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林漁牧網

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畜牧業

傳奇故事:《黑白劍》

2022-05-19由 雲海講傳奇 發表于 畜牧業

腳起雞皮疙瘩怎麼辦

一.追殺

幽火燭光、月下窗臺,屋子裡只有一道長長的劍光,對著白練似的月色,映襯出了一個人的輪廓。

傳奇故事:《黑白劍》

衛堂桓舉起長劍,從頭至尾的輕輕擦拭了一遍,方才插入鞘中,剎那間,夜色陰暗,房中竟已伸手不見五指。

但窗戶卻開著,冷風自窗外吹入,帶動了簷下的風鈴,在風的寂靜中,衛堂桓似乎聽到了什麼,他已是飛身撲出了屋子,高達十幾丈的‘觀月樓’上風聲凜冽,他站在樓頂,幾乎可以俯瞰到全城的夜景,但卻看不到任錐的身影,他的心正在下沉,任錐絕無可能消失得這般快,除非……

六樓的窗戶半掩,有光透了出來,衛堂桓在‘鎮樓獸首’之上輕輕一點,已是閃身到了屋簷下,自窗隙中瞧去,他赫然見到了任錐,這位戴著無常面具的殺手此刻正手提一顆鮮血淋漓的首級,坐在紫檀木製成的桌子邊擦拭著他的長劍,他的劍極長、足有五尺,劍身漆黑,彷彿閻王殿前的催命符。

衛堂桓的心在發冷,他忽然發現任錐已止住了動作,這位江湖上最負盛名的殺手居然笑了起來,笑聲猶如鏽鐵刻刀,只聽他說道:“你追了我三天三夜,我卻殺了四個人,嘿嘿……”他陰森森的笑道:“我似乎喜歡上了這種遊戲,城西‘錦緞軒’的老掌櫃李如松年紀已很大了,但還是有人要買他的命,你若想阻止我,最好加快腳步!”

任錐的話音驟落,他已是化作一道黑影破窗而出,衛堂桓肩頭輕顫,右手正要拔劍出鞘,但任錐的一隻手竟已抵住了他的劍柄,抽出半截的長劍居然無法撼動分毫,他懼意頓生,鬆手便往任錐的胸口抓去,卻見任錐一個側身,早已遠遠的飄了開去,他的聲息自遠處傳來道:“若你趕得及時,恐怕李如松還有活命的時機!”

衛堂桓緊盯住了他的背影,在瓊樓屋宇間追逐蹤跡,任錐的身形就像一陣風,雙腿只是輕觸屋瓦,便已躥出了幾丈,自‘觀月樓’至城西‘錦緞軒’,最少也需半個時辰的工夫,衛堂桓已漸感體力不支,突然前方燈火大亮,原來今日乃是正月十五元宵佳節,城中的‘月湖’邊上正在舉辦賞燈大會,只見任錐一個翻身,已躍下屋舍,隱入了茫茫人群之中。

小橋流水、烏篷行舟,衛堂桓躲在簷下燈籠的陰影裡,仔細搜尋著任錐的身影,他右手緊緊握住了劍柄,幾乎連指節都已泛白。

這時有人翻身上了屋頂,俯身而視,衛堂桓仔細瞧去,發現此人打了個手勢,口中發出了‘噓——’的一聲哨響,突然自人群裡又出現了四個人,都作勁裝打扮,四人紛紛躍上屋宇,與原先那人聚攏成了一團,衛堂桓見他們一打招呼,便朝著城西的方位奔去。

他緊隨其後,劍已出鞘半截,匹練月色映在他潔白的劍身上,彷彿有股溢不住的殺氣敞現,衛堂桓知道今晚有人要死,而他的劍,必須飽飲鮮血。

城西並不能算得上是個好地段,這兒黑得要命,幾乎看不到一絲亮光,衛堂桓‘嗖!’的一聲合上了劍,月光驟斷,但在極黑的破舊城牆下他卻看到了一盞若隱若現的紅色燈籠,正高掛在一根竹竿下隨風搖曳,他知道此處便是‘錦緞軒’,只因‘錦緞軒’並不是個買賣絲綢的鋪子,它做的另一種買賣……

