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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往事|臺殤

2022-03-21由 八公山視界 發表于 畜牧業

拗筋是什麼意思

文|趙陽

鄉土往事|臺殤

每年我都會在春節期間回鄉一次。可是現在,臨近春節我卻怕了回鄉。

是近鄉情怯?不,我是怕一次次勾起心底的痛。

我的故鄉是在淠河灣的宋臺。宋者,緣於這裡的人家大多姓趙,按照家譜記載,“國居三晉,姓首百家”,應是宋代趙匡胤的後裔。他們取自己國號為名,並沿用至今;臺者,因為淠河灣過去經常發大水,人們為求自保,便把村莊的地基壘成莊臺。所以,淠河灣的村莊不叫“郢”,也不叫“圩”,叫“臺”。打記事起到走出家門,好象我就一直生活在壘莊臺的日子裡。扁擔挑,土車推,進行坷垃大搬家。農閒人不閒,甚至農忙也不停——飯前茶後挑起擔子推上土車抽空便幹上它幾趟。多則六、七年,少則也要三、四年,身上脫下幾層皮,壘起莊臺三、四米,然後才是名副其實的蓋房子。有了臺子,人們好象就能有恃無恐,真正有個藉以喘息的立足之地了。

童年辛勞,但少年不知愁滋味,故鄉留給我們的還是歡樂居多。我一直很留戀我們宋臺的風景:淠河決口所衝涮出來的一個小型沖積平原,沙泥混合的夜潮土,用我奶奶的話說,“插根扁擔都會發芽。”秋天到來一地齊嶄嶄的玉米,小夥伴們鑽將進去,把一些不能結實的“啞巴秸”找將出來,比甘蔗還甜。最美麗的還數我們的臺子,坐落在一條大路的盡頭,這大路是我們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大路兩邊全是青紗帳,臺子在青紗帳中獨凸著,遠遠就可望見,但走近需要一點時間。進臺子得走正南邊,因為臺子被一條水溝包圍著。這水溝由壘臺子取土而形成,平時作用可大了,既滿足了居民生產生活用水需求,也還起著安全防護作用。據我奶奶說,在她年輕的時候,有個冬晚幾個土匪摸了進來。臺子裡的人端槍往“溝壩口”一站,土匪就成了甕中之鱉乖乖就擒。“溝壩口”是個名詞,在我們這裡專指進出莊臺的路口。圍溝的兩邊,全是密密麻麻的柳樹。平時我們折柳枝作柳哨,在玩“中國打美國”時就編制戴在頭上的掩護圈。而在柳樹旁邊的臺坡臺腳上,樹種開始雜了起來,有槐、椿、楝、棗、柿等,但以槐樹居多。槐樹葉是羊、兔的最佳飼料,有時候我們貪玩耽誤了打草,就爬上樹折枝槐葉扔進羊圈完事。槐花也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每到盛開時節,香飄萬里,花落遍地,走在上面鬆鬆軟軟的。槐樹枝頭總是掛滿了各種蜂窩。小夥伴折槐葉被蜇了,這個蜂窩的黴運也就來了。用《讓子彈飛》上那武狀元的話說,“我有9種辦法弄死他,”火燒、水燙、竿搗,只到蜂窩完蛋為止。消滅蜂窩時,總以更多的夥伴被蜇為代價,但沒有任何人喊痛,滅蜂活動儼然成了我們的狂歡。

鄉土往事|臺殤

莊臺上的房子坐北朝南,一排排縱向分列,每排中間以排水明溝分隔。房子均為土坯壘成,麥秸草蓋頂。主房大多為三間,兩邊院牆連著前面的住家。院牆一側蓋有廚房、豬圈、雞籠等,中間一塊留了個門,蓋了披廈充作門樓。淠河灣的人家與外不同的是,院牆以內不留糞堆,糞堆全集中安排在莊臺下面。院牆以內的空地,一般都修了花壇花臺,上面種了各色花草,三季有花,四季長青。也有栽了樹的,都是石榴、葡萄的果木。因為空間狹小,莊臺上沒有別地人家門前的稻場。稻場在“溝壩口”外的生產隊隊部門前。稻場農忙時打麥曬糧,農閒時就是小夥伴們的遊戲場所。“都來玩,都來玩,不要金子不要錢。大錢要一百,小錢要一串,一人買個紅雞蛋,吃一半,留一半,留給哪個做尿罐?”夏天的夜晚,這裡又成了納涼的好去處。這時候,最“吃香”的當數我的奶奶,奶奶是個“故事籮子”。我們這裡講故事叫“磨經”,奶奶坐在涼床上“磨經”,身邊圍著的一群夥伴聽得入神。因為“磨”得多是妖鬼精怪,等到哈欠連天要回家睡覺時,大家都怕走黑路,沒有大人領著,就都磨蹭著不願動步。

