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小夥伴趙永哲雖然失去了雙臂，但也承擔起了生活的重擔

如果不是陰雨連綿的天氣，人的思念總是會在心的一角藏起來。

忙忙碌碌的生活，讓我們想不起，自己還有那麼多惦記的親朋好友。

感覺我六七歲時的記憶能力，似乎遠比現在好很多。姥姥家村子裡的小夥伴，我大多數都記得小名。

後院的強子大一點，大雙二雙是一對雙胞胎兄弟，住在我右邊隔壁，春生和紅霞姐弟住在我左邊不遠的地方，文秀也住在我左邊，特嬌氣的女孩。

最讓我記憶深刻的還是趙鐵蛋，他是我兒時最好的朋友，是個很特殊的孩子，因為他失去雙臂，多多少少都和我有一點關係，想起這場事故里的故事，還是有點心痛的。

01

我能記得名字的小孩子都差不多大，村裡沒有幼兒園，生產隊部附近就是我們的樂園。

老槐樹下是我們聚集的地方，湊到一起玩捉迷藏。

有個遊戲叫做偷棒，是老姨教給我的。我是天生的孩子王，把小朋友們組織起來，一起玩偷棒是我最高興的一件事兒。因為一大幫孩子總是玩得很開心，就把村裡遠一點的小夥伴都招了過來，只是沒想到會出大事故。

遊戲是在地上畫個圈，圈裡放個小木棍，然後包袱剪子錘，最後輸的孩子做守衛。其他的孩子四散藏起來，然後有人吸引守衛注意，有人過去偷木棍，偷到了罰守衛再一次守庫房。

守衛兩次被罰就再集合，包袱剪子錘重新選一次守衛。

生產隊最近在場院外頭，圍了好多高粱杆，那裡是天然藏貓貓的地方。

但是姥姥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不要靠近那些高粱杆，我是一個比較長記性的孩子，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也不去那裡藏貓貓，雖然那裡看起來很隱蔽，離我們劃定的庫房也近，但姥姥不讓去那裡玩兒，肯定高粱杆圍垛那裡就不能去玩兒，裡面好像關著什麼“電老虎”。

02

1977年12月28日下午，大約三四點鐘的時候，我們的偷棒遊戲出了大事故。

偷棒之前，我們指定了藏匿範圍。鐵蛋家離得有點遠，是後來加入我們偷棒隊伍的，並不知道我們的藏匿範圍，不包括高粱杆圍垛那裡。

強子比我們大，所以木棒不太好偷。我和雙子兄弟說好，我去吸引強子注意，他們倆帶鐵蛋去偷棒。

我藏在強子守衛的左側，那裡是生產隊的石碾子位置，我故意把手舉過石碾子，強子叫不出我名字，我就不算暴露，但是可以吸引他過來找我，只要他離開圓圈位置，他們仨就可以兩個擋著一個過去偷棒了。

規則是守衛必須喊出名字才算抓住我們。

但是強子不上當，不肯離開那個圓圈，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吸引強子的注意，正打算完全暴露走向強子，就聽見高粱秸圍垛那裡傳出淒厲的慘叫。

03

高粱秸圍垛中有個高高大大的“鐵傢伙”，那是生產隊剛引進的變壓器，一時之間還沒來得及，建高壓臺升空，就放在空地上用高粱秸圍垛圍了起來。

鐵蛋躲進了高粱秸圍垛，好奇地觸摸了變壓器上圓疙瘩，立刻雙手膠著，被高壓電打暈了，大叫一聲的是二雙，他轉身看見鐵蛋進了柴垛，見小夥伴暈了，立刻去拉小夥伴，手心被連電擊穿，疼得他大叫。

大雙嚇得立刻往家裡跑，找爸爸。生產隊附近的人家聽見動靜的，全往這裡圍了過來。

我還沒等擠到高粱秸圍垛，就被姥姥提溜到一邊去了，也沒看見鐵蛋怎麼樣了，就看見雙子爸抱著二雙，手背都發了黑。已經有電工關電源，救鐵蛋的人用拖拉機拉著他和他娘漸漸走遠，我小小的心揪揪著，不知道鐵蛋到底會怎麼樣。

冬日鄉間的寧靜裡，灼目的電閃和稚嫩的慘叫，給林家大隊林塔子山小隊蒙上了陰影。

那個冬天，我再也沒有興趣，組織村裡的小夥伴玩偷棒。

04

半年以後，我上一年級，開始學習拼音。

我第一次逃學，是因為路上遇見了鐵蛋，他的兩隻衣服袖子，都是空空的。

我過去問他：“你怎麼不去上學？”

他說：“我的手被綁了起來，去不了學校了。我媽說我學會了用腳吃飯，就會給我解綁。”

“用腳吃飯啊，那你能用腳寫字嗎？”我很好奇。

“能，我能寫名字了。”鐵蛋回答。

“我想看一看你寫字，行不行？”我覺得鐵蛋真了不起。

鐵蛋看看腳，有點為難，說：“我得回家裡，在炕上寫給你看。”

“那我跟你回去。我看看再去上學也來得及。”我就這麼跟鐵蛋回了家，在他歪歪扭扭寫下幾個字的時候，我把學過的24個字母都寫給他看，讓他照著寫，也就忘記了上學這回事兒。

我和鐵蛋一個教的認真，一個學的認真，都忘記了時間和上學這個任務。

鐵蛋的媽媽幾次過來欲言又止。

鐵蛋大半年的時間輾轉治病，從沒跟小朋友一起玩兒，學校不收殘疾孩子，鐵蛋媽又認不得太多字兒，看我們玩得高興，就送了一些零食，又提醒我去上學。

我跟阿姨說：“我以後教鐵蛋學寫字吧，我可以上兩天學回來教他一天，他學得很快的。”

阿姨低下頭，眼睛裡有眼淚，又抬起頭說：“不行，你好好上學，禮拜天再過來和小哲玩兒。”

這時我才知道，鐵蛋有了一個大名，叫趙永哲。

05

我從那時起，上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我等不及要給小哲講課，我學習一週的東西，每隔三天就會想不起來老師講的什麼，所以我基本上學兩天就逃學一天，跑到小哲那裡去玩，去教他讓我感覺很好，他喜歡學，我喜歡賣弄，真是比上山找靈芝都有意思。

阿姨會問我：“怎麼沒去上學？”我會說：“我請假了。”

阿姨便不再問，大概心疼小哲上不了學吧。

逃了三四次學，大隊學校的老師就找我老姨，問我怎麼隔三差五地不去上學，那時候我老姨在高中部，逃學的事情就這麼敗露了。

我被老姨狠狠尅了一頓。

老姨生氣地跟姥姥說：“趙四娘真不是個東西，孩子不懂事兒，大人也不懂事兒？小二不上學好幾次了，離這麼近也不過來說一聲。”

姥姥嘆氣說：“四娘可憐，趙四前年河裡才凍死了，去年鐵蛋又沒了雙臂，可惜了一個伶俐懂事兒的好孩子，也可憐她們孤兒寡母的沒人照應。你只看好了小二別逃學，有空就去教教那孩子認字兒，也沒什麼不好的。”

後來我不逃學週末也和趙永哲混在一起。

小哲開朗認真地品質使我們相處得很愉快。

只是沒多久，我就被姥爺送回了黑龍江。大約上五年級時，我在電視劇《無臂少年》裡看到了趙永哲。

他堅強努力，被一個劇作家發現，親自拍了以自己為藍本的電視劇。聽說後來考上了丹東師範，成為丹東東港殘聯的一位正式職工，有家有室，過得不錯。

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那個，逃學給他講課的小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