衛堂桓走入了進去,他發現屋內的陳設極其簡陋,但一面橫放在西牆前的屏風卻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屏風上用錦絲繡著一幅春宮圖,他瞧了半晌,發現竟描繪得十分逼真,布上的女子半裹雲羅,手中抱著一樽琵琶,但下半身卻是一條大蛇的尾巴。

人首蛇身的女子邊上立著一位身著黑衣的男子,他的臉上鑲著一張面具,居然與任錐所戴的那張一模一樣,衛堂桓心底升起了一股疑慮,但人像旁的一行小字卻吸引住了他,他緩緩靠近了屏風,只見那行小字寫著:李如松死於此處樑上,殺人者:任錐。

他抬起頭,眼皮底下卻看到了一絲白晃晃的亮光,看起來像一柄出鞘的利劍,正當衛堂桓這樣想的時候,他眼前的屏風忽然碎了,緊接著他便看到了一陣劍氣襲來,發出了‘嗤!’的一聲短促,精鐵長劍竟想要洞穿他的咽喉,他已來不及後退,但衛堂桓的右手卻比他的腿更快,只聽得‘嗡——’,劍身震盪、猶如琴音。

衛堂桓的劍已出鞘,堪堪架住了對方的利刃,整間屋子裡彷彿還餘留有長劍出鞘時的龍吟,只可惜牆內的劍依舊指著衛堂桓的咽喉,但牆外的生命,卻已被他奪了去。

他緩緩抽回鐵劍,長劍本無痕,但劍上有血,在厚實的壁上留下了一抹腥紅血跡,原來偷襲之人竟是從牆外透壁刺入,他的出手既快且準,可惜的是他遇上了衛堂桓。

劍歸鞘,夜未央,衛堂桓發現屏風後的牆上掛著一面無常面具,他仔細瞧去,發覺它竟完全嵌入了壁中,而面具所在的位置剛好處於方才屏風中那黑衣男子之所在,若有人自牆外遠遠看來,就像有人立於壁上,他心中忽然驚起了一陣恐懼,只想立馬離開此處,但正當他回過身的時候,卻發現門外竟站著三位黑衣男子。

‘嘩啦啦’的一聲響,東邊的窗戶被人捅破,一人自窗外飛身撲入,擋住了衛堂桓的退路,此刻他已被人包圍,他瞧著屋外的劍客,月光落在劍柄上,卻唯有他們的眸子是雪亮的,只因沒有一個人亮劍。

但時間並未靜止,寂夜中有人當先出了手,那是位站於門外左側的劍客,他的手臂極長,可是劍卻很短,衛堂桓的瞳孔正在收縮,因他看到了月光,那是劍出鞘時倒映出來的白光,突然殺氣彭湃,他的眼中爆發出了一種從所未有過的殺意,雙劍就在剎那間相交,只聽得‘叮——’的一聲,火花四濺,衛堂桓的右臂竟被震得發麻,但他依舊沒有移動腳步,那黑衣人卻回身再次斜斜的削了過來——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這劍與劍之間的碰撞聲猶如悅耳鐘鼓,只是滿含血腥。

寂靜的夜中原本只有兩道劍光,但突然間衛堂桓的耳根處感覺到了一陣刺痛,一滴飛濺至他臉頰上的血液漸漸滑落,染紅了他的衣袍,他猛地一聲大吼,已是翻身上了屋樑,只見立於他身後的劍客正一截一截的歸劍入鞘,他摸了摸耳根底下的一道劍創,‘呸!’的一聲吐出了一口唾沫。

門外的兩人也已走入了屋子,衛堂桓認得他們,這四人便是方才在‘月湖’邊上瞧見的那群人,他的掌心在流汗,雖然握劍的手仍舊沉穩,但心卻已亂了,他說道:“你們為何要殺我?”

“因為你是任錐。”

衛堂桓不禁瞧了一眼嵌入壁中的鬼面具,道:“你們見過任錐?若不曾見過,又怎知我是任錐?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任錐長得什麼樣,因他從來都只戴著一張無常面具。”

“本來不認得,但現在卻知道了,”那劃傷衛堂桓的黑衣劍客冷聲道:“他的劍很快,快得足以一劍刺死南宮崩。”

“南宮崩?!”衛堂桓驚呼,他忍不住低語道:“原來方才被我隔牆刺死之人乃是南宮崩!”他抬起頭,道:“是他先要我的命!若我不還手,早已成了一具屍體。”

