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開始變成熟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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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08年中考結束的我，從考場出來的第一件事情是回家找我媽要錢。我媽嘆了口氣問我要多少，我心想一百太多，說五十就行了，她從包裡翻出來三十塊錢叫我拿去用，說花不完的回來記得要上交，我氣得摔門而去。

當時我捏著那三十塊錢到了精品店，雙手插褲兜轉來轉去，當時我的人生理想是買一根布皮帶，那時候許嵩正走紅，非主流還是學生群體審美中的主流，男生普遍流行把布皮帶露出長長的一截，褲子鬆鬆垮垮，蹲下去的時候露出半個屁股。

然而直到初三畢業，我還穿著小學生的那種運動鬆緊褲，站在講臺上擦黑板時，經常被同學突然一下扒掉褲子，鬨笑而去。

我至今記得前排的女同學笑道：“你的衣服都是在童裝店買的吧？我弟弟都不穿這種鬆緊褲了！”

我羞恥難當，回家就跟我媽說想買一條系皮帶的牛仔褲，我媽拿了一條我爸的黑色牛皮皮帶給我，我說這是老男人用的，我媽說：“你怎麼還挑三揀四的？不要拉倒！”

我跟我媽慪氣了一個月，買皮帶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2008年中考結束的那天晚上，我站在精品店猶豫了很久，店裡擠滿買禮物的同校學生，我站在一隻售價99元的巨型玩偶熊面前，看完標價後整個人變得卑微起來。

最後，我沒有買下那根心儀的皮帶，而是抱著一隻29元的玩具小熊走了出來。

這是我送給暗戀的班花的畢業禮物。

等我走進KTV時，發現班花整個人已經埋在了男生們送的玩偶堆裡，左右各一隻99元的巨型熊，而我手裡的小熊顯得如此寒酸。

我退出門去，偷偷把熊塞進了垃圾桶，以上算是我青春最傷痛的一夜，無論是面對理想時的無能為力，還是在喜歡的人面前所表現出的懦弱和膽怯，並且兩者相輔相成。

那天晚上在KTV，我原本想唱一首五月天的《擁抱》，在班花面前展示我最後的溫柔，然而班裡的混混們一連點了二十多首黃家駒，其中《海闊天空》就連點了八遍，唱完一首他們就從後面往前頂一首。

我當時完全不能理解班裡的男生為什麼都如此痴迷beyond，後來發現他們高中沒念完基本上都去廣州打工了，感慨他們未雨綢繆，在被學校勸退之前就已經在為將來有所打算——透過聽粵語歌的方式提前給自己上語言班。

我至今都對2008年的那個夜晚印象深刻，那是孤獨的一個夜晚。

這種孤獨源於對明天過分的期待，和落空之後的狼狽對比，呈現出一種迷茫的狀態。

我當時天真地認為一場考試過後我的生活就必定撥雲見日，然而生活常常是撥雲見霧——最後KTV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班花當晚就交了男朋友，我坐在黑暗和燈光交織的角落，唱著五月天的那首歌：

“哪一個人……愛我……將我的手……緊握……抱緊我，吻我……喔愛我別走……”。

二

2012年高考畢業的晚上，我們班被禁止舉辦KTV和其他娛樂活動。因為作為實驗班的學生，我們頂著全校今年金榜題名的希望，在考試結束當晚，我們全班成績靠前的同學都被要求到校長辦公室估分，各科老師都在辦公室裡，氛圍依然緊張，人生也沒有因為這場考試的結束而立馬得到解放。

等到估分結束後，想到自己那些本可以不做錯的題目，所有人原本放飛的心情又都沉重起來。

我高考既沒有期望中的超常發揮，也沒有什麼重大失誤，所以心情還算是平靜；

而那些原本被父母老師寄予厚望，清北自主招生降了20分的同學，在估出來一個讓校長班主任直搖頭的分數後，就立馬崩潰到痛哭，那天晚上我見到不少同學紅著眼睛離開了辦公室，也有那種考出了理想成績的人，四處假裝熱心詢問別人估了多少分時，露出那種讓人厭惡的微笑。

由於對自己的成績並沒有抱特別大的期望，我也就沒有特別大的失望。

父母問我考得如何，我就回答說：“還行吧”，問我估了多少分，我說我也估不太準，然後我爸就帶我去買手機，我站在手機店選了半天，挑了一款一千多的，之所以選一款比較便宜的，是因為我從初中畢業就清楚地認識到我們家挺窮的，我就是想給家裡省點錢罷了。

結果一出店門，我爸表情就很凝重，後來他一回家就跟我媽說：“完了，你兒子考得不咋地，我剛才心想，他要是考的特別好，肯定會挑個貴的買，結果呢，他挑了個最便宜的！”

