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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裔主題電影突然火爆,科幻世界的這股朋克風或許能夠解釋

2022-12-01由 華輿 發表于 畜牧業

活字該怎樣解釋

正式名稱為“科幻成就獎”的雨果獎,是世界科幻協會為紀念“科幻雜誌之父”雨果·根斯巴克而頒發的獎項,該獎項自1953年起每年在世界科幻大會上頒發,被視為“科幻文學界的諾貝爾獎”。2015年8月,中國作家劉慈欣憑藉《三體》第一部獲得第73屆雨果獎最佳長篇故事獎,這個獎項在中國也開始“出圈”,為更多人所熟知。

2021年2月24日,觀眾參觀“三體·時空沉浸展”2022年的雨果獎提名近日公佈,名單中有兩人最受矚目:澳籍馬來西亞華裔作者雪莉·帕克-陳,以及加拿大籍華裔作者趙希然。

雪莉·帕克-陳的作品《成為太陽的她》(She Who Became the Sun)以明朝為背景,為朱元璋虛構了一位不受重視、生活壓抑的雙胞胎妹妹,她在哥哥意外身亡後取代了他的身份,最終一步步走上稱帝之路。

而趙希然以“武則天操縱機甲打江山”為靈感的出道作品《鐵寡婦》(Iron Widow),不僅榮登《紐約時報》暢銷書榜,亦被提名了北極星最佳青年小說獎,該獎項也將在雨果獎頒獎現場一同頒發。

這兩位作者還都進入了頒發給年度最佳新人的驚奇獎獲獎提名名單。

這兩部作品的好口碑,與近些年亞裔英語作者在流行文學市場的爆火,以及亞裔主題大製作電影,如《青春變形記》《瞬息全宇宙》等在票房上取得的空前成就,似乎都有著千絲萬縷的映照關係。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劉慈欣獲獎的2015年,將其作品翻譯到西方的美籍華裔科幻作家劉宇昆,出版了史詩奇幻三部曲《蒲公英王朝》系列的第一部《七王之戰》,斬獲星雲獎終選提名,併入圍《時代週刊》選出的“百大奇幻文學佳作”榜單。星雲獎是美國科幻和奇幻作家協會所設立的獎項,首創於1965年,每年度由該協會評選和頒發。

伴隨著小說一同問世的,則是劉宇昆提出的、定義奇幻文學寫作的全新概念——絲綢朋克。“為了講述一個英雄和背叛的故事,我想創造一種新的審美,一些很酷的機械。它們像是古代的活字印刷術、魯班發明的軍事偵察風箏、諸葛亮的木牛流馬……絲綢朋克,就是將中國古代有趣的工程技術魔幻化、誇張化。”劉宇昆曾在採訪中這樣解釋這一概念。

而理解這一概念,也許就能解開亞裔英語作品在當下的流行之謎。

亞裔主題電影突然火爆,科幻世界的這股朋克風或許能夠解釋

▲皮克斯動畫電影《青春變形記》。

絲綢朋克

想象這樣一個場景:一艘通體由竹子打造成的飛艇劃過天際,絲綢風帆招展,如列子御風。飛艇上裝配的武器是一枚枚平淡無奇的玻璃罐子,罐子腹中不時有細長的電光閃過,發出噝噝的微弱聲響——每枚罐子中都儲存著高度濃縮的“絲灰力”,即絲綢摩擦生電後產生的勢能,足以引起小規模的爆炸。

這就是劉宇昆在他將於今年完結的三部曲《蒲公英王朝》系列中詳細描述的世界,也是他以楚漢戰爭為原型而構造出的奇幻故事。

正是從這部龐大的作品中,幻化出了絲綢朋克的概念。朋克最初是指誕生於上世紀70年代中期的搖滾音樂形式,它不太講究音樂技巧,更加傾向於思想解放和反主流的尖銳立場。

在科幻文學界,朋克與不同的名詞結合,基於技術置換的想象來構造一個全新的世界,比如蒸汽朋克多在黑盒演算法高科技、推崇蘋果公司式極簡設計的現代思潮中,追憶維多利亞女王治下的“日不落帝國”,以描繪工業革命前期對蒸汽機械的樂觀心態為主,審美上趨近極繁;而賽博朋克對工業主導的現代性與糜爛的都市文化發起了強力的批判,憂心壟斷經濟與資料的科技巨頭有朝一日會對人類的情感、記憶與生活達到絕對的掌控,故事框架通常是社會秩序受到政府或財團或秘密組織的高度控制,而角色利用其中的漏洞做出了某種突破。

在絲綢朋克這個概念出現以前,中國科幻迷就曾討論過中國式風格的蒸汽朋克或賽博朋克。“中國風”與這些西方舶來品似乎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文化表達,但網友們討論了各式各樣的解決方案:應該將東方文化嫁接在西方幻想的寫作方式之上,還是從頭構造一種基於機械的東方幻想體系?是要讓蒸汽機簡單粗暴地空降在盛唐長安,還是索性去想象墨家機關術倘若存活至今,會有怎樣意想不到的新發展?

