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林漁牧網

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畜牧業

一些孩子想逃進網路

2022-01-07由 澎湃線上 發表于 畜牧業

藍色小鳥是什麼軟體

原創 文臺 人間故事鋪

一些孩子想逃進網路

●作者的話 ●

我認識的這群孩子,一開始都是抱著獲得那些現實中並不存在的尊重與愛的期待,嘗試透過網上交友的方式治癒自己缺憾的人生。

在網路中營造一個虛擬身份,確實可以帶來現實中沒有的平等交流的體驗,但網路賬號背後的實體也是現實中形形色色的人類。試圖在網路社交中得到更高地位的孩子們,已經不知不覺掉進了同樣殘酷的叢林中。

網路與現實從未有別。

人間故事鋪

storytelling

“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能有人一起聊天真好。”

深夜的qq群裡,大家正在熱火朝天地聊著新番時,小煙突然打下這句話。這是一個幾千人的動漫群,我偶爾會過來參與一下關於動漫的討論,也獲取一些新的資訊。群裡71%都是00後,聊的日常多是初高中的話題,我自然參與不進去,也就沒怎麼關注過。直到小煙突然的訊息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今天好糟糕,被同學打了。”他接著說。

群裡並沒有人理他,大家還是在聊著新番的某個名場面。過了一會,另一個人回覆他,“打回去啊,別慫。”然後又全身心地投入到對動漫的討論之中。

小煙沒再說話,我有些擔心,就加了他的好友詢問一下情況。也許是我大他六歲的年齡讓他很有安全感,小煙對我講了很多生活上的困惑。臨睡前,他問我,“為什麼我們下午都聊得好好的,晚上就不理我了?”

我去翻了一下群裡的聊天記錄,那天下午,群裡的人們聊著雜亂的話題,小煙附和著其他人的每個表達。有時,他的名字會被@出來,用以開個玩笑。

這個被他信任的網路裡關於他的一切,都帶著取笑的意味。

1

隨著智慧裝置功能進一步強大,網路聊天軟體的發展也漸趨成熟。單從類別來說,陌生人交友、婚戀匹配、社群互動等,基本滿足了現代人對於聊天的所有需求。而在其中,QQ也許是最特殊的一個。

在小煙的人生裡,沒有任何一款app能讓他感覺如此“自由”。沒有了外貌的評價、沒有了學習成績的比較、相互之間都缺乏對基本情況的瞭解,這讓小煙完美避開了現實生活中有可能被歧視的方方面面,以相對平等的姿態踏入同齡人的社交圈。

小煙是個男孩,上了初中後,他開始有了穿裙子的想法,懵懂的性別認知成了他羞於啟齒的話題。再加上瘦弱的身體和纖細的聲線,他的學校生活並不快樂。

一些孩子想逃進網路

但小煙拒絕和我分享具體的情況,只是告訴我,他無法和學校裡的同齡人交流。而在網上,加入了這個群之後,他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和別人交流的平臺。

但交流並不只是單方面的吐槽,還需要他人的迴應。小煙發現,雖然比起現實生活,他在網路上擁有了表達的機會,卻仍然不被看重,他像是一隻剛踏入藍天的小鳥,看著其他翱翔的巨鷹,自由卻卑微。如何在群裡尋找更大的話語權、被更多的人認同,成為了他新的目標。

2

在網路世界裡成為“老大”並不是件輕鬆的事。正是因為去身份化,使得如同小煙一樣的“失敗者”有一席之地,也是因為它,獲得話語權的方法變得更為赤裸。

像小煙這樣剛入群的“新人”,想要升格,有三個途徑可以走。第一,是在群裡多發足以引起他人羨慕的數額的紅包。也許是少年還沒有成人掩飾般的羞恥感,也許是在現實生活中,他們見識過金錢是如何改變周圍的一切,稚嫩的價值裡,錢是唯一的王冠。發了很多的紅包後,成員的地位就會上升為“大佬”或者“富婆”,只要在群裡出現,就會有人噓寒問暖。但小煙無法成為這樣的人。小煙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怕他學壞,對他的吃穿用度卡得嚴格,他無法完成數額龐大的虛擬消費。

和小煙不同,沫沫家庭條件非常不好。沫沫為了“避嫌”沒和我單獨聊過天,我只能在群裡零星地知道她家在福建、愛好街舞、初中畢業去讀了大專、沒有自己的房間晚上睡在客廳、父母寵愛弟弟勝過寵愛她。但沫沫在群裡是個“有身份”的人。獲得話語權的第二種途徑,就是和群裡有權勢的人扯上關係。沫沫和群裡一個很被大家尊敬的“大姐頭”談著戀愛,所以也獲得了不少關注。

與小煙不同,獲得話語權並不是沫沫的初衷。一開始,她只是希望能有人填補父母缺席的那份愛,大姐頭的出現對她來說,“是上天賜予我最好的禮物。”顯然沫沫並不能完全明白真正的禮物是贈予自己,而不是把自己贈與他人。對她來說,霸道、好看、有安全感的大姐頭,是神祇一般來拯救她人生的人。

大姐頭很少跟沫沫私聊,她更喜歡把對沫沫的喜愛和佔有表現在群裡,像是在炫耀家裡一隻可愛又粘人的小狗。有的時候,她會在群裡放肆地討論奔現後要如何佔有沫沫的身體;有的時候,她會要求沫沫換上特別色情的頭像給列表裡所有的親戚朋友看,來證明沫沫的聽話。

