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是金簪還是“雪下柴”？紅樓“男祭”祭奠的是誰？

得益於一個紅迷的啟發，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在紅樓夢第三十九回裡，劉姥姥講了一個茗玉小姐雪下抽柴的故事，前面的文章裡分析過茗玉映射了黛玉。

但是似乎還是不能解釋茗玉為什麼會“雪下抽柴”，雪下抽柴到底暗示了什麼。關於這個問題，我想說說紅樓夢中的另一個情節，第四十三回，賈母給王熙鳳過生日，“閒取樂偶攢金慶壽”，文末特意提到

當日演的是《荊釵記》 。賈母薛姨媽等都看的心酸落淚，也有嘆的，也有罵的。

第四十四回又接著說：

話說眾人看演《荊釵記》，寶玉和姊妹們一處坐著。林黛玉因看到“男祭”這出上，便和薛寶釵說道：“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裡祭一祭罷了，必定跑到江邊子上來作什麼！俗語說：‘睹物思人’，天下水總歸一源，不拘那裡的水舀一碗，看著哭去，也就盡情了。】”寶釵不答。寶玉回頭要熱酒敬鳳姐兒。

第四十三回，除了“閒取樂偶攢金慶壽”還有“不了情暫捻土為香”。即寶玉揹著人去水月庵祭金釧兒，然後對賈母推說是去祭奠北靜王家的小妾。很顯然，賈寶玉這一身孝服進來，能瞞得過賈母、王夫人，卻瞞不過心思聰明細密又懂他的黛玉，黛玉知道他是特意出去祭奠金釧兒了，因此說王十鵬不通，實際是說寶玉不通。她和寶釵說，寶釵不答，說明寶釵也看出來了。或者說，聽出來了，可她並不想知道什麼，或者說寶玉什麼。否則，一向博古通今的寶姐姐怎麼會一句話也沒有呢？賈寶玉轉過頭去要熱酒，他是一種迴避的態度。於是，這句話也就沒有什麼下文了。

如果僅僅是林妹妹嘲諷寶哥哥的酸話，也沒多大意思。但認真講究起來，似乎沒那麼簡單。《荊釵記》源於元雜劇，講述的是浙江溫州樂清縣的狀元王十鵬和妻子錢玉蓮的故事。才子佳人，是常見的主題，可不尋常的是，《荊釵記》流傳於就江浙一帶，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是在溫州民間鼓詞裡。在戲曲舞臺上，它也屬於歐樂地區的南戲劇目，流傳範圍並不廣，也不常登大雅之堂。

南戲《荊釵記》劇照

曹雪芹家住金陵，而且輾轉各地，或許聽過不奇怪，但是於書中的寫作背景而言，黛玉這個姑蘇出身的千金小姐聽過的可能性就不大。賈府更是位於北方，當年黛玉進京都是北上的。在當時交通這麼不發達的情況下，怎麼可能隨便找了個戲班子就演《荊釵記》。何況，鳳姐生日表演的戲這麼多，他偏偏就提了《荊釵記》，到底是作者的疏漏，還是《荊釵記》確實有特殊的地方呢？

《荊釵記》一共有兩個版本，一個是錢玉蓮拒絕後母屬意的富商孫汝權的求婚，出於對才子的仰慕和對父親的信任，嫁給以“荊釵”為聘的溫州窮書生王十朋。後來王十朋中了狀元，因拒婚万俟丞相千金，被派往荒僻的地方任職。孫汝權暗中派人更改王十朋的家書為“休書”，哄騙玉蓮上當。後母逼她改嫁，玉蓮絕望之下跳江自盡，幸為同姓官員錢載所救。錢載恰痛失愛女，就收玉蓮為義女。後錢載與王十鵬相遇。經過交談，夫妻二人終於重聚。

另一個是錢玉蓮本來是煙花女子，王十鵬中狀元后拋棄了她，玉蓮羞憤之下跳江自盡。

而書中刻意提出來的“男祭”又名“王十鵬祭江”，是王十鵬在聽說了錢玉蓮跳江的訊息而特意在江濱為她舉行祭奠儀式。在紅樓夢裡是暗指寶玉特意去祭奠跳井自盡的金釧兒。可是金釧兒和寶玉既無夫妻之名也無夫妻之實，作者為什麼會用錢玉蓮和王十朋來比喻他們兩個的關係呢？