“你還殺了李如松?”黑衣人面目冷峻,雙眸之中似要凍出冰來,他陰森森的瞧著衛堂桓的身後,忽然抬手劈出了一劍,衛堂桓側身避過,只聽得‘啪!’的一聲響動,一具屍首竟自樑上掉落,死者**上身,胸口有一條自頸部直至腰際的恐怖傷痕,只見傷口兩側皮肉外翻,深可及骨。

衛堂桓笑了,笑得無奈至極,道:“看來我別無選擇,這個黑鍋我是背定了。”

黑衣人絲毫沒有笑意,道:“在這間屋子裡的四個人,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劍術高手,你已完全沒有了勝算,若束手就擒,倒能給你一個痛快!”

“好!”衛堂桓咬牙切齒,冷笑道:“那我就棄劍投降!”

他果真將劍丟了下去,長臂短刃的黑衣劍客大喜,正要伸手去接,卻發現長劍竟隱隱發出了破空之聲,他忙舉劍相迎,但長劍卻驟然止戈,只見它‘嗖!’的一聲,居然劃過一個大圓,自劍客的背脊處透穿了他的前胸,他怒目圓睜,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替……替我……報……報仇!”

衛堂桓深吸一口氣,手腕一抖,長劍居然撕裂了黑衣人的身體,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餘下的黑衣人凝目瞧去,原來他的劍柄處有一條極細的鎖鏈,竟與他的臂腕相連。

“卑鄙!”

三劍齊聚,以三處不同的方位刺向了衛堂桓,空氣中的溫度似乎正在下降,劍上所帶的殺氣幾乎壓抑得衛堂桓睜不開眼,他突然抬起了手,長劍直透過頂上的屋瓦,‘嘩啦’一聲,他居然撞破了屋頂,已是攀上了鄰隔的城牆,屋內三人不甘落後,亦要躍上城頭,但慘叫迭起,衛堂桓回過頭的時候,他身後只剩下了一個人。

僅剩的黑衣人顯然十分驚怒,他背靠城牆,橫劍而立,但腳下的瓦片卻傳來了一股震動,他猛地拔地而起,一個跟頭已是翻身上了城牆頭,與衛堂桓相視而望。

‘嘭!’方才他所站立之處被人捅破了一個大洞,只見朦朧月色下、陰暗城牆邊,任錐正冷冷地瞧著衛堂桓。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你們……”

衛堂桓亦是與任錐冷眼相對,道:“我早說過,他才是任錐,他殺了你的兩位‘朋友’,看來還想要你的命,這一切,只是為了嫁禍於我!”

黑衣人一擺長劍,森然道:“既如此,我們何不聯手殺了他?!”

衛堂桓想起了‘觀月樓’上的短暫交手,他冷汗直流,道:“恐怕……你我聯手也不一定可以殺了他!”

任錐在下、衛堂桓二人在上,卻見任錐緩緩拔出了他的劍,立於城頭的二人在剎那間壓力陡增,只聽他望著衛堂桓陰森森的說道:“若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今日我只要他的命!”

‘命’字剛吐出口,他墨水般漆黑的劍也已出手,一陣冷風吹過,帶來了一片烏雲,月光突然被遮蔽,在黑漆漆的天地間,衛堂桓只聽到了激烈的鐵劍撞擊聲,這種殘酷的聲響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竟聽得他的心也‘砰砰’直跳。

忽然黑衣人的喘息聲傳了過來,他疾叫道:“快……快來幫我!若……若我死了,他……他必不會放……放過你!難道……你想替他……背黑鍋不成?!”

衛堂桓依舊沒有動,他在等,等一個絕妙的好時機,陰雲已開始漸漸消散,突然,他看到了一根帶血的手指,正自他頭頂飛過,他陡得出了手,這一劍簡直比天際的閃電還要快,只是時機卻並不巧妙,因此長劍只砍了個空,但任錐的注意力已被分散,他原本刺向黑衣人的一劍便慢了幾分。

黑衣人忽然棄了劍,竟張開雙臂迎向了任錐!

‘噗!’劍中帶血、血花四濺,墨汁般濃黑的鐵劍穿過黑衣人的肩頭,直將他與任錐拉近到了一種觸手可及的距離,任錐的眸子裡第一次有了懼意,此刻唯有棄劍而遁方能躲過黑衣人的拼死一擊,但他的左掌卻牢牢握住了劍柄不肯放手,正當其猶豫之際,黑衣人已一把摟住了他的腰,任錐大駭!

