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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振振教授雜談文史(十九):宋代筆記漫談(10)

2022-06-23由 小樓聽雨詩詞 發表于 畜牧業

緡怎麼解釋

鍾振振教授雜談文史(十九):宋代筆記漫談(10)

鍾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現任南京師範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古文獻整理研究所所長。兼任國家留學基金委“外國學者中華文化研究獎學金”指導教授,中國韻文學會會長,全球漢詩總會副會長,中華詩詞學會顧問,中央電視臺“詩詞大會”總顧問、《小樓聽雨》詩詞平臺顧問、國家圖書館文津講壇特聘教授等。曾應邀在美國耶魯、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講學。

鍾振振教授雜談文史(十九):宋代筆記漫談(10)

宋代筆記漫談(10)

又,司馬光撰《涑水記聞》卷七記載:

張齊賢,真宗時為相。戚里有爭分財不均者,更相訴訟,又因入宮,自理於上前,更十餘斷,不能服。齊賢曰:“是非臺府所能決也,臣請自治之。”上許之。齊賢坐相府,召訟者曰:“汝非以彼所分財多,汝所分財少乎?”皆曰“然”。即命各供狀結實,乃召兩吏趣徙其家,令甲家入乙舍,乙家入甲舍,貨財皆按堵如故,分書則交易之。訟者乃止。明日奏狀,上大悅,曰:“朕固知非君莫能定者。”

張齊賢,真宗時期的宰相。當時有皇親國戚哥倆,因財產分割問題起了糾紛,互相訴訟。又乘著進宮的機會,拉著皇上讓皇上給他們評理。有關部門翻過來覆過去判決了十多次,哥倆都不服。

張齊賢說:“這不是司法部門和京城市政府能解決的案子,還是為臣親自來處理吧。”

皇上同意了,張齊賢便把訴訟的雙方叫到宰相衙門裡來,對他們說:“你們不就是認為對方分得的財產多,自己分得的財產少嗎?”

兩人都說“是”。張齊賢當即讓他們把這條寫成文書,簽字畫押。然後派兩個當差的,監督他倆立刻換房子搬家,甲家搬進乙住的房子,乙家搬進甲住的房子,房子裡的財物原封不動,只是更換一下主人。

這下子,便沒官司可打了。第二天向真宗報告,真宗大喜,說:“朕就知道,除了愛卿,誰也斷不了這個案子。”

其實,這案子本身並不複雜。拿到今天的法院來審理,也就是一場普通的關於財產分割的民事訴訟,無非請評估機構評估一下所分財產的總價值,並逐件評估具體財物的個別價值,而後均分便是了。或者將所分財產公開拍賣,所得為單一的貨幣,便可更精確地平分。或者兩種做法幷行,能分的分,不能分的拍賣了再分。

但古代並沒有純粹商業意義上的,具有公信力的財產評估公司和拍賣公司,這事情就有點說不清楚。

又,如果訴訟者是普通百姓,事情也好辦,官府判了就判了,即便再不公平,也沒人敢吭氣兒。可偏偏這個案子的雙方當事人都是皇帝的親戚,都通天的!粗枝大葉不得,總得讓人家心服口服吧?

但怎麼能讓人心服口服?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

按照情理,我相信前面的十幾次判決,大體上都應該是公平的。因為那哥倆與皇上的血緣關係同樣遠近,判案的官員沒有理由要偏向任何一方。

可能那哥倆都有點心理上的毛病,也可能那哥倆對財產估價標準的認識不一致。但不管屬於哪種情況,結果都是明擺著的,任你怎麼分割,他們都不會滿意。

只有張齊賢的做法,是最聰明,最簡單,最便於操作,也最不可能留下後遺症的。能做到皆大歡喜,固然功德圓滿;即便有一方後悔了,甚至雙方都後悔了,也怪不得別人,誰讓你說阿哥或阿弟他分得的財產多,老哥或老弟我分得的財產少呢?總之,這樣一判,再也不會有人為這事來糾纏不休了。

