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村記事五：因為窮，多年前，我差點兒吃了腳後跟上的死肉

我是渭北青松，講述渭北旱塬有趣人文故事。是故事，不是紀實，請勿對號入座。如果你喜歡我的文章，請關注、點贊、轉發。

電視劇《山海情》裡有這樣一段對話，尕娃問張嘉益飾演的馬喊水“舅，有肉沒有？”馬喊水懟到，“你大腳後跟上有塊死肉吃不？”。“腳後跟上的死肉”這句經典的陝西話，我多年前也差點兒吃到。

王村，渭北旱塬上一個普通的小村莊，210國道和漆水河，兩山夾一川，曾有一段俗語說道“掙死掙活，不給王村人幹活，不是上山就是過河，不是人背就是驢馱。”

由於土地貧瘠，立地條件差，改革開放前，農民們雖然東山的日頭背到西山，可肚子裡卻沒一點兒油水，勞作一年，每戶分不到一口袋麥子，全靠玉米、紅苕等哄肚子。

因為貧窮，小孩們最盼著過年，過年了有新衣服穿，更有白饃夾豬油。而我最盼的就是去到外婆家拜年，因為能吃上肉。

渭北一帶人，生活雖然貧困，但上千年流傳下來的傳統還是很多，招待客人最少要四個菜碟子。

那時候人雖然窮，但窮人也有窮人的辦法，過年時，再窮也要用黃豆或綠豆泡個豆芽，紅白蘿蔔絲、各算一盤，醋拌辣椒麵算一盤，再加上豆芽，四樣菜也能過個年。

而家庭條件相對稍好的，除了紅白蘿蔔絲各一盤外、還會用來個油潑辣子，那豆芽菜上邊，也會用煮熟的豬肉切成片搭在上邊，有的會過日子的婦女，會將豬肉切成非常薄的片子搭在上邊，這四盤菜，看起來非常誘人。

每次拜年走親戚時，父母親都會交待我，千萬別吃那幾片肉，吃豆芽時，要把肉拔到一邊上，因為一家過年就這幾片肉，要用它演完過年這場戲。

主人一般都會熱情地說，把肉操上吃，可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會說，我不愛吃肉。

實際上，那有不愛吃肉的，但即便涎水流了出來，也要把肉拔到一邊，只吃豆芽。

但也有富裕的人家，招待親戚時，直接把肉和菜一炒，做成炒菜給客人，這說明主家是真心讓客人吃肉呢，但這種親戚很少，因為大家都窮。

而大舅家就屬於那種能給我們吃肉的親戚，大舅在縣供銷社工作，舅媽在農村勞動，雖然是一頭沉，但家裡日子過得比較好，每年大年初二拜年時都能吃上肥肉片子，還有大米和白麵饃饃。

二舅小時候因為得了脊髓灰質炎，那個時候農村缺醫少藥，外婆外公沒有錢，於是二舅從小就得了小兒麻痺症，走路一瘸一拐的。找了個啞巴老婆，再加上娃多，日子過得很緊巴巴的。

每年過年，二舅家基本上就是一盤紅蘿蔔絲、一盤白蘿蔔絲、一盤自己醃的雪裡蕻，再一小碟油潑辣子，偶爾會有一盤自己泡的豆芽菜，這就是相當不錯的菜了。肉是根本不要想的，除非是能到山上套到兔子，解解饞。

以前，每次過年拜年時，我們都是把拜年的糖果等一放，和二舅還有二舅媽坐一會，就去大舅家吃飯了。當時，外婆和外爺都跟著大舅，所以，每年過年時，我們都是在大舅家吃飯。

前幾年，外爺去世了，去年夏天，外婆也去世了。今年沒有過年時，二舅和二舅媽就捎話，以前有外婆外爺，在大舅家吃飯沒得說，如今沒了外婆外爺，無論如何，今年過年都要在他家吃頓飯。

剛到大舅家的熱炕上坐了一會兒，二舅就派表哥來叫我們了。

“姑，你來咧。我大叫你過去吃飯哩！”表哥一進門就大聲地喊到。

大舅媽一見表哥來了，就問到“你大給你姑做啥好吃的了。”

“肉、肉、肉，我大買下肉了，叫我姑他們吃去呢”大表哥激動地說著。

“你屋裡還能買下肉呀，恐怕是你大腳後跟上的死肉吧”大舅媽戲謔地說道。

電視劇《山海情》裡有這樣一段對話，尕娃問張嘉益飾演的馬喊水“舅，有肉沒有？”馬喊水懟到，“你大腳後跟上有塊死肉吃不？”。我們這兒以前小孩想吃肉時，家長都會罵小孩“你大腳後跟上有塊死肉吃不”。

“真的，真的買下肉了。”大表哥紅著臉馬上喊到“不信讓我姑去我屋裡看。”