有天我在群裡插言,覺得這樣很噁心。沫沫回覆我說,“沒辦法呀,這是她的要求。”我想,螢幕那邊的她,可能臉上都是幸福的神情。

一些孩子想逃進網路

群內部分聊天的截圖 | 作者供圖

但這段感情沒有持續下去。被大姐頭甩了後,沫沫發了一條說說,“買一束藍色玫瑰贈與所有的生命。”然後就此銷聲匿跡。

藍色玫瑰是她曾經“愛”的那個人的網路暱稱,到最後,她也不知道對方的真名叫什麼。

3

一些孩子想逃進網路

沒有太多錢財而又不具備戀愛吸引力的人會選擇第三種方式,聊一些吸引人的新奇話題。網路上的人都不再是他們現實生活中的樣子,但獵奇的標準卻趨於一致。不成文的規則裡,自殘、性、暴力、編織幻想是最高等級的話題。孩子們在不被發現的角落中熟稔這些成人世界的禁忌,用最簡單直白的方式表達自我,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集中過來。

無言是群裡最熟悉話術的一個人。她可以輕描淡寫地講出從小學開始的自殘經歷,豐富的劇情和感受每次都可以引發很多人的關注。細節到刀具劃破皮肉時的痛苦和自殘行為背後報復他人(一般是父母)的愜意,總是能引發聽眾的共鳴。

低階一點的“講述者”表達不出如此細膩的感受,只能用被父母傷害作為開頭,以“我割了,兩道”作為結尾。而因缺乏共鳴的資本,甚至連自殘的話題,他們都無法吸引別人過多的關注,比如小煙。

人們都崇拜著無言,她胳膊上的傷疤是戰鬥勝利的標誌。反抗父母是永恆的主題,不被理解、不被照顧、不舒服的家庭氛圍,是連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都無法擺脫的桎梏。十幾歲的孩子樸素的情感能想到的唯一的做法,就是用最痛快的方式傷害父母。自殘兼具勇氣和傷害,是最好的選擇。

正因為大部分人都做不到,所以他們崇拜著實踐了的無言;也正因為做不到,所以他們喜歡在去身份化的網路世界中,實現自己的所有幻想。

幾個月前我還不懂得這些道理時,看到沐辰和大姐頭在聊著自殺的話題,言語激烈、憤怒,於是我轉給了他四川省青少年心理援助相關的訊息,試圖告訴他現實生活中有人可以幫忙。他沒有答話,迅速刪了我的好友和群聊。

一些孩子想逃進網路

群內部分聊天的截圖 | 作者供圖

後來小煙告訴我,沐辰覺得很丟人。“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很難堪,像個弱者一樣。”

4

群裡除了大姐頭和我外,都不滿二十歲。他們對世界的描述,總是脫離了世界本身,變成了某些他們求而不得的事物的樣貌。

清雪在群裡聊天的幾個月裡,她要繼承的資產從上海一套兩千萬的大別墅,到一家全球五百強企業,現在又加上了一個內蒙古的大草原,專門供她騎馬。脫離群聊的環境,每個人都覺得把幻想當作真實很可笑。但在那片網路小天地裡,大家對想象中的話語都深信不疑,也許是因為只有相信了別人的講述,自己試探著構建的夢幻中的生活才不會被懷疑。大姐頭吸引沫沫的注意,靠的就是她加拿大海歸、家裡做著黑道生意,以及和長得像劉亦菲的前女友在黑道界的愛恨情仇。

人類社會的幻想並不隨著時間,而是隨著空間延續。當“拼單名媛”、“都市爽文”充斥著每個成年人的幻想的時候,把成人的世界對映到孩子眼中,也許只剩下了金錢和暴力。

在群裡,除了幻想富足的物質生活,大家更喜歡的還是幻想權力。男孩子們最常聊的話題,是在打架鬥毆中的英勇表現,以及誇讚自己的江湖地位:數不清的走狗,和數不清的女人。

女孩子們缺乏幻想的素材,還會被很多男孩子投以“不貞潔”的暗示,因此她們也需要提升地位,於是代入男性的視角成為了很多女孩的選擇:粗俗的話語、熱愛遊戲、崇尚健碩的身體、學校裡的霸主身份。

小煙恐懼的一切,哪怕他逃到網路上,也未曾遠去。

5

網路由人組成,即使是虛擬的,也無法逃離人類社會的執行規律和文化核心。小煙本以為網路可以幫他彌補現實生活中的不如意,躲開父母的壓迫和同學的霸凌,然而現實裡的叢林法則到了網路上依舊適用,網路不過是比現實更為殘酷的衍生物品。

一些孩子想逃進網路

即使逃到了網路世界,小煙也無法成為一個被“關注”的人,來幫助他緩解心理壓力。在大姐頭辱罵他膽小、沒家教、人生一定特別失敗之後,他被踢出了群聊,也失去了他最後的情感寄託。

我勸說他去尋求心理援助的幫忙,小煙拒絕了。

他說他不想成為一個弱者,所以還在尋找下一個群聊。

題圖 | 圖片來自《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配圖 | 文中配圖均來源網路

(本文系“人間故事鋪”獨家首發,享有獨家版權授權,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轉載,違者將依法追究責任。)

一些孩子想逃進網路

互 動 話 題

年少之時,看似無憂無慮,卻也會因各種事情而煩惱,不被理解的痛苦,無法順利溝通的家人,都成為稚嫩心靈的桎梏,讓他們想要從現實逃離。但躲避終究無法解決問題,或許面對才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

今日話題:如果曾經的自己站在你對面,你會想告誡自己些什麼?

原標題:《一些孩子想逃進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