稻場還有個重要功能就是放電影。現在看電影都在影劇院,露天電影的妙處也只有我們才能懂得。放學的時候,看見稻場上埋上了兩根毛竹拉上了銀幕,我們知道,晚上有電影看了。本來放下書包去打豬草的,也顧不得了,端上板凳到稻場上去搶位置。慢慢看日頭落下西山,夜幕攏上莊臺,放映員在生產隊長陪同下打著飽嗝走到發電機旁,左動動,右弄弄,一拉引擎,“轟隆隆”一響,放映機前電燈亮了,各人家的大人也都在家餵了豬來到放映場。於是,大人喊孩子的,孩子喊大人的,短暫騷動後都坐了下來,電影正式放映了。我們最喜歡看的當然是“中國打美國”內容的“彩色戰鬥故事片”,但照例是得先放記錄片的,多是祖國大好形勢、與亞非拉友好往來及“階級鬥爭,一抓就靈”的,我們也看不懂。其實大人也看不懂,看不懂思想就容易“走油子”,就有人趁著夜色做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張家小子與李家丫頭往往趁著沒人注意,跑到草堆頭前“滾草堆”,丫頭娘一轉臉不見了丫頭,就知不妙,使個眼色給自己的男人,悄悄退出人群,尋到丫頭拉回家,關上門一頓死打。這樣的事情,當事人往往覺得做得悄無聲息,但一般都逃不過我們的火眼金睛。頭天的事情,第二天就能傳得滿城風雨。有的人家將錯就錯,索性結成親家,把壞事變成了好事;也有拗筋的家長,把丫頭逼得跳了圍溝。這樣的事情擱在現在不算什麼,可在那個年代,肯定要轟動一時。電影場裡鬧得最歡的,還數平時不招人待見的小痞子二流子們。我們隊就有個寡漢條,專門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擠,別人看電影,他瞅看電影的大姑娘小媳婦。看得心癢了,手就不規矩。一次電影場突然“炸了鍋”,一個看電影的丫頭跳腳大罵:“狗日的寡漢條,回家摸你姑娘姐姐去!”寡漢條雖然背地裡被人看不起,但一般人家不願招惹的。丫頭肯定被摸急了,加上性子剛烈,爆發了。丫頭娘在旁受不了了,估計是怕今後寡漢條報復,就想勸自己的丫頭少喊幾聲,畢竟事情好說不好聽。也是慌不擇言,誰料一開口說出的話是:“丫頭呵,耬哪摸的哪?”——你說大庭廣眾之下,丫頭怎麼回答?寡漢條早跑了,害得丫頭娘成了笑柄。

鄉土往事|臺殤

稻場再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年一度的除夕大聯歡。吃了年夜飯,夥伴們挨家挨戶給長輩磕頭“辭歲”。辭歲的時候,長輩把準備好的糖果、花生什麼的塞給我們。一般情況下,我們要“作假”推辭,嘴上說著不要,手卻掙開衣裳上的口袋迎上了。“辭歲”結束,大人孩子三三兩兩地來到稻場圍攏成一圈,煙花燃放活動正式開始。原來,淠河灣的人家除夕夜有燃煙花、驅黴頭的習慣,不管年成如何,家家戶戶這一天都要花錢買上一堆,當天晚上比上一比,看誰家燃放的多、燃放的高、燃放的彩,預示著來年好運好福氣的。估計也就是這樣一個風俗,催生了淠河灣的隱賢集自古盛產煙花,現在已經發展成鎮域支柱產業了。煙花燃放的時候,夥伴們齊聲高呼:“好看!好看!”其實,那時候的煙花根本就是個“呲花筒”,最好看的也就是一種叫“夜明珠”的玩意,類似現在所看到的“魔術彈”。

大約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淠河灣湧現外出打工經商潮。成群結隊的青壯年揹著行李“孔雀東南飛”。逐漸,《淠河灣飛出金鳳凰》等報道出現在上海、江浙一帶的新聞媒體上。外出的人先是每年春節還回鄉一次,隨著都市生活融合程度加深,再後來,回鄉的步伐越來越稀,故鄉慢慢少了人氣,曾幾何時的風光,無法避免無可奈何花落去也!

今年春節,我借假期又回了次鄉。我發現,我們的臺子已經坍塌,比印象中好似低矮了許多。上面的房屋所剩無幾,只住了幾戶老人,院牆破爛不堪,院落裡雜草叢生,花壇裡的花草荒蕪雜陳,月季長成了小樹,枝條上頂著過冬的頹花。圍溝邊的樹林少有的茂盛,枝上棲了不少白鷺,樹下是厚厚的鳥屎。樹林裡荊棘滿布,進不了人,看上去顯得陰森黯淡;圍溝早淤成了窪凼,沒有水,敞露著龜裂的溝床。唯有新跡的是過去的稻場,已被規劃為新的居民點,建起了一溜溜的兩層樓房。這次回來,正趕上一個長輩去世,因屬“老喜喪”,家裡請了嗩吶班子,倒也熱鬧。燒了紙坐進喪棚,卻發現奔喪弔唁者寥寥無幾。問身邊的老人,今年又都沒回來?老人答,也有回來的,嫌家裡寒冷沒有暖氣,過了年就回了。我開玩笑說,真的是“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見爹和娘,四年不願回家鄉”呵!老人嘆了口氣,說,真的,現在老人還在,過年還願回家一趟,等老人都死了,都不回來了,這地還由誰來種?

老人說,現今個臺子塌了沒啥,可以建樓;土地荒了也沒啥,可以買糧。可孩子們對家的感覺越來越淡,有什麼好法子呢?

這句話,重重地擊中了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我沒法回答。

鄉土往事|臺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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