就在這一瞬息間,衛堂桓飛劍如芒,冰冷寒瑟的劍光在黑暗中劃破了一道縫痕,似乎連空氣都被撕裂成了片片碎布,任錐只眨了一眨眼,便感覺到了眼角的刺痛,他突然停止了掙扎,只因右眸有血滴下,他的視線一片紅暈。

‘噗!’血如泉湧,自任錐右眼中湧出的鮮血噴濺了黑衣人一身,只聽任錐撕心裂肺般的大吼起來,抬腿便踢飛了黑衣人,衛堂桓遠遠的退了開去,竟不敢逼近。

任錐如顛似狂,恨聲說道:“你……你們誰都沒有好下場,我……我定要殺死你們,在你們身上割上一千刀,以……以報我失眼之……之仇!”

“快……快殺了他!以絕後……後患!”

衛堂桓明知黑衣人所言極是,但不知怎的,瞧見了任錐這副模樣,竟不敢踏出半步,只見任錐手提黑劍,捂著右眼,一步一步的退入了黑暗之中,月光寂寥,他已走得再也看不到了,衛堂桓忽然鬆了口氣,他渾身溼漉漉的早已被冷汗溼透。

他喘息未定,自言自語的問道:“他……他走了嗎?”

“自……自然是走了!哎!”黑衣人十分惋惜的嘆氣道:“一個好機會,就……就這樣沒了!”

“你說的對極了,”衛堂桓突然間加重了語氣,皺眉道:“我該一劍刺他個透明窟窿,若……若讓他逃了,日後他養好了傷,定會重新來找我報仇!我刺瞎了他的一隻眼睛,他……他說不準會砍斷我的四肢!”想到此處,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竟抬起頭惡狠狠的說道:“不如現在就趕上去殺了他!以絕後患!”

衛堂桓持劍跨步,正要順著血跡尋去,卻被黑衣人喝止住了,道:“此時再去,恐……恐怕已無濟於事,任錐狡……狡詐,不可硬……硬拼,朋友,今日一戰,我們已是同……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不如先……先隨我回去,等……等我召集幾位高手,再……再報此仇!”

衛堂桓冷冷的盯著他,突然道:“你說的話十分有道理,但我卻不這樣認為。”

黑衣人笑了,說道:“那你是怎樣想的?”

“你此刻身負重傷,若任錐來報仇,必然先來找你,但要是我與你在一起,他便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少了一隻眼睛的任錐總歸不似完好無損的任錐,嘿嘿……”衛堂桓陰森森的笑道:“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倒是響亮,只可惜……我要走了!”他竟真的轉身躍下了城牆,但黑衣人的呼喊聲自身後傳來,道:“你不能走!你……你以為任錐找不到你嗎?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他……他都能夠找到你!”

衛堂桓並沒有回頭,但他卻停下了腳步,道:“至少我還能活一陣子,若隨你一塊走,恐怕我會死得更快一些,別忘了,我殺了你的兩個同伴。”

黑衣人忽而釋然了下來,笑道:“原來……你在擔憂這件事,他們……他們是死是活,並……並不重要,若你……隨我回去,那任錐必死無疑!只因……我的老闆是位……大人物!”

衛堂桓的眼神亮了,他突然轉過了身,道:“這位大人物既然能夠派出你們五位高手來追殺任錐,那麼……自然也可以讓我有一處安身的地方!”

“不錯,他的確有能力讓你不再受到任錐的報復,但……但前提當然是要先殺……殺了他,這就……需要你的幫助,他……他一定會對你很……很感興趣。”

兩人似乎交談得十分愉悅,竟‘哈哈哈……’的互相笑了起來,聲徹城頭。

二.避仇

已是第三日,天空突然下起了綿綿細雨,冰冷雨水落在**的肌膚上,不禁使人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衛堂桓身著黑衣,手持馬鞭,作車伕裝扮,他座下的馬車上載著一尊棺木,棺蓋微闔,頂上插著一面喪旗。

忽然他敲了敲棺材蓋子,道:“已過去了三日,怎的還未到你口中的‘隱林山莊’?”

