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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寶年酸棗花兒香

2021-12-22由 鎦金歲月 發表于 畜牧業

母山羊有鬍子嗎

龔寶年/酸棗花兒香

雨過天晴,蓊蔚洇潤的北甸坡空氣格外的清新。小名叫狗蛋的楊小良這會兒正在這兒放羊呢。別看他只有十歲,偶爾還會被那隻叫“茂才”的母山羊抵個勾子撴,但他已經是大家公認的小羊倌了。

三隻小羊羔歡快的在這兒撒著花的蹦著轉圈圈。其中一隻快速的向崖壁跑去,緊跟著又俯衝到媽媽身邊,討巧似的嘴裡“咩咩”叫個不停。那隻留著鬍子的母山羊(茂才)悠閒的把頭伸在棗刺叢中,貪婪地吃著這些剛冒出頭的帶花“刺針芽子”。

龔寶年/酸棗花兒香

狗蛋扔著石頭驅趕著那隻羊媽媽,不讓它吃那些野酸棗花芽子。狗蛋心裡有個小秘密,這些酸棗花芽子很快就會長出酸棗來的,而他孃的名字就叫酸棗。他不明白為啥舅家爺要給娘起上這麼個名字?土裡土氣的。狗蛋還太小,他不明白農村人之所以愛給男娃娃起個“牛”呀“狗”的,就是想讓娃皮實點。給女娃起些生命力極強的野花野果做名字,其寓意也就不言而喻了。比如娘,名字雖然叫酸棗,可人長得白靜不說,模樣大樣排場,是方圓有名的大美人呢。

狗蛋放羊的這片北甸坡是父輩們早先開墾留下來的梯田,如今已經沒人種植,早就荒蕪了。雜草和野酸棗樹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樹木藤蔓便順著土崖壁茂盛了起來。

看著羊在一邊吃草,無聊的狗蛋漫不經心的用彈弓朝著草叢中射去。“噗啦啦”一聲,一隻拖著長長彩色尾巴的山雞飛了出來,“呱呱”叫著又落在了遠處的草叢中。

龔寶年/酸棗花兒香

狗蛋彎腰撿拾著地上那些被雨水泡脹了的地軟,放在一邊。他想著一會兒把這些東西拿回家,讓娘給他包地軟包子吃。可這些東西偏偏長在羊糞蛋的跟前,讓他撿拾時給手上粘了不少的羊糞蛋蛋子。

狗蛋撿累了就坐在土涯邊休息。他把手在旁邊的草裡蹭了蹭,踡著一條腿,另一條腿的膝蓋頂著下巴。用草棍撥弄著地上的螞蟻。他望著一隻小螞蟻順著草棍爬到了頂端,上不得下不去手足無措的樣子出神。還好,有一隻大塊頭的螞蟻也爬了上來,在小螞蟻頭跟前嗅了嗅,兩隻螞蟻便順著草棍原路返回了地面。狗蛋想那隻大螞蟻肯定是小螞蟻的爸爸了。一提起爸爸,狗蛋就想自己的爹。每次遇到麻煩時爹總會及時出現幫他。而現在他已經有一年多沒見到爹了。

他多想自己的爹呀!

他想著爹在家時,經常帶著自己和娘上集逛廟會。遇到人擠人的熱鬧場合,爹會把他架在脖子上在人叢中轉來轉去,娘就在後邊用手招呼著怕他摔下來,讓他坐高了能看見稍遠處那些“狗耍拳”的把戲;逛累了爹和娘還會在集市上給他買上一碗調好汁子的凍肉或神仙粉,坐在路邊喂他吃。雖然路中間人來人往把塵土不停地撲騰到碗裡,但總有幾個沒牙的老爺爺奶奶或者像他一樣的鼻嘴子娃吃得津津有味。看著爹和娘蠕動著喉結,嚥著口水卻說自己不愛吃的模樣,狗蛋知道那是爹孃疼愛自己捨不得吃。他一想到逢年過節爹在村口敲鑼鼓傢什時的那個張狂樣,特別是比爹大生月的田虎叔說爹“你個狗慫把咱方圓幾十裡最漂亮的女子給(略)了,還生個牛牛娃。這輩子值了”的時候,狗蛋都能感受到爹眼裡的那種自豪感。

龔寶年/酸棗花兒香

但隨著村裡一座座樓房拔地而起,一切就都變了。一家人還住在破舊老房子裡的狗蛋經常會被娘做飯時有意把風箱拉得咵咵響,鍋鏟彈得“叮叮咣咣”的聲音驚得目瞪口呆。還有娘那越來越多的嘮叨聲:

“你看人家村裡的新樓房一家比一家蓋的闊氣,咱還守著這破地方不挪窩。村頭斌武家原來是個啥爛包光景嘛,就因為他女子在廣東打工呢,現如今人家的二層樓都促起來了;田虎在村頭開了個小商店,跟咱同時申請的新樁基,人家都給院子裡把鋼筋水泥買了一河灘,咱個黑板撒別說是蓋了,連個明火縫縫都看不到。你再看他家婆娘,從我跟前走過去,張狂的嘴角都能裂到耳根子上,明顯是讓人作氣呢麼。你倒好!就知道整天窩在家,防著誰把你家門板揹走了不成?”

