後來就讀於鄭州師範學院,畢業後留在學校圖書館工作。他打電話邀請常老師參加自己的婚禮,說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表達流暢清晰,語速不疾不徐。如果不是事先有所瞭解,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曾是個聽障兒童。“我不幸患上耳疾,卻幸運地遇上了常老師。日常學習工作中有些微進步和點滴成績,我最先想到的,都是常老師。結婚是大事,今天一定要請常老師來分享我的喜悅。”他說。

一連幾天,範軍華組織小朋友列隊離校時,發現王西桐的媽媽總是先把孩子的助聽器收起來,再抱孩子坐上電瓶車。孩子上下學時間,正值交通高峰,拿走助聽器,等於切斷他接受聲波資訊的渠道,增加了安全隱患。眼看著母子倆湧入車流人流,範軍華有些著急,喊了幾聲王西桐,果然不見他迴應,便一溜小跑追了上去。

跑到路口,碰上從外面回來的市殘聯副理事長張湘鄂。張湘鄂向範軍華瞭解了情況,便要跟她一起去。

張湘鄂小時候經歷過一次摔傷,造成左上肢肌肉嚴重萎縮,左手掌伸展不開,左手腕常年半蜷在胸前。本就家境貧寒,再加上四處求醫欠下債務,她初中一畢業,父母就無法供她繼續讀書了。老師幫著聯絡婦聯等有關部門,資助她讀完高中、大學。從鄭州大學畢業後,有好幾個去處,她卻主動要求到殘聯工作。她說,她想把自己一路走來受到的關愛與呵護,再接力傳遞下去。

趁著王西桐媽媽在路口等紅燈間隙,兩人趕了上去,笑著問王西桐媽媽:“孩子的助聽器呢?是沒電出故障了,還是他自己不願意戴?”

“都不是。”王西桐媽媽難為情地說:“是我不想叫別人知道孩子聽不見……”

“大妹子呀。”張湘鄂說:“我理解你,但不同意你的做法,咱自己可不能看輕了自己!只有正視殘缺,才能忽視殘缺。作為媽媽,只有你積極面對孩子的耳疾,孩子才能更勇敢更堅強地面對啊……”

王西桐四歲半,已受訓兩年,是範軍華班上表現活躍的小朋友。因為助聽器不在,他不知道幾個大人在說什麼,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抓耳撓腮。直到範軍華把兩手豎到耳上,他才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趕緊去扯車筐裡的書包。一戴上助聽器,王西桐又變回一個活潑的孩子。

王西桐媽媽看著孩子乖巧的樣子,很是慚愧,向張湘鄂和範軍華連聲道謝。

除了聽力語言的康復訓練,訓練中心的老師們也關注學生和學生家長心理上的“矯治”。

梁雨彤五歲,已順利透過各項考試、評估、鑑定,回當地普通幼兒園讀大班。但才讀了一星期,她就鬧彆扭不去了,央求媽媽又把她送了回來。問及原因,她說:“那裡的小朋友都不戴天線。”

“天線”是大家對助聽器以及人工耳蝸言語處理器、麥克風、導線等體外配件的統稱。年齡偏小的聽障兒童,也因此被稱為“天線寶寶”。聾兒聽力語言訓練中心雖然是教聽障兒童說第一句話的地方,但普幼、普小才是聲音語言最豐富最活躍的地方,更有利於孩子全面發展。而且,孩子遲早要融入社會,融入普幼、普小隨班就讀,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曲凡三十歲,是新一批聽力語言康復訓練師。曲凡蹲下身子問雨彤:“別的小朋友沒戴天線,是不是有戴眼鏡的、有戴牙套的?”

梁雨彤想了想,點點頭說是。

曲凡又問:“那老師有沒有對你說過,我們的耳朵生病戴天線,跟別的小朋友眼睛生病戴眼鏡,牙齒生病戴牙套一樣?”

“我想起來了。”梁雨彤說:“老師說過。老師還說,我們的耳朵雖然生病了,可是我們眼明、心亮、手巧啊。”

“雨彤真棒。”曲凡笑了,額頭抵上樑雨彤的額頭說:“想想看,老師還說過啥哩?”

“小鷹告別老鷹,才能獨自飛翔!”

嘴上這樣說,梁雨彤心裡還是捨不得離開訓練中心,眼睛裡淚光閃爍。曲凡抱抱她,答應會去看她,一有空就會跟她影片聊天,她才和媽媽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揮別梁雨彤,曲凡鬆了口氣,但很快心又提了起來。她想,今天梁雨彤因天線跑來,明天會不會有其他小朋友因為別的事兒跑來?天熱,路遠,應該早點兒跟進,省得讓孩子和家長跑來跑去。也應該問問陳紅勤、常亞寧等幾位資深老師,怎樣與普幼、普小更好地保持交流溝通,從而讓自己送出去的小朋友,都能健康快樂地成長。

(文中所涉聽障兒童均為化名)

《 人民日報 》( 2022年07月11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