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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美文 | 湖畔夜飲 作者:豐子愷 誦讀:王卉

2022-04-16由 封面新聞 發表于 畜牧業

皮蛋外殼的蠟怎麼處理

作者:豐子愷 誦讀:王卉

前天晚上,我捨不得這湖上的春月,向湖畔散步去了。柳蔭下一條石凳,空著等我去坐。有客來訪,名叫西諦,住在葛嶺飯店。家人告訴他,我在湖畔看月,他就向湖畔尋我去了。我想,西諦尋我不到,一定回旅館歇息,當夜我就不去找他,管自睡覺。第二天早晨,我找他未遇,留了名片,請他正午或晚上來我家共飲。正午,他沒有來。晚上,他又沒有來。

到了八點,我正獨酌酩酊之餘,西諦來了。闊別十年,身經浩劫,他反而胖了,年輕了。他說我也還是老樣子,不過頭髮白些。略略寒暄後,我問他吃夜飯沒有。他說在湖濱吃了夜飯,——也飲一斤酒,——不回旅館,直接來看我的。我留的名片,他根本沒看到。我說:“我們再吃酒!”他說:“好,不要什麼菜蔬。”窗外有些微雨,月色朦朧。宜於在燈前和老友共飲。

家人端了一壺酒和四隻盆子出來,醬鴨、醬肉、皮蛋和花生米,我和西諦就對坐飲酒。牆上正好貼著一首我手寫的數學家蘇步青的詩:“草草杯盤共一歡,莫因柴米話辛酸。春風已綠門前草,且耐餘寒放眼看。”有了這詩,酒味特別的好。我覺得世間最好的酒餚,莫如詩句。而數學家的詩句,滋味尤為純正,直落明白,天真自然,純正朴茂,可愛得很。樽前有了蘇步青的詩,桌上的醬鴨、醬肉、皮蛋和花生米,味同嚼蠟,唾棄不足惜了!

我和西諦共飲,另外還有一種美味的酒餚!就是話舊。闊別十年,他淪陷孤島,我奔走於萬山中。可驚可喜、可歌可泣的話,越談越多。談到酒酣耳熱之際,話聲都變了呼號叫嘯。談到我的子女阿寶、軟軟和瞻瞻——《子愷漫畫》裡的三個主角,幼時他都見過的。阿寶和軟軟正在廂房裡和弟妹們練習評劇,我就喊她們來“參見”。西諦用手在桌子旁邊的地上比比,說:“我在江灣看見你們時,只有這麼高。”她們笑了,我們也笑了。這種笑的滋味,半甜半苦,半喜半悲。所謂“人生的滋味”,在這裡可以濃烈地嚐到。西諦叫阿寶“大小姐”,叫軟軟“三小姐”。我說:“那些畫,都是你從我的牆上揭去,制了鋅板在《文學週報》上發表的。你這老前輩對他們小孩子又有什麼客氣?依舊叫‘阿寶’‘軟軟’好了。”大家都笑。人生的滋味,在這裡又濃烈地嚐到了。我們就默默地幹了兩杯。

我回憶起二十餘年前的一件舊事,有一天,路遇西諦。他拉住我的手說:“子愷,我們吃西菜去。”我說:“好的。”我們走到晉隆西菜館樓上,點了兩客菜,外加一瓶白蘭地。吃完後,服務生送賬單來。西諦對我說:“你身上有錢嗎?”我說:“有!”摸出一張五元鈔票,把賬付了。於是一同下樓,各自回家——他回閘北,我回江灣。過了一天,西諦到江灣來看我,摸出一張拾元鈔票,說:“前天要你付賬,今天我還你。”我驚奇而又發笑,說:“賬回過算了,何必還我?更何必加倍還我呢?”我定要把拾元鈔票塞回去,他定要拒絕。坐在旁邊的同事劉薰宇,過來搶了這張鈔去,說:“不要客氣,拿去吃酒吧!”大家贊成。於是號召了七八個人去吃酒,直到爛醉。此情此景,憬然在目。這豈非人世難得之事!我們又浮兩大白(注:痛飲兩大杯。)

夜闌飲散,春雨綿綿。我留西諦宿在我家,他一定要回旅館。我給他一把傘,看他高大的身子在湖畔柳蔭下的細雨中漸漸地消失了。我想:“他明天不要拿兩把傘來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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