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活著？

記得早些時候讀過一篇有趣的古文，大致是這樣：很久以前，有那麼一群生活在一個十分閉塞山窩溝裡的人，不知什麼原因，總之出生不久後，他們人人的脖子都會變大，也就是人人都有個大脖子。有天，一個山外的獵人因追捕獵物而誤入了這山窩溝（他有著個正常的脖子），對於這個村子來說是頭一回見上外面的人。獵人見村裡人個個都是大脖子，非常吃驚地問——你們的脖子怎麼回事？而村子的人見了他也同樣吃驚地問——你的脖子怎麼回事？

讀完後，我哈哈大笑，荒誕呀，真好笑，這些人真笨的。

很長時間，我還總天真地認為，古代人都是那麼的傻呀，要不然老祖宗怎麼能寫出這麼多荒誕好笑的故事，比如，婦孺皆知的《守株待兔》，看看那位在樹下等兔子的宋人，記得小學學完這課後，大家都認為自已一定不會像他那麼蠢……

還有那《揠苗助長》的，誰會那麼傻呀……

記得讀書時，老師給我們講《鄭人買履》裡頭的那段意味深遠的對白——人曰：“何不試之以足？”曰：“寧信度，無自信也，當年語文老師在課堂上惟妙惟肖學著買鞋鄭人的動作，看著老師傻呵呵的樣可把我們全班樂翻了。

哈哈，相信生活中，大家還會時不時地用“揠苗助長、守株待兔”之類的脫口便來的成語詞彙去嘲諷身邊那些看不慣的事，這些已深入人心形象的成語總可以搏來不少的笑聲。

自信生活中我們都沒這麼傻，誰也不會做如此荒誕的事吧。

但，真的嗎？

看看這些就發生在身邊的事

最近朋友託我辦件讓我很是為難的事，說他就讀技校的兒子（16歲）回來反映說在學校呆不下去了，原因簡單，說是他兒子向他投訴——他的宿友都是些不正經的孩子，孩子要求換宿舍，另外與班裡的同學相處不來，孩子還要換班級，要求老爸幫他搞定這些事，這兒子威脅老爸說，否則就不去上課。朋友知道我與那學校的領導相熟，想透過我去找校領導為他兒子辦理換宿舍換班級的事……

和朋友一塊來的另一位老爸在邊上滿有成就感地著分享他的“學校”經驗，說至從孩子讀書起，不論是幼兒還是小學，他跟班主任、科任老師的關係搞得都很好，因為從那時起，他的孩子在學校裡引起的問題他都是出面解決的，比如要換坐位、換同桌……，現在孩子已經上初中了，這老爹自豪地說，只要孩子回來跟他說些什麼事要辦的，這老爸就得想辦法去辦妥，請老師吃飯呀什麼的，把事情搞定它……

聽他倆這麼說後我都有點傻眼了，我問你們這麼處理事情以後孩子出社會怎麼生活呀？這兩位爸爸甩出一句——不為孩子處理，怎麼辦？他們這麼小怎麼能處理這些事呢？

呵呵，原來他們是這麼想的……

下面的事……

也是早幾天的事，去朋友家做客，聊到孩子的問題，朋友說他們家孩子小的時候，彈過小段時間鋼琴，後來因為一些情況，孩子不願意去學了，他們也就沒讓孩子去學了，現在孩子已大學畢業，可一說起鋼琴這事，孩子就責問他們——小的時候你們怎麼不逼我去學呢？你們當時如果硬逼我去學，我現在就會彈鋼琴了。

朋友說聊到這個點上時，停了一會兒跟我們說，當時不就是受快樂學習理念的影響嘛，認為孩子只要孩子快樂，他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啦，沒想過什麼去逼學的，沒想到現在孩子反而是埋怨起他們做父母的當時不做為了……

就前天，我還聽到另一個也是有關學習鋼琴的……

這個家庭的情況是這樣，孩子小學五年級，學琴已多年，這家的父母可整天是盯著、逼著孩子彈，孩子學琴有好幾年了，比賽也總拿到好成績，說是拿過省級比賽的大獎，也許學琴比較苦吧，孩子在這方面還是很有情緒的。這家父母說起一件事，有天孩子練琴時不知因什麼原因觸動了他的情緒，孩子很生氣大聲對父母吼叫著“等我有錢，我也讓你們去學彈鋼琴，讓你們試試那是什麼滋味”，然後回房間，關起門在裡頭哇哇大哭……

父母說，鋼琴老師說他們家的娃彈琴很有天賦，讓我們多盯緊些。我們家的孩子也是的，不逼不盯不行的，一鬆下來孩子的惰性就出來了，這樣成績就上不去。這家父母在聊時還不斷地跟我強調說，看看人家朗朗，他彈琴也不就是被逼出來的嘛！