亞裔主題電影突然火爆,科幻世界的這股朋克風或許能夠解釋

▲科幻作家劉宇昆

劉宇昆提出的絲綢朋克,“絲綢”代表著亞太地區繁茂的文化符號,其中很大一部分與“中國風”有所重合,比如太平洋島嶼常見的貝殼裝飾物、在東亞各國都十分風靡的竹器與漆器、具有中國獨特魅力的小橋流水和曲裾襦裙,等等,而“朋克”沿襲了西方幻想小說的傳統體裁,囊括了全新世界觀的建立與對固有結構、刻板概念的反叛。

劉宇昆在作品中的實踐包含了對東方文化的解構與再想象。他秉承朋克的理念,對東方文化的核心進行反思,構想劉邦、項羽、呂雉這樣耳熟能詳的歷史人物是否可能擁有未被史書觸及的性格與理想,也積極地將東方文學傳統和文化元素引入到百年來一直被西方審美體系所鉗制的史詩奇幻體裁之中。他在其中反覆對東方傳統文化進行著再想象,打破、拼貼,並將碎片整合到現代社會繁冗的資訊潮之中,織成一段天衣無縫的流暢敘事。

朋克核心

但絲綢朋克概念所要表達的,不僅僅是將東方元素嫁接到西方敘事這麼簡單。

美國文學評論家佛朗哥·莫雷蒂與其法國同行帕斯卡爾·卡薩諾瓦都曾指出,由於殖民主義和資本流動密不可分,在全球文學與影視市場中,英語與英語世界無疑牢牢佔據了核心地位,相較之下其他的語言與文化都只能屈居邊緣,仰賴英語世界標準治下的認可,才可以勉力得到“走出去”的機會。

亞裔作品的集中爆發以及絲綢朋克概念的興起,或許可以被視作是一種面對這樣的標準發起的反叛,讓東方文化終於得以在主流語境中走到臺前來,講自己獨立的故事,而不僅僅戴著東方主義妖魔化或獵奇化的受害者標籤現身。

當絲綢朋克這一概念問世,有不少讀者理所當然地將它視作是“亞洲奇幻小說”。劉宇昆在採訪中針對這一點誤讀做出回擊:他創造絲綢朋克的初衷,正是想表達,史詩也好幻想也好,都不該被白人和歐洲文化所壟斷。作為一名美籍華裔作家,他深信在美國這樣一個以“多元”為核心的移民國家,沒有任何一個種族和文化應該比其餘所有的更該居於主流。因此,他的《蒲公英王朝》系列的靈感一半來自於美國曆史,一半來自於楚漢之戰、百家爭鳴,他想借此以亞洲文化視角為出發點,重新詮釋美國的國家神話。如他自己所說,“正如《漢密爾頓》讓有色人種演員來飾演國父們、改寫美國建國故事一樣,我也想用中國傳說、歷史來重新想象未來的美國。被殖民者無須被動接受殖民者的藍圖——這就是我所謂絲綢朋克中‘朋克’的核心。”

新的錨點

然而,需要看到的是,恰恰也是“東方文化”的呈現,讓這些打上“絲綢朋克”標籤的文化產品陷入了種種爭議。

譬如說,兩位今年雨果獎提名作者均表示自己筆下沿用的中國歷史,旨在幫助故事展開而非全然遵從史實,他們對文化、身份等概念的探討也是基於自己成長的西方環境展開。最重要的是,這兩部小說首要的自我認同是英語寫作的西方奇幻作品,而非“東方奇幻”。一些人因此提出質疑:如果不是為了忠實地展現歷史與東方文化的獨特性,這樣的創作與殖民時代的東方主義壓迫有何本質區別?

這些作品在中國市場遭受的冷遇,也從側面反映了這樣的爭議。似乎,對於亞裔作者來說,想要在當今的英語世界裡呈現東方文化,就不得不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著力挖掘東方性,似乎是在迎合西方市場想要窺看東方“異域”的異化心態;而僅僅取用東方元素中最膚淺的表象去寫西方流行小說,卻又面臨著把博大精深的東方文化臉譜化的危險,最終讓東方元素失去其內涵與土壤根基,淪為博人眼球的獵奇工具。

因此,找到“絲綢”與“朋克”的結合點,對於那些想用東方元素敘事的作家來說,也許更為重要。雪莉·帕克-陳在一場線上問答中表示,她依託明史展開敘事,是希望透過現代的性別觀念去反向觀照傳統儒家思想與歷史寫作中的性別觀;趙希然則在正統奇幻敘事中融入了極具網路時代精神的亂彈與亞文化彩蛋,塑造了因機甲加持而變得“更酷更有趣”、足以成為“千禧一代”偶像的武則天。無論這些文學作品是否擁有嚴格意義上絲綢朋克這一體裁的自我認同,都不妨把它們看作是具有絲綢朋克精神的產物——反思過去、創新未來、自我抒發、彌合裂隙,在不停息的創作中一次次地為全球背景下“測不準”的東方文化投下新的錨點。(完)(作者系耶魯大學東亞系博士生,譯有多部科幻作品)(文章來源:環球雜誌)

作者/金雪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