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最強噴子的作死一生

回頭該說到孔融了。曹操與孔融，其實彼此都談不上敬重，曹操把孔融招來身邊，無非是想借孔融之名，綴飾一點京城的人文氣息。

孔融名聲的確是夠大的，早在他只有四歲的時候，就因在席間讓梨的舉動，令天下士人嘖嘖稱歎，加上他又是孔子的二十世孫，祖籍正是孔子的故鄉山東曲阜。

孔融的口才也是自幼馳名的，仗著至聖先師的庇護及當時人文風氣的襲染，孔融身上充滿落拓不羈的名流士氣，生活中奉行“座中客常滿，杯中酒不空”的準則，整日昏昏沉沉，口沒遮攔，在私人宴席上大肆評判當時的名流，來自孔融的評價，總是令人不快。

當初曹操因軍糧無多，國庫空虛，便下了一道“禁酒令”。曹丞相權勢遮天，他的禁令通常是無人敢冒犯的，誰知孔融偏不買賬，不僅在家中照喝不誤，還不顧當時京城的社會現況，向曹操上了一封諫書，大談酒的功德，並且還語帶諷刺的，建議曹操乾脆把人間的婚姻也一併禁了。

這對曹操來說是一口惡氣，但曹操忍住了。

曹操攻破鄴城，曹丕娶甄氏為妻。這事本是曹家的家事，誰知孔融又來道賀了，他給曹操寫了一封信，信上說：“當初武王伐紂，武王后來把紂王的寵妃妲己賜給了周公，這回明公有心師法古人，把甄氏賜予世子，實在可喜可賀。”

說到肚子裡的學問，曹操即使比不上孔融，但恐怕也相差無幾。曹操細閱來信，對其中“以妲己賜周公”一節實在困惑，因為這典故曹操可是聞所未聞呀！曹操不無天真地想，孔融到底是大學者，居然能掌握如此冷僻的典故。

一天，曹操便特地請孔融來相府，擺出小學生的姿態，正兒八經地向孔融施禮，請教何謂我“武王以妲己賜周公”？

誰知孔融竟仰天大笑，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這事哪裡有什麼出處，乃是我根據當時情形臆想而出。試想周武王如此英明，當不至於殺死一個女子，妲己又如此美麗，只功高蓋主的周公才配受用。以妲己賜周公，事屬推測，情歸理中。”

嚴格地說，這是對曹操的一次極大奚落。好個孔融，當真是膽大包天；好個曹操，聽到如此奚落，竟莞爾一笑，不慍不怒，反而勸孔融夾菜喝酒。

可惜的是，曹操心裡已有了殺孔融的打算，孔融卻渾然不覺，仍在大口大口地吃菜喝酒、高談闊論。

這天，孔融又向曹操推薦了一個名叫禰衡的人。孔融在曹操面前，將禰衡誇說得雲裡霧裡，貌似仙界中人，曹操頗有興致，便邀禰衡來相府一見。

這個禰衡的確有不凡之處。年齡不過二十一二，腹內蘊藏的書傳經史，連飽學鴻儒都要甘拜下風。此人還多才多藝，記憶超群，每每過目成誦。

但是不知生性使然，還是受了孔融的慫恿，禰衡在曹操面前所體現出的輕狂之氣，幾到駭人聽聞的地步。

禰衡稱自己：“天文地理，無一不通；三教九流，無一不曉。上可以致君堯、舜，下可以德配孔、顏。”

同時，他又當著眾人的面，將曹操手下那班文武逐一點評，挨個奚落，言詞刻薄，神態可比潑婦罵街有過之而無不及。

比如，他說荀彧這張俊臉，用來弔喪倒還合適；郭嘉徒有一副好嗓子，充其量只能念詞誦賦；老成持重的荀攸，在他眼裡只可當個墓地看守人，有謀有膽的程昱，在他看來用來開開門倒還湊合；張遼可以擊鼓，許褚可以放牛，于禁可以做一名瓦工，徐晃可以做一名屠夫。

這還不算，禰衡還管瞎了一隻眼的夏侯惇為“完整將軍”，將熱衷於聚斂財富的曹洪稱作“要錢太守”，至於那些他不屑於掛在嘴邊評論的，則一概成了“衣架、飯桶、酒囊和肉袋”。

曹操楞看了禰衡好一會兒，“我這裡倒是缺少一個鼓手，你就每天早晚來給我擊鼓吧。”

禰衡侮辱了曹操，但曹操倒沒了殺他的興致，只想好好把禰衡給羞辱一番。讓他做鼓手，正是這個目的。

曹操對拔劍欲殺禰衡的張遼說：“殺死一個禰衡，比打破一個雞蛋還容易。只是此人頗有虛名，四海皆知，我若把他殺了，天下人還以為我曹操器量狹小，容不得人呢！還不如讓他敲敲鼓，這等於告訴他，他只配當一個下等賤民，一個鼓手。”

張遼覺得有理，雙手卻仍按住刀柄。畢竟，禰衡的言詞太過唐突了。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禰衡的鼓點竟擊得如此美妙。他穿一身破爛長衫，站在鼓旁，雙手輕揚，一曲《漁陽三鼓》依次遞出，音節精準，鼓點裡隱隱有秋風秋色，脈脈斜陽。包括曹操在內的所有人，都被這首鼓曲驚呆了，不少人竟輕聲哼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