紅樓夢劇照

只好再往前追溯，金釧兒為什麼會死呢？第三十回寶玉來找王夫人，碰巧王夫人在午睡，金釧兒在旁邊伺候，她也犯瞌睡，寶玉就上來和她調笑，金釧兒也肯配合他，兩人的語言非常挑逗，寶玉說：

“我明日和太太討你，咱們一處罷。要不等太太醒了，我就討。金釧兒睜開眼，將寶玉一推，笑道：“你忙什麼！‘金簪子掉在井裡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連這句話語難道也不明白？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我就隱隱覺得寶釵和金釧兒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絡。她說金簪子掉在井裡面，可實際上，是她自己掉在井裡面了。那不就是說，她就是金簪子嗎？所以我懷疑“釧 “也是一類簪子，但是後來發現“釧”不是簪，而是手環、手鐲鏈子之類，幾個手環串在一起叫做手釧，當然也有腳釧，就是沒有戴在頭上的。

金釧首飾

這樣一來，可以用“金簪子”代表的就只有薛寶釵了。那麼寶釵和金釧兒，或者說金簪和金釧是否有什麼聯絡呢？如果你對五行八卦有興趣的話，應該很容易想到：釵釧金。

釵釧金命的說法出自《三命匯通論》是古代算命常見的，《三命匯通論》中有這樣的描述：“

釵釧金者，美容首飾，增光膩肌，偎紅倚翠之珍，枕玉眠香之寶。此金藏之閨閣，惟宜靜水井澗溪流見之皆吉多見則泛。

釵釧金首先是一種非常貴重的首飾，可以美化容顏，使肌膚增亮。作為一種命，當然也是很不錯的。是“倚紅偎翠之珍，枕玉眠香之寶”，只不過，因為加工成首飾限制了它的形狀，所以這種金只宜藏於閨閣之中，近溪流、沙土，卻經不起大水和大火。

金簪

雖然卦象之說，多無稽之談，但紅樓夢全書本來就有神話背景，這裡運用算命的說法並不稀奇。可以肯定，寶釵就是釵釧金命，而金釧和寶釵兩個看似沒什麼關係的人，實際命運是緊密聯絡的，共同構成了釵釧金命。

提起金釧兒的事，很容易就會想到另外一個被王夫人處置後含恨而終的丫鬟——晴雯。晴雯去世後，寶玉也曾經祭奠過她。並且在為她寫《芙蓉女兒誄》的時候對黛玉說出：“紅燈帳裡，我本無緣。黃土隴中，卿何薄命。”脂批：“祭晴雯，實祭黛玉。”而其實祭金釧，實為祭寶釵。你可能會說，寶釵又沒有死。可她也只是晚一點到薄命司而已，對於寶玉來說，無論黛玉還是寶釵，都是註定要錯過的緣分。

晴雯

你可能會說，寶玉不愛寶釵。是的，寶玉愛黛玉，可他也一樣對寶釵的美垂涎欲滴。他在《南華經》後寫過：“戕寶釵之仙姿，灰黛玉之靈竅，喪減情意，而閨閣之美惡始相類矣。”可見能讓人動情的不只真愛，還有誘惑。

晴雯和金釧兒兩個丫鬟的死，背後其實是現實的金玉良緣和理想的木石前盟之間的較量。而在兩人死後王夫人的態度，也表明了她對寶黛愛情的態度。

王夫人

說了這麼多終於可以說出來我想說的了。薛寶釵的判詞是“金簪雪裡埋”，茗玉雪下抽柴的是她又不是她，因為茗玉從雪下抽出來的不是真正的金簪，而是“荊釵”，（“荊”的意思是帶刺的木條），但是它也代表了寶釵的另一面，那就是金釧。王十鵬的“男祭”祭奠的是錢玉蓮，而賈寶玉的“男祭”祭奠的是薛寶釵。

這篇文有點發散思維，個人觀點，歡迎指教。

圖片來源於網路，侵刪。本文為作者梧桐文化談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