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明帝劉莊九個封王的兄弟，其中四個謀反

衣賜履按：光武帝劉秀一共十一個兒子，除了漢明帝劉莊之外，另外的十個中，早夭一個，封王九個。這九個王爺中，有四個謀反，或者說被認為謀反，這個比例真是不低啊！

四起謀反，篇幅有點長，我們分兩回講。

第一位，廣陵王劉荊

廣陵王劉荊是明帝劉莊的同母弟弟，也是陰麗華皇后的兒子，史稱他刻急陰險，喜歡背地裡害人，且“有才能而喜文法”。

【劉荊，作為劉莊一母同胞的弟弟，表現有些搶眼】

公元57年

，光武帝劉秀逝世，靈柩擺在前殿，大家夥兒都哭得人仰馬翻，此時還是山陽王（首府昌邑，山東省金鄉縣西北昌邑鎮）的劉荊，也跟著大家一起哭，但哭得非常平淡，哭得不那麼走心。之後，劉荊假冒大鴻臚（藩屬事務部長）郭況給東海王（首府魯縣，山東省曲阜市）劉彊寫了一封信。

衣賜履說：劉秀前後立了兩位皇后，前皇后叫郭聖通，郭的長子劉彊被立為太子，劉荊就是給他寫信。郭況則是郭皇后的弟弟，是劉彊的親孃舅。公元41年，劉秀廢了郭皇后，立陰麗華為皇后。公元43年，貶太子劉彊為東海王，立陰皇后的長子劉莊為太子。劉荊寫信時，正是劉秀剛死、劉莊尚未即位的空擋期。

信中說：

君王（指劉彊）並無過錯，卻受到排斥廢棄，而兄弟之間到了要被打入牢獄的地步。（郭）太后被廢，遷到北宮居住，一把年紀了，又被趕到邊遠地區居住，天下人都感到哀痛，親歷者無不鼻酸。到太后屍骨靈柩擺在靈堂時，洛陽官吏挨家挨戶斬殺賓客，甚至有的一家之中三人伏屍堂上，這是世間慘事啊！

衣賜履說：公元41年，郭聖通被廢之後，劉秀封郭聖通另一個兒子劉輔為中山王（首府盧奴，河北省定州市），封郭聖通為中山太后。公元44年，劉秀又把劉輔改封為沛王（首府相縣，安徽省淮北市），郭後遂成沛太后，並任命郭況為大鴻臚。公元52年，故玄漢皇帝劉玄的兒子、壽光侯劉鯉，受到劉輔的寵信，他怨恨赤眉集團立的皇帝劉盆子害死老爹劉玄，於是，率同賓客，殺了劉盆子的老哥劉恭。劉秀大發雷霆，逮捕沛王劉輔，關了三天才放出來。之後，下詔各郡、縣，搜捕親王們所有的賓客，全部處決。賓客們口供互相牽引，被殺的人數以千計（詳見拙文《光武帝劉秀清理皇親國戚的門客，一次就誅殺了幾千人》）。劉荊信中所說一家三人被殺堂上，應該是這次大規模誅殺門客行動中的一個特寫鏡頭。

如今皇上大喪，安全警備級別非常高。前向，梁松（劉秀女婿，深得劉秀信任）對虎賁史（虎賁一般指在宮禁中值宿、擔任警衛的人，虎賁史則為虎賁中郎將的助手）說，

吏以便宜見非，勿有所拘，封侯難再得也

（這句實在不好譯，原文放在這裡供大家參考。聯絡上下文，我覺得梁松的意思大概是說，你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見到不軌行為，該制止制止，該抓抓，不要拘泥於日常制度，錯過這個時機，以後再想封侯就難了。我猜這個虎賁史可能是劉彊在京期間住宿安保工作的負責人，梁松暗示他如果抓住劉彊的把柄，就可能立功封侯）。郎官們都私下悲傷，替大王感到寒心而嘆息。現在天下爭著琢磨陷害大王以求立功的人，那是烏央烏央的啊！為今之計，大王您回封國之後，只需要合二國之力，就可以聚集百萬之眾，大王擊鼓進攻，建功立業就如同用泰山壓碎雞蛋，用四馬拉車運載鴻毛，