四周圍只有無際曠野,並沒有一個人回答他,但過了一會兒,居然自棺材之中發出了一個人的說話聲,道:“既然是‘隱林山莊’,自然是在極隱蔽之處,只要你有耐心,總有到達的一日。”這人的聲音竟像極了黑衣人。

“我突然有些後悔,”衛堂桓說道:“任錐已有三日不曾出現,或許他永遠都不會來找我了。”

“但他一定會來找我,”棺木內的人猛地掀開棺材蓋子,坐了起來,道:“你已別無選擇,若我死了,大人物派來的高手只會將你一併殺掉!”

衛堂桓沉默了下來,突得他一揚馬鞭,喝道:“駕!”車馬顛簸,在風雨中疾馳而去。

飛馳了有一盞茶的工夫,衛堂桓猛地抬頭望天,發現天際的陰雲更顯濃密,看起來暴雨就要來臨,此時黑衣人的聲音傳來道:“前方不遠處有一座山神廟,我們可去那兒避一避雨。”

正說之間,地平線上果真現出了一座廟宇的輪廓,衛堂桓不禁低聲笑道:“看來你對這一帶十分熟悉,卻不知那廟裡是否有香醇的烈酒?”

“酒?”黑衣人桀笑起來,道:“若連這種地方都藏有美酒,那天下豈不是有了太多的酒鬼?”

穿過朦朧雨霧,衛堂桓總算是來到了山神廟前,他發現這竟是一座早已被人廢棄許久的小廟,就連大門外的廟匾都已不見,廟內更是雜草叢生,但主殿內卻有一陣極香醇的酒味傳了出來,他禁不住讚歎道:“好酒!”

兩人跨入了殿中,原來大殿內已有人,只見一群青衣勁裝的漢子正隨意的坐在地面上飲酒取暖,他們之中似乎帶有一種無言的默契,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更沒有人對於進門的不速之客多瞧上哪怕一眼。

衛堂桓舔了舔嘴唇,說道:“這是上等的紹興女兒紅!好酒!好酒!”他竟走至一人身側,彎腰將他面前的酒罈子端了起來,仰頭正要喝下,卻聽得‘嘩啦’一聲,那人以刀柄敲擊泥壇,酒罈居然裂成了碎塊,美釀灑落了一地,衛堂桓惋惜道:“可惜!可惜!這好酒全讓土地爺爺享用了。”

黑衣人瞧了一會兒,突然走至他身側,附耳道:“看來這些人並不歡迎你。”

“我只想喝上一口香醇的美酒。”

傳奇故事:《黑白劍》

“只可惜他們並不願與你分享,所以你最好還是找個安靜的小角落裡睡上一覺,或許等你醒來之時,你就能變成一位真正的酒鬼了。”

衛堂桓似乎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道:“那需要一整個地窖裡的酒,才能讓我變成一個真正的酒鬼,你有嗎?”

黑衣人搖頭。

衛堂桓笑道:“既然沒有,那你……”他突然間沒法子再說下去了,只因他看到了一個人,正極其緩慢的自廟門外走入,他走得很輕,但跨出的每一個步子都在青石地板上留下了淺顯的足印,這人頭上戴著一頂范陽斗笠,肩上披著一襲蓑衣,帽簷壓得極低,幾乎看不到他的臉。

但衛堂桓仍舊一眼便認出了他,他竟是任錐!

黑衣人自然也感覺到了不妙,他與衛堂桓二人一步一步的退至山神像前,顫聲道:“你……你怎會追到這兒?”

任錐摘下了斗笠,右眼一條新結的傷疤還透著肉紅,他睜著一隻精光閃爍的左眼,惡狠狠的說道:“你們以為換了一身打扮我便找不著了?哈哈……真是天真得可愛,”他陡得目光一寒,冷聲道:“今日這兒的所有人都得死!”

黑皮木紋的劍鞘內驟然現出了一條漆黑的龍,黑罡劍氣瞬間便佈滿了整個大殿,衛堂桓正要拔劍相迎,卻被黑衣人一把拉住,他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們先走!”

只見原本散落在殿中各處的勁裝漢子竟在剎那間彈跳了起來,一個個的俱都殺向了任錐,任錐的嘴角微微挑起,已是將黑劍插入了一人的咽喉之中……

馬車疾行,但衛堂桓與黑衣人卻施展輕功,自另一方向逃了開去,兩人直奔了有半個時辰,方才停住了腳步,衛堂桓問道:“廟裡的人你認得?”