又,岳珂撰《桯史》卷三記載:

曹泳尹天府,民間以乏見鏹告貨壅莫售,日嚚而爭,因白之檜。檜笑曰:“易耳。”即席命召文思院官,未至。趣者絡繹,奔而來。亟諭之曰:“適得旨欲變錢法,煩公依舊夾錫樣鑄一緡,將以進入,盡廢見鏹不用。”約以翌午畢事。院官不敢違,唯而退,夜呼工鞴液,將以及期。富家聞之大窘,盡輦宿藏,爭取金粟,物賈大昂,泉溢於市。既而樣上省,寂無所聞矣。

曹泳做南宋首都臨安(今天浙江省的杭州市)的行政長官,有段時間市面上商品多而流通的貨幣少,商品積壓,不能夠順暢地賣出去,為此引發了許多紛爭。

曹泳對此束手無策,只好在一次宴會上向宰相秦檜報告。

秦檜笑道:“小事一樁。”即席下令把掌管制造金銀銅鐵器具的官員叫來,吩咐道:“剛剛得到皇上的旨意,要改革貨幣制度,勞你們鑄造一吊新錢的樣品,送來審定。現在用的錢,將全部廢止。”並規定他們,第二天中午必須完工。

有關官員不敢怠慢,回去後連夜召集工匠,開工鑄造。

訊息傳出去,有錢人大為恐慌,趕緊把家裡囤積的現錢成車地運到市場上去購買金銀器和糧食,一時間物價大漲,市場上也不再缺乏貨幣了。而新錢的樣品送上來以後,再也沒有了下文。

關於這件事,還有另一個流傳的版本。張端義撰《貴耳集》卷中記載:

京下忽闕見錢,市間頗皇皇。忽一日,秦會之呼一鑷工櫛發,以五千當二錢犒之,諭雲:“此錢數日間有旨不使,早用了。”鑷工親得鈞旨,遂與外人言之,不三日間,京下見錢頓出。

京城臨安市面上忽然缺乏現錢流通,鬧得人心惶惶。一天,秦檜叫來一名理髮匠給他理髮,並賞賜理髮匠5000銅錢,還叮囑說:“這種錢趕緊花掉,幾天之內就會有聖旨下來,廢止不用了。”

理髮匠聽見宰相親口這樣說,回去後便告訴親戚朋友、街坊鄰居。不到三天,現錢都湧到市面上來了。

今天,我們已經無法分辨清楚,那一個版本更真實。或許,這兩件事本來就不矛盾,可能都是真實的。

秦檜這個人,是惡名昭著的大奸臣,歷史已有公論。但如果智商不高,沒有點本事,“奸”則“奸”矣,“大”是“大”不起來的。應該承認,他這個宰相可不是僥倖得來,做事還是很有辦法的。當然,他的做法有點詭詐,並不那麼光明正大。

也許有人要說,你上面所舉,都是些無關大局的小事情。這裡我想解釋一下。

宋代的大事情,《宋史》等正兒八經的歷史書裡都看得到,用不著我來說。倒是這些未必都能被正兒八經的歷史書採用的“小”故事,往往可以從另外一些不同的側面來幫助我們全面認識一些歷史人物,豐富我們對他們為人處事的瞭解。

平心而論,宋代並不是什麼都好,也不能簡單地說它樣樣超過漢、唐、明、清。但縱觀歷史,至少宋代沒有發生過宦官、外戚作亂(當然,宦官、外戚擅權的現象還是有過的),藩鎮割據,全國性農民起義(當然,區域性的農民起義還是有過的)等嚴重的政局動盪。而由這些原因中的某一種或某幾種造成的嚴重的政局動盪,漢、唐、明、清諸朝代都未能或免。

北宋、南宋的統治,都是被北方少數民族強大的軍事力量(先是女真族的金,後來是蒙古族的元)摧毀的。這說明它所