這是商湯、周武王的功業啊

。特別是今年天象顯示，正是發兵成就大業的最佳時機。高祖起兵時，只是一個亭長；陛下（指劉秀）在白水鄉間，興起大業（舂陵縣原名白水鄉，今湖北省棗陽市南）。而大王你，可是陛下的長子、原來的儲君啊！倘真如此，從大的方面講，這是獲得天下的壯舉；從小的方面看，這也是為大王一雪前恥（指被廢太子之事），為太后鬱鬱而終作個了斷。精誠所加，金石為開。你應當做秋之寒霜，肅殺萬物；不要當圈中羔羊，受人宰割。話又說回來，

你現在即使想要成為圈中羔羊，又能做得到嗎

！我私下找會相面的人瞭解情況，他們都說大王您面相尊貴，那是天子之相啊！皇上駕崩，連小老百姓都跳出來做強盜，想搞點事撈點好處，何況大王您呢！那些受命之君（指劉邦、劉秀這樣開國之君），是上天所立，不可圖謀；但現在即位之君，則是由人所設立，誰實力強誰就有資格上。希望大王有高祖和皇上那樣的志向，不要像扶蘇、將閭那樣呼天喊地啊！

【劉彊，可不是謀反的材料啊】

衣賜履說：扶蘇、將閭都是秦始皇的兒子，均被二世胡亥賜死。將閭死前曾仰天三次大呼：天乎，吾無罪！

史稱劉荊“喜文法”，果然了得！這封信確實有水平，有文采，有事例，有說理，有激情，有天命，恣意汪洋，排山倒海，極具煽動性。特別是信中有大段以“天象”來論證可以起兵造反，具有強大的誘惑力。慚愧的是，天象部分實在看不太懂，沒辦法細翻，只好一筆帶過，我把原文附在這裡，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詳（原文：今年軒轅星有白氣，星家及喜事者，皆雲白氣者喪，軒轅女主之位。又太白前出西方，至午兵當起。又太子星色黑，至辰日輒變赤。夫黑為病，赤為兵，王努力卒事）。如果換個人，可能跳起來就造反啦，不過，碰到的是劉彊，白瞎了這封信的才華啊，呵呵。

劉彊收到此信，差點被嚇死，立即抓了送信的奴僕，將原信封好，上呈明帝劉莊。劉莊因劉荊是同母胞弟，便將此事保密，命令劉荊離開京城，移居到河南宮（在今河南省洛陽市）。

劉荊整天鬱悶，不知該如何排解，

公元58年

，發生西羌叛亂，劉荊一下來了精神，希望西羌之亂可以引發變故，就又找算命看相的人來商議。劉莊聽說之後（前面我們說過，劉莊手裡有的是耳目，對劉荊這種喜歡搞事的弟弟，當然要嚴密監視），改封劉荊為廣陵王（首府廣陵，江蘇省揚州市），遣他回封地去。

公元66年

，劉荊又召來看相的，說，我們兄弟裡，我的面相和先帝最像，先帝三十歲時稱帝，我如今也三十歲了，你看我可以起兵了嗎？聽他這麼一說，看相的心跳都快停了，糊弄完劉荊，一出王府，一道煙衝到有關部門告發此事。劉荊聽說被告發，也很驚懼，甭等皇上發話了，自己個兒就打好鋪蓋卷搬大獄裡去了。劉莊特別加恩，不對事情進行追究，但剝奪劉荊的政治權力，只允許他繼續收取封國的租稅，日子還得過嘛。同時下令，封國宰相和中尉要對劉荊嚴加監護。

【什麼時代，什麼地方，都缺不了我們！】

然而，這個劉荊可能是魔障了，從獄裡回家之後，又找巫師搞祭祀活動，並且發起詛咒（甭問，不管他口中唸的是什麼，最後都會被定為詛咒；不管他詛咒的是誰，最後都會被定到劉莊頭上，呵呵）。劉莊下詔，讓長水校尉樊鰷（劉秀的舅舅樊宏的兒子。鰷讀如條）和羽林監任隗（雲臺二十八將之一的任光之子）調查核實。調查結束後，樊鰷等人上書，建議處死劉荊。