那臺便宜的舊手機後來陪我度過了四年大學時光。

那年夏天，我沒有畢業旅行。

舍友約我一起出去旅遊，我以各種理由拒絕了，但實際上是因為我媽不願意給我畢業旅行的經費。

那個夏天，我在學習班找了一份兼職，每天從早到晚給小學生上輔導課，頂著毒辣的太陽騎著單車來來回回，一個月掙了兩千塊錢，等我拿著這筆錢想要實現自己夢想中的旅行時，已經沒有人願意跟我去畢業旅行了。

後來他們說：“哇，你畢業那一次沒有跟我們一塊兒去真是可惜啊，那幾天晚上實在是太精彩了，你真是錯過了！”

我說：“哈哈，確實”，但又不想告訴他們我不是不想去，我只是因為沒錢去罷了。

我高考結束的那個夏天過的跟中考結束一樣糟糕。

想買的東西買不起，想去的地方去不了，想實現的人生理想一個也實現不了。

那時候我的失落都源於我總把明天想得特別美好：

初中那會我想象畢業晚上我跟班花表白，她收到我送的小熊之後留下了感動的淚水，並且緊緊與我擁抱，為此我躺在床上對著枕頭練習擁抱的姿勢，然而現實的我們總朝著相反的方向奔跑。

高中那會我想象畢業後我們在KTV喝得爛醉如泥，勾肩搭背在街頭壓馬路，然後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去嘗試所有未曾體驗過的人生，擁有青春小說裡那種浪漫的回憶。但實際上我又一次度過了一個乏味無聊的夏天，整天坐在教室裡看那些小學生為了背課文絞勁腦汁的模樣，又想想他們即將面對的人生，就覺得前路迷茫。

所以人的成熟，往往就是從意識到人生不會因為一場考試而變得一勞永逸開始。

三

等到大學畢業之後，很多事情才後知後覺地想明白。

之所以父母說的那些“你現在好好學習，等到了大學你就輕鬆了”、“你現在好好努力，等你工作之後你就自由了！”這種話我們這麼受用，不是因為父母們都是巧言令色的騙子，而是因為懶惰的我們只願意相信這樣的童話：

只要度過了眼前的人生階段，從此我們就會輕而易舉擁有幸福的人生。

但除非真實地體驗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我永遠都不願意相信：錢有那麼難掙，屎有那麼難吃。我們盲目地把人生想得過於簡單，是對人生二字最大的侮辱：

上大學前我總認為宿舍五湖四海皆兄弟，後來發現這些兄弟大都有嚴重的腳氣；

我認為選了文科人生就能從此告別數學，結果大學從微積分一直掛到線性代數；

我認為大學聯誼會一定是白衣飄飄的美好青春，結果參加的唯一一場滿意的活動是蒙面舞會，大家都戴著面具所以我看不到你有多醜，你也看不到我有多醜；

等到大學畢業前，我還在幻想，等畢業了我要跟最好的兄弟一起租一間房子，大家從此過上愛情公寓的生活。

後來獨自在郊區租了一個單間，每天隔壁浴室的那對情侶都要“愛情共浴”一小時，導致我加班回來經常憋著一泡硬屎，我就知道那句：“等你考上好大學，以後人生就自由了”這句話有多麼可笑。

人生是不會從哪天起就變得自由的，或者說自由都是有代價的。

我們對“自由”總是抱有過高的憧憬，等到你大學四年渾渾噩噩度過，最後既找不到工作，也考不上研究生，就業去向表上就只能填“自由職業”時，你會悲傷地明白：“自由”並非什麼好東西，有時候它還會給你帶來屈辱的感受。

這讓我想起人生第一次失業時，我坐在地鐵站門口，並沒有什麼失魂落魄的感覺，反倒是覺得終於解脫了。

我想著明天的面試，決定今天晚上好好吃一頓來犒勞自己，於是興高采烈地走向了街邊的雞蛋灌餅攤，意氣風發地對老闆說：“老闆，加兩根火腿腸，三個雞柳，兩個蛋”。

晚風吹來，我邊走邊吃，覺得人生怎麼可以這麼幸福？

所以，我們不過度憧憬明天，但又不喪失對眼前生活的希望，才是人活著最好的狀態。

希望會有的，但好事不是總降臨在你的頭上。

等一等或許風就吹過來了，不必悲傷，也不必沮喪，如果你今年考得不太好，這些話就送給你。

祝你活得不那麼“自由”，祝所有人至少還有為明天奮鬥而努力振作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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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雷哈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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