這時狗蛋就會看到爹嬉皮笑臉的對娘說:

“還不是捨不得你的熱被窩嘛!我出去打工,誰給你暖腳呢?”

“避避避!沒出息的貨!除了會暖個腳,還有啥屁本事?”

這時爹會把娘抱起來在原地轉上兩圈,娘也就笑了。爹在娘耳旁輕聲地說:

“我是真的捨不得離開你娘倆麼!”

娘也說:“你以為我捨得你走?可你不出去打工咱家的日子啥時間能走到人前呢?”

這時候爹也就不說話了,只是習慣性的用紙給自己卷個煙悶頭吸著。

但慢慢的狗蛋發現娘再叨叨的時候,爹的臉色就不好看了。直到有一天,娘再重複那些話時,爹把端在手裡的碗摔在了地上。整個臉和脖子都紅了,脖子上爬滿了蚯蚓似的青筋。噪嘮一聲,把狗蛋我都嚇哭了:

龔寶年/酸棗花兒香

“二回別再在我跟前提田虎倆字!你要是覺得他家日子好,你跟他過去嘛!我就沒本事!咋咧?”

狗蛋就看到娘眼淚汪汪的跑進了偏房睡覺的地方去了。

狗蛋五歲那年,爹終於在孃的嘮叨聲中把被子裝在蛇皮袋子裡,拿了兩件換洗衣服,在洋橋那兒坐班車要離開家打工去了。臨上車時,爹還把狗蛋抱在懷裡,對著他的臉蛋用滿是硬茬茬鬍子的嘴巴親了又親:

“爹出去給你掙錢買好吃的,你這個男子漢,要學會保護你娘哩!”

狗蛋“嗯嗯”的點著頭。

爹打工走了。走了多長時間,狗蛋不清楚,反正狗蛋覺得時間好長好長了。他想爹想得都要哭了。

龔寶年/酸棗花兒香

直到有一天晚上,被尿憋醒了的狗蛋,習慣性的用手摸了摸,娘沒在身邊。上房的燈亮著,他悄悄地摸了過去,剛走到門口,就聽孃的聲音:

“你出去這長時間,拿回家倆肉夾饃就想把俺娘倆打發了。我不找你麻纏不說,你還想著這事,美死你!”

只聽爹說:“老闆說到年底一起結賬,饃不吃在藍藍放著呢,怕啥?快點,小心娃一會兒醒來了。”

娘雖然嘴裡說“滾滾滾”,但狗蛋從門縫裡分明看到(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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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打我娘!”

狗蛋推開門闖了過去。他顧不上爹和娘尷尬的模樣,鑽在了倆人中間。他這才注意到爹也和自己一樣光著身子:

“羞羞羞,把臉摳,摳個渠渠種豌豆,今年不收明年收,明年不收讓賊偷。”

娘摟著狗蛋說:“你爹人家現在是城裡人了,睡慣了床板,嫌咱這連鍋灶的炕太熱。所以才把衣服脫光了睡的。”

“對對對!就是咋這熱的。”爹也裝模作樣的用手做著擦汗狀。

狗蛋覺得炕還是原來這樣子,一點也不熱。他發現爹還真的變了。嘴邊毛絨絨的鬍鬚不見了,早上起來後還站在廊簷上,右手端著碗水,左手指頭蛋子蘸些鹽,在嘴裡來回擦呢。擦完還喝口水,仰起頭“咕嚕咕嚕”幾下再吐出來。

狗蛋心想,城裡人的毛病可真多呀!

爹走後有一個多月,村南頭不年不節的響起了一陣鞭炮聲。聽人說是鍋鍋爺他兒在城裡一建築工地幹活時從架板上摔了下來,人當時就不行了。那天,娘抱著狗蛋也去看了。娘不但流了眼淚,胳膊腿抖個不停。還“神經質”的給爹打了個電話,說了好長時間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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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天氣特別的旱,半人高的苞谷在太陽的暴曬下,葉子逐漸發白蜷縮。如不及時灌溉,今年的秋莊稼就要黃了。

“酸棗!澆地的水都到你家地頭了,你還不快去放水?”是田虎叔在牆外喊著。

娘放下和麵的手,在胸前擦了擦,從門背後拿起鍁,讓狗蛋在家別胡跑,便失極慌忙的向自家的地裡跑去。田虎叔也提了把鍁在後面追去。

天快黑的時候,娘和田虎叔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家。娘倒水讓田虎叔洗手,手腳麻利的做好面讓狗蛋和田虎叔吃。

田虎叔客氣了兩句後說:

“早聽說你的茶飯好,那我今就不客氣了。”說完便狼吐虎咽的吃了起來。

“哎呦!看看人家這三口之家,多溫馨!”