這些聽起來好像都對，但又覺得哪兒有些不妥

直至讀了《西西佛神話》這本書後，我似乎才把關係弄清

這是一本有關生活哲學觀點的書。書中，我十分欣賞作者阿爾貝。加繆他對生活跡象的敏銳感知和嗅覺，更為重要的是，他對大眾意識的叛逆和挑釁讓我折服，在《西西佛神話》裡他肆無忌憚地暴踢匿藏於我們習以為常的日常行為，那些處處皆是卻又未引起在意的荒誕行跡。他那極具張狂的語言，以及對世人無覺知自相矛盾狀態的唾罵和嘲諷，所有這些如當頭的吼叫，讓我跟隨著他那撕裂般的叫聲從無知覺、自以為是的沉睡當中驚來，他那自我譏諷的言語一次次抽動我身上的神經，正是這一次次鑽心的痛，才慢慢地喚醒我可憐的知覺，漸漸意識到在生活中自已對所處的人、事、物的感知，竟然是如此的麻木無覺知。發現自已原來是睜著眼的沉睡——實為可憐！對世俗無覺知慣性的認同是如此的根深蒂固。不僅處於一種無覺知、全然沉溺於自以為清醒的無感知當中而不覺，便可怕的是還沾沾自喜去諷刺他人的可笑。著實不知自已比《守株待兔》的宋人還糊塗，竟然還有膽量去嘲笑鄭人所說的：“何不試之以足？”曰：“寧信度，無自信也。

讀了《西西佛神話》最大的收穫在於——冷靜沒有了，平靜不見了，危機感冒現了，慢慢覺得自已比那大脖子的山裡人強不到哪兒去——同樣是不瞭解自已，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的。可卑、可憐、可笑！

在這本書，你處處可以嗅到阿爾貝。加繆已從世俗的沉睡、無覺知狀態中掙脫出來的氣息，他那反叛和挑戰的力量充斥在字跡行距間，每一句話都能讓你的心震動，你可以感知到他冷冷的眼光正盯視著生活中觸目皆是的荒誕劣跡和無覺知狀態，毫不手軟揭示生活關係中與人與物與事當中他所唾棄的種種荒誕跡象，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感知到他的叛逆對大眾意識的挑釁，從他的姿態、言語以及對荒誕獨特的嗅覺和精闢的解讀，這些全都深深地刺激著我，並不斷喚醒我的知覺，擠壓和衝擊著我那自以為是的價值觀念……

比如他文中所描述的：“……一個男人在玻璃電話亭裡打電話，別人聽不到聲音，卻看得見他在那揮動著毫無意義的手勢，這讓人不由發出疑問，他為什麼活著……”。

加繆用的是“他為什麼活著”這似乎不符合邏輯的質問。

這正是他的獨特和旗號

這就是加繆對荒誕行跡敏銳的捕捉，也是他掙脫世俗枷鎖的號角，在他眼中這毫無意義的手勢正是他嘲諷的荒誕。對如此無意義的小舉止行跡敏銳的捕捉，這正是加繆他獨特意義深邃的洞察，由此而來的延伸——“他為什麼活著”這似乎不合邏輯的質問才更具有意義。是的，對於這個——無意義的手勢，我們從沒關注的小動作，請注意——也許你正是這樣的邊打著電話，那隻空閒的手正邊配合著做出你毫無覺知的各種手勢。若不是加繆的挑明，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思考或是關注這個舉止（至少我是這樣），而在他看來這些正如《守株待兔》般的荒誕，他似乎和我們的祖先一樣，從中已嗅到不一般的資訊，這也正是加繆的膽量和勇氣，從如此一個無足輕重的動作行跡中提出讓人難於接受的問題——“他為什麼活著？”，從中他洞察出什麼？為什麼這與“活”有關，這背後是什麼？

而我呢？

正是他的這個看似不符合邏輯質問讓我深陷思考——他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提問、這麼一個質疑？我們的語文老師在跟學生講解《守株待兔》時，對於同樣是荒誕的行為，我們的老師會，或是有膽量，或又是有能力跟學生提出“這個宋人為什麼活著”這樣一個問題嗎？我想必然不會的，那麼加繆他為什麼要提出這麼個質疑？這才是我思考的。

後來，我明白了，加繆厭惡的不是某一行為，他所唾棄的是那些人類所遵循前後矛盾的意識形態和日常行為，比如人人都知道時間對於每個人都是有限而又珍貴的，但我們卻是隨意地花銷，沒有心慌也不心痛，在加繆看來這無異於

自殺

，這是他提出一個很深刻的生活哲學觀點。又如我們人類連一棵小草的生命力為何如此之強都無法搞明白，卻自大得以為天下無敵，從不懂得謙虛，也不願多花時間學習，個個都在吹噓，生活在自以為是的幻覺之中，這也無異於

自殺

。正因為自以為是、無覺知的大眾意識形態才導致處處可見、觸目驚心的荒誕行跡，自相矛盾的無意識狀態習性已深入在世俗的生活當中，加繆敏銳的嗅覺讓他為此深惡痛絕。他已從暈沉的世俗狀態中睜開雙眼，透過現象他看到了可怕的背後 ，這也致使他瘋一般揭示生活中可怕的荒誕，並大聲呼喊著試圖讓那些在沉睡中的可憐蟲能從無意識的矛盾當中醒來。

這也是加繆那不合符邏輯行為的理解。

可憐的加繆重重地用犀利的文筆和厭惡的語調來戲弄著世俗的無意識、無覺知現狀。正如我們的祖先一代代地用調侃的文筆寫下了婦孺皆知的《守株待兔》、《揠苗助長》、《鄭人買履》等等這些——背後他們都在大喊：“你為什麼活著？“。

不合符邏輯卻又深刻的問題——你為什麼活著？

再來看看我們的每一天，我們的行徑是不是那麼的自相矛盾而又全然不知呢？

回到上面那些事，是孩子自已應該面對，還是要家長代勞？

我不由想起越俎代庖這個成語的來由……

無論是我們老祖宗留下的《守株待兔》、《鄭人買履》或是……還是加繆的《西西佛神話》，這些除了可以讓我們反省之外，它們背後還有著更為深刻的洞察——你為什麼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