劉莊很生氣，說，你們只是因為廣陵王是我弟弟，所以要殺他，如果是我的兒子，看你們敢！

樊鰷昂起頭來，正色說，天下是高帝的天下，不是陛下的天下。根據《春秋》大義，君王至親不得有弒逆圖謀的行為，有則必殺。所以周公誅殺弟弟，季友毒死兄長，而經傳給予他們高度讚揚。我們是因為廣陵王是陛下同母之弟（陰麗華是64年死的），陛下對他惻隱有加，所以才向陛下請示。如果是陛下的兒子，我們根本不會彙報，直接就誅殺了。

劉莊聽完，頗為感嘆，對樊鰷表示讚許。

衣賜履說：解釋一下週公和季友的事。周公的弟弟管叔、蔡叔，散佈流言，說周公攝政不利於周成王，所以周公處罰他們，殺掉了管叔，流放了蔡叔。《左傳》說，周公殺管叔、蔡叔，難道是不愛他們嗎？完全是為了王室大業而已。魯莊公有病，季友想立公子般繼位，而他的哥哥叔牙想立慶父，季友就把叔牙給毒死了。《公羊傳》說，季子殺同母的哥哥，何善爾？誅殺不得避兄，是君臣大義也。

這兩件事兒都挺有意思，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百度瞭解。

公元67年

，劉荊自殺，封國撤除。劉莊賜諡他為思王。

第二位，濟南王劉康

濟南王（首府東平陵，山東省章丘市）劉康是郭皇后的兒子，

公元54年

，朝廷又把平原郡（山東省平原縣）的祝阿、安德、朝陽、平昌、隰陰、重丘六個縣劃歸濟南國。劉康在封地不遵法度，交往賓客。應在

公元57年

之後，有人上書告發劉康招募奸猾之徒漁陽（北京市密雲縣）人

顏忠

、劉子產等，送給他們很多絹帛，依據圖書（指河圖、洛書之類的神秘預言書），謀議不軌。劉莊派人核實，有關部門調查後認為屬實。劉莊感到都是兄弟，不忍尋根究底，但削了祝阿等五個縣作為懲處。

衣賜履說：記住這個顏忠，這傢伙似乎在當年非常有能量，我們後面還要講到他。

第四位，淮陽王劉延

衣賜履說：按謀反時間順序，淮陽王劉延是第四位，我們提前說他，是因為第三位楚王劉英是重頭戲，放在後面詳細講。

淮陽王（首府陳縣，河南省淮陽縣）劉延也是郭聖通皇后的兒子，生性驕橫，極其奢侈，對待下屬“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

公元73年

，有人向朝廷上書控告，劉延同小老婆的哥哥謝弇（讀如眼），以及姐姐館陶公主的老公、駙馬都尉韓光，找了一幫奸猾之徒，編造圖讖（讀如襯），進行祭祀詛咒。

劉莊派人調查屬實。

五月二十五日，謝弇、韓光和司徒邢穆等，全都被處死，受到牽連而被處死或流放者眾多。

有關官員奏請應該處死劉延。但劉莊認為劉延之罪輕於楚王劉英（後面詳講，楚王謀反，未判死刑），七月，將劉延改封為阜陵王（首府阜陵，安徽省全椒縣東南），以兩個縣作為他的食邑。

【淮陽王劉延的娛樂專案：謀反】

劉延已經徙封，但心中怨恨。

公元76年

，又有人上告劉延與其子劉魴打算叛變。有關部門奏請把劉延押到廷尉（司法部）坐牢。此時明帝劉莊已經去世，太子劉炟繼位，是為章帝。劉炟下詔將其貶為阜陵侯，食邑一縣。同時赦免劉魴等人，不予查究，派謁者一人監護劉延之國，不許與官員交往。

公元87年

，劉炟恢復劉延王爵，再封為阜陵王，食邑五個縣。

公元89年

，劉延去世，諡為質王。諡法規定，名實不爽為“質”。

衣賜履說：劉秀、劉莊、劉炟，東漢這頭三位皇帝，也是明章之治的實踐者和實現者，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對兒子、兄弟很講感情，不管犯多大罪，都沒有誅殺過。但對臣僚，則沒那麼客氣，劉秀逼死或誅殺好幾位宰相，劉莊也是一樣，這不，司徒邢穆才上任一年多就被幹掉了，他的前任叫虞延，是因了楚王劉英下獄而死。我們下回就講“大興楚獄”。

【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