這時，母親站起身來，難為情地對大舅和大舅媽說“大哥大嫂，那我今天就不在你屋吃飯了，你看這麼多年到老二家都沒有吃過飯，年前老二就捎話說，讓我們今年一定要去吃上一回，這不去不合適。”

大舅笑著說道“老二屋裡能做個啥飯嘛，日子過得爛得不像樣子。你要過去也行，那把倆娃留這兒吃飯，年前我專門割了些羊肉，中午給他倆包羊肉餃子吃。”

一聽羊肉餃子，我馬上饞得都要流口水，只盼著母親留下來在大舅家吃飯。

可母親卻說“算了，倆娃也讓過去吃一下，不然老二有意見呢。這些年，年年都在你屋裡吃飯呢，讓倆娃也到他二舅家吃一下了。”

大舅和大舅媽只好同意母親的意見。見我們要走，大舅媽拉著我和妹妹的手對我們說“你倆要麼留下，舅媽中午給你們包羊肉餃子。”

我和妹妹真的想留下來吃羊肉餃子，可被表哥一手拉著一個人，只好無奈地跟著他們去了二舅家。

離二舅家還有十幾米的時候，表哥就大聲地喊叫起來“大，我姑來了。”

二舅家住在村子邊上，這裡現在住的人越來越少了，大門口的土路被二舅媽掃得非常的乾淨，黃土壘的土牆大根有兩米多高，門是用兩塊荊笆拼起來的，進了院來，是三間半邊蓋的小瓦房。

這時二舅拄著個棍，從大門裡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哥，你這是咋咧？”母親看到二舅的樣子，急忙關切地問道。

二舅摸著我的頭笑著說“沒事、沒事，前兩天上山逮野兔時摔了一下，不礙大事。”然後就領著我們進了家門。

破舊的小瓦房被二舅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炕上專門鋪了一張新床單，炕桌子已擦得明亮明亮的。

見我們來了，二舅媽嗚哩嗚啦含混不清地張著嘴，表達著對我們的歡迎。

我和妹妹脫鞋上炕，坐在炕桌前就等著他們上菜了。

母親和舅舅還有舅媽他們在廚房裡忙活，剛才叫我的表哥卻不知道跑什麼地方去了。

問起表哥和表弟表妹他們，舅舅說，他們出去玩了，不用管。

二舅先端上來一盤蘿蔔纓子漿水菜和一盤子紅蘿蔔絲。再加上桌子已放著的醋拌辣子面，已是三樣菜了。

我一看，臉馬上拉了下來，連個肉腥腥都沒有，還叫我們來他們家吃飯呢。

二舅看到我臉上的表情，馬上不好意思地笑著說，不要急，好菜在後面呢。

這時，就聽到廚房裡炒勺翻動的聲音，一陣陣肉香已傳進房子裡來。

我和妹妹不由地用鼻子深深地吸了那一口香氣，嗯，這簡直太香了。

門簾揭起，二舅端著一盤豬肉炒白菜笑著進來了。

“肉來哩”，他一邊向進走，一邊高興地說著。

那盤豬肉炒白菜裡邊幾乎找不見白菜，豬肉冒著熱氣，香味直竄鼻孔。

妹妹看看我，我看看妹妹，我們不由得饞得流口水。

於是我對妹妹說，我們一人先嚐一小口肉。

我們拿起筷子，一人夾了一小片肉，慢慢地含在嘴裡，都捨不得嚼爛，讓那濃濃的肉味和調料味慢慢地在嘴裡揮發。

過了一會兒，才用牙齒輕輕地咬了一下，生怕把那肉味很快消化掉。嗯，太香了。

吃了一筷子後，我們倆忍不住又拿起了筷子，夾起了第二片、第三片。

等母親、舅舅和舅媽把廚房裡收拾好之後，那盤豬肉炒白菜已只剩下小半盤了。

母親尷尬地罵著我們倆，你們咋這麼不懂事呢！

二舅笑著說，沒事沒事，只要娃愛吃，還有呢，還有呢！

還有什麼呢，就那點兒肉，被不懂事的我和妹妹都快吃光了。

後來我才知道，二舅家裡沒有錢買肉，為了招待我們，就上山去套野兔準備給我們吃。可沒有想到，上山時，因為剛下過雪，山上比較滑，摔了一跤，兔子沒逮到，卻把腿給扭傷了。

因為提前給我們捎話，無論如何今年過年要到他家來吃飯。怕沒有什麼招待我們，要強的二舅媽去孃家硬是借回來兩三塊錢，割了一斤多肉。

為了怕表哥他們跟我搶肉吃，吃飯時，直接把他們支走了。

現在，我們頓頓想吃肉就可以吃肉了，但卻再也沒有吃過那麼香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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