也不知啥時候,田虎叔的媳婦跑進院子。看見田虎叔在那大口的吃麵,便陰陽怪氣的喊了起來。

“嗷!嫂子來了,快坐下,我給你撈麵去!”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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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可吃不起你家的飯。我就是想問一句他姓田的,吃完麵就回呢還是就在這睡呀?”

“嫂子真會開玩笑,田虎哥下午給我幫忙澆地,讓他在我這吃個便飯。吃完了當然是回你家了。”娘低聲下氣的說著。

“好你個田虎,你哄我說是給咱家澆地呢,沒想到你給人家狗蛋家澆了一下午地。你該不會替人家狗蛋他爹連他炕上的地一起澆了?”

“你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就把你B嘴夾緊了滾!”

那婆娘當然知道田虎叔的暴脾氣,悻悻地走了。娘怕人家兩口子吵架,也就勸田虎叔回家去了。

田虎叔走了,娘一屁股坐在廊簷上,抱著狗蛋抽噎著。她想著要是爹在,自己咋會受這窩囊氣。這時,不知是誰還在北甸坡上吼唱了起來: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

看看你現在容顏。

不再去說從前的恩恩怨怨,

只想對你說一句,

離開你我受盡委屈艱難,

快回來吧!

我要把眼淚滴在你的胸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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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小良,讓你家長儘快把欠的學費書本費交來,全校只剩你一人沒交了。”

“俺娘說等俺爹領了工資就交。”

“哈哈哈!你以為你爹是工人呢?還工資!那叫工錢!民工的工錢!”幾個調皮搗蛋的孩子說。

……

“酸棗,我都不好意思開這口。咱醫療站年終要盤點呢,你把在咱這平時看病抓藥掛的那些帳也得想辦法結了。不然的話……?”楊大夫攤著倆手說。

“楊大夫,俺家這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等娃他爹回來,我第一個給你結賬。好不好?”

“唉!這眼看著過年呀,都是雞勾子底下等蛋呢。這你娃他爹把錢拿回來了還好說,萬一拿不回來可咋辦呢?鄰村有幾個在外打了一年工,可是光著手屁屁一個錢也沒拿回來呀!”

“甭害怕!饃不吃在藍藍放著呢!不會少你一分錢的。”娘說著這話,自己心裡也沒個底。

就在狗蛋幫娘貼好對聯,娘又給灶臺上用紅紙寫上“上天言好事,下地降吉祥”。還給羊圈門上寫上“六畜興旺”幾個字後,便拉著狗蛋的手,在鞭炮聲中來到村口,等著爹回來。

龔寶年/酸棗花兒香

也不知等了多長時間,狗蛋的脖子都等酸了,迷迷糊糊的竟然睡著了。等他醒來時,已經在自家的大炕上。爹背對著狗蛋興致勃勃地給娘講著:

“我倆手扒著樓沿,身子在半空中吊著。下面那些人都嚇傻眼了。二十多層高,下面那些人抬頭看著都眼暈。”爹得意的說著。

“你咋敢那樣呢?工錢咱不要了,也不能幹那傻事。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狗蛋咋辦呀?”娘聲音顫顫的說。

“不要?說的輕巧!我在工地上熱水汗流,風裡來雨裡去的掙幾個錢容易嗎?他們說一聲三角債就想把人打發了,咋可能呢?再說了我把工錢拿不回來,咱這年咋過呢?”爹說。

“再過不去,我也不讓你爬那麼高拿命換錢。”孃的眼淚已經把衣服的前襟溼透了。

“我不那樣工錢要不回來嘛!你放心,我一個架子工,爬高上低慣了,沒事的。再說了,我又不傻。我在城裡幹了這一年多,看人家外面的實事大著呢!這好日子才剛開始,我可不想讓別人睡我的婆娘打我的娃。我在樓沿爬著的時候早就給腰裡栓了安全帶掛在廣告牌的角鐵上。”爹說。

“想不到你還賊的很!”

“這也是被逼出來的。人家政府的人一出面,不但把工錢給了我們,還讓我們放心。說以後再不允許拖欠農民工的錢了。”

狗蛋這才發現爹和孃的面前放著兩沓厚厚的票子。爹還給狗蛋買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東西,還有一個變形金剛呢!

龔寶年/酸棗花兒香

爹又去打工了,這一走又快一年了。娘這次心裡踏實多了,她把欠的錢都還完了,還說要給狗蛋蓋大房娶媳婦呢。

“叮鈴鈴”,羊兒脖子上的鈴鐺聲把正在沉思的狗蛋驚醒了。山羊“茂才”又在酸棗刺叢中吃著,它的頭上方,幾顆去年結的酸棗仍頑強的掛在枝頭,雖經歷雨雪風霜的洗禮,卻愈發的紅潤,像一個個紅色的瑪瑙。狗蛋覺得那更像娘笑盈盈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