黑衣人點頭,肅然道:“他們是大人物派出來截擊任錐的援手。”

衛堂桓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的眸子,突然開口問道:“大人物為何要派你來殺任錐?”

“大人物也是個凡人,”黑衣人帶著衛堂桓走入了一片茂密的林子裡,道:“既然是凡人,那就會怕死,若有一個像任錐這樣的人要來殺你,你會怎麼做?”

衛堂桓的眸子裡煥發著某種光彩,回答道:“我會找個極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然後……找一個像你這樣的人,來替我去殺他。”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既是聰明人,那就更應該愛惜自己的生命,任錐不好惹,但‘大人物’也同樣可以殺了你,”黑衣人忽然掏出一塊錦布,道:“所以在我帶你去見大人物之前,最好矇住你的雙眼。”

衛堂桓接過錦帕,道:“大人物怕死,我當然更怕死。”他絲毫沒有猶豫,便已縛住了雙眸,眼前突然間變得一片漆黑,但他的鼻子裡卻能嗅到自錦緞上散發出來的獨特香氣,這種味道令他的四肢逐漸變得癱軟無力,衛堂桓稍顯驚慌,道:“布帛上有毒?!”

“不用擔心,為了以防萬一,只好暫且委屈你一陣子了。”他說完這句話,衛堂桓便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便感覺到有人架住了他的雙臂,將他抬入了一口悶熱的箱子內,他依著木壁,顛簸的漫長路程幾乎就要令其昏昏欲睡,但幸好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馬車在一處充滿了杏花香味的地方停了下來,衛堂桓猜測這兒應該是片園子,此時黑衣人低沉嚴肅的語調聲傳來,道:“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些什麼,但無論你如何去猜測,都絕猜不到這兒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他頓了頓,忽然拉住了衛堂桓的手腕,接著說道:“我們知道江湖上能人眾多,有些人就算矇住了雙眼,仍舊可以用步伐來識別出具體的位置,所以……還是要委屈你一陣子。”

突然一把椅子觸碰到了衛堂桓的雙腿,他只感覺到黑衣人猛的將他推入了椅中,道:“只要一小會兒的工夫,你就能重現天日了。”

木椅懸空,正被人扛在肩頭朝前走著,衛堂桓屏息而聞,將每一個輕微的步伐聲都記在了心底,直到椅轎停了下來,他在心中微微一笑,不多不少,剛好是八百六十三步。

“我們到了?”

竟沒有人回答他,他等了一會兒,緩緩摘下了眼罩,衛堂桓發現此刻他正站在一間寬敞的屋子裡,四周的壁上掛滿了刀、槍、劍、戟,這兒雖然寬達幾十丈,但卻十分陰暗潮溼,只有建在地底深處的建築,才會讓人感覺到如此的壓抑,因為這兒聽不到風聲。

但風鈴卻響了,衛堂桓猛然間回過頭,他發現緊閉的大門上掛著一串金子製成的風鈴,正‘叮鈴鈴——叮鈴鈴——’的響個不停,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流動的空氣,只可惜這兒悶熱得像一盅火爐。

“誰?誰在那兒?我看到你了!你是……大人物?”

風鈴突然間戛然而止,彷彿整個屋子都沉寂了下來,半晌之後,一股衛堂桓從未聽過的聲音自屋宇角落的陰影中傳來:“大人物?你們都認為我是個大人物?哈哈……你有見過躲藏在地底下的大人物嗎?”

衛堂桓鬆了一口氣,笑道:“若我惹上了一個像任錐那樣子的人,就算在地底下躲上一輩子也願意,至少比死在他的劍下強。”

“但我不願意!”大人物忽然間忿恨的說道:“所以他必須死!”他頓了一頓,語氣緩和了下來,道:“我知道很多人都希望第二天發現他的時候已成了一具屍體,包括你!”

“我?”衛堂桓搖了搖頭,道:“我只想找個任錐絕尋不到的好地方,安安穩穩的等有些人去殺了他,比如說……你!”

大人物略感惋惜似的嘆了口氣,說道:“孟嘗說你的劍法十分不錯,就連任錐的一隻右眼,都被你刺瞎了,我想似他那樣的人,縱使你將自己掩埋在地底下,他也必然會掘地三尺,把你拎出來狠狠的在你身上捅個透明窟窿方才罷休。”

“若你不說……任錐又怎會尋找到這兒來呢?”

