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三）夏蠶

來娣以為，既然夏蠶全部死了，村裡的女人們就可以輕鬆一點了。

可誰知，那天公社技術員臨走之前卻告訴樓旺二，東頭港的夏蠶剛孵化出來沒多久，如果現在重新張羅蠶種孵化，應該還能趕得上。只是，新夏蠶沒上山時，就要趕緊套著孵秋蠶，要不然就趕不上節氣了。

節氣

公社技術員拍拍屁股，坐著冬子的腳踏車走了，卻將東頭港的人又扔回了水深火熱之中。

因為，樓旺二就如同垂死的病人又打了一劑強心針一樣，第二天就騎著他的腳踏車去找大隊吳書記了。傍晚進村時，一臉興奮的樓旺二，又從包裡掏出了四十張蠶種，剛緩了一天的女人們差點兒當場暈倒。

公社技術員說得容易，其實做起來很難。東頭港因為經驗不足，夏蠶本就孵得晚了，現在重新孵化第二撥夏蠶，差得就更多了。

正常的夏蠶，應該是在立夏與立秋之間生長。

這段時間，江南正好經歷高溫梅雨時期，天氣悶熱潮溼，容易導致蠶兒新陳代謝失調，引起大規模的蠶病。所以，夏蠶其實是三季蠶中最不好養的。而且，因為氣溫過高，人們採桑葉也容易中暑。而經過高溫暴曬的桑葉也容易老化，養蠶時就要更加精心，導致養蠶人也更加辛苦。

夏蠶

現在，要重新孵化一撥夏蠶，孵化時的溫度更不好掌握。

蠶種孵化的過程也叫催青，催青時的最佳溫度是前四天25度左右，後六七天保持在27度左右。可是現在，東頭港的氣溫每天都在30度以上，怎麼能將蠶種順利地孵化出來，讓大家大傷腦筋。而且，東頭港並沒有計量溫度的工具，所謂的多少度也只是大家憑經驗推測而已。

樓旺二找了上一季參與養蠶的女社員集體開會，要求大家群策群力，最後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較好的方法。

蠶種先拿到沙家祠堂去孵化，那裡大樹環繞，屋高窗大，又比較荒涼，氣溫相對低一些。同時，將生產隊的水車拆了搬過去，每天派一定數量的男社員，隔一段時間就踩水車往房頂上灑水，儘量讓室溫保持在孵化所需的溫度。

水車

在第五天的凌晨，趁著一天中最涼快的時候，再用籮將還蓋在

遮暗黑佈下的蠶，全部挑到倉庫中的蠶室來。如果白天室溫過高，依然採用水車車水的方法來降溫。但是，同時也要注意蠶室的溼度不能過大。

溫度的問題解決後，又接著討論孵化夏蠶的數量。

東頭港的桑樹田並不大，也就四五畝，外加一些經過嫁接的野生桑樹。原先可以養四十張蠶種，現在因為桑葉高溫老化的問題，肯定養不了那麼多。女社員們建議養原先的七成，可是樓旺二不甘心一下減少三成，最後決定這批夏蠶只孵化三十五張蠶種。

看起來，晚夏蠶的所有問題都得到了解決，其實還有一個要命的問題，那就是人手不足。

人手不足

原先夏蠶，只要女社員參與就行，現在還要動用男社員來車水降溫，那麼田間的正常農活就缺人手了。

特別是，緊接著這幾天就要給田裡施肥，然後準備犁田插秧了。今年阿花剛生產沒多久，還要喂小牛，估計不能像以前那樣不惜牛力了。而今年才買回來的小黃，還不足一歲，都沒穿牛鼻呢，根本下不得田。所以，東頭港可以正經幹活的牛依然只有犟頭一頭。

這麼多田，哪怕是累死犟頭也是犁不完的，所以還得進行人力拉犁。女社員全都養蠶去了，男社員又要車水，又要拉犁，還要拔秧插秧，怕是也要累死了。

樓旺二愁得頭髮掉了一地，可又捨不得放棄這季晚夏蠶。何蒲生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他擔心辛苦一場，到頭來夏蠶沒養好，水稻也沒種好，那東頭港就完蛋了。

犁田

收成不好，東頭港自己缺糧，那還罷了，關鍵是上交給國家的公糧，可是一點折扣也打不得的。如果出了問題，樓旺二當然要負主要責任，他何蒲生作為記分員，也是跑不年掉的。

何蒲生以前其實是東頭港的一個邊緣人物，他雖然生在東頭港，長在東頭港，還是東頭港的記分員，可似乎並不當自己是東頭港人，倒更像是一個看熱鬧的人。不管樓旺二組織社員們做什麼，他也參與，但有十分的力最多出七分，另外三分留著撤退呢。

但是，今年以來，卻開始有了變化。尤其是蠶室出事了之後，他也開始忙前忙後，以前這種會，他根本都不露面的，今天卻一直到散會後還留了下來。

生產隊開會

女社員們都已經走了，何蒲生又抱著他的土陶茶壺，“老樓，你可想好了，真要繼續上嗎？”

樓旺二捏著眉心道，“不上又怎麼辦呢？蠶種我都賒回來了，難道還退回去嗎？”

何蒲生說道，“要退容易，你要是不好出面，就我去跑一趟。我就怕，條件不夠，還硬上的話，要是影響了水稻的收成，可怎麼辦？”

他喝了口茶水，一字一頓地說道，“到時候，十個吳書記也保不住你了。”

樓旺二笑道，“那不正好嗎？我不幹了，你接任唄。”

何蒲生不屑地道，“我要是想幹生產隊長，你以為還會輪到你嗎？”

這是事實，樓旺二早就知道。何蒲生頭上有一把大傘，要不然之前在生產隊，何蒲生也不會這麼超脫。

大傘

樓旺二嘆了口氣，繞回到原先的話題，“男耕女桑，合理分配，也不會影響稻子吧？從明天開始，我只管養蠶，你管稻田那一攤事？”

何蒲生斷然拒絕，“那不行，男的女的都得穿插著來！你要讓那幫糙老爺們去拔秧，東頭港還能有完整的秧苗嗎？”

“那就還看情況機動調配？”

何蒲生卻提醒道，“老樓，那辛老師說，夏蠶沒上山前，就得和秋蠶套起來養。咱們蠶室大，地方是夠，人辛苦點也行，咱們農村人本就是‘苦竹子根出苦筍——輩輩苦’，這沒啥好說的。可桑葉呢？兩季蠶一起養，需要的桑葉得翻倍吧？”

桑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