“他不死,我難以入眠,每隔一個月,我便會換一處藏身之所,今日已是本月的最後一天,”大人物的聲音飄忽無影,令人無法捉摸,道:“若任錐死了,那你也就不用待在這見不得光的地底下了。”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只可惜我別無選擇,但我殺不了他,他的劍……實在是太快了。”

“你是我唯一的機會,”大人物說道:“我絕不會放棄這個絕妙的好時機,孟嘗會隨你一塊去對付他,既然你弄瞎了他的一隻眼睛,那自然也可以弄死他的這一條命!”

衛堂桓盯著角落裡的陰影,忽然問道:“任錐為什麼要殺你?他……他只是個殺手。”

“他的確是個殺手,但有人卻僱了他,”大人物深深的吸入一口氣,道:“幸好我早已得到了訊息,否則……嘿嘿!恐怕此刻我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你的確是個謹慎、仔細、訊息靈通的人,”衛堂桓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在空蕩蕩的大屋內顯得有些陰森,道:“但我卻不得不告訴你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

“哦?”大人物也笑了,奇道:“像我這樣的人,已很少有事情可以令我煩惱了,你倒是說說看?”

“你真想知道?絕不後悔?”

“既然麻煩事找上了門,我就算想躲,也已來不及了。”

衛堂桓突然跨步走至風鈴旁,道:“我一直不明白這兒為何要掛一串風鈴,但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大人物沉默著,他似乎對這位第一次見面的年輕人越來越有興趣了。

“因為你在害怕,只有當風鈴響起來的時候,你才會躲在屋子裡的某一個角落裡不敢現身。”

“哈……哈哈……”大人物大聲笑了起來,只是笑聲顯得有些許勉強。

“你不敢現身,只因為有殺氣,殺氣現、風鈴響,而殺氣卻是自我身上而來,”衛堂桓的嘴角掠起一抹笑意,道:“只因我是來殺你的!”

大人物久久未曾開口,卻聽衛堂桓繼續說道:“你的確是個聰明人,懂得避開我的鋒芒,在此之前,我確實快要失去了耐心,但幸好你派出了孟嘗去截殺任錐。”

這一次大人物沒再沉默,他忽然道:“這麼樣說來,你才是任錐?那個想要來取我性命的殺手?”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此刻已找到了‘隱林山莊’。”

“哎!”大人物一聲嘆息,道:“我終於想通了,你故意讓所謂的‘任錐’在江湖上殺人,只是為了讓我知道,這個人對我的威脅有多大,他的劍有多快,快到足以一劍刺穿我的咽喉,於是我就會開始害怕,我一旦害怕,便會露出破綻,比如……”

衛堂桓替他接了下去:“比如你派出了五位高手來截殺任錐,這就給了我一個絕妙的好機會,這個機會我已等了許久。”

“我懂了,已懂得十分徹底,哎……”大人物的嘆息中帶著一絲愉悅,道:“但我此刻並不害怕,你知道是為何嗎?”

“說說看。”

“因為你中了毒,你眼上所蒙的錦帕灑有一種叫作‘軟骨酥’的麻藥,它足以讓你在十二個時辰之內渾身乏力,就算你想拔出一柄劍來,也沒法子辦到。”

“是嗎?”衛堂桓忽然間捧腹大笑,道:“您是位大人物,那定然聽說過在西域‘薄陽穀’內有一種奇特的毒蛇,若有人被它咬上一口,便會在一盞茶的時辰內變得異常興奮,西域‘蛇姬一脈’就世代用其毒液來製作絕頂的藥物。”

‘叮鈴鈴——叮鈴鈴——’忽然風鈴再次響起,衛堂桓發現陰影中現出了一個人的輪廓,他的瞳孔惆然收縮,竟陰森森的笑道:“你總算是出現了,我以為你是個不容易激怒的人,但現在看來……哈哈……”他搖頭笑道:“其實我身上並沒有這種蛇,但我卻仍舊能夠殺了你,你可知道是為何?”

“為……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大人物是個已完全失去了武功的普通人!哈哈……”

傳奇故事:《黑白劍》

衛堂桓慢慢的靠近了他,牆上掛滿刀劍,他知道,只要自己輕輕的一劃,便能帶走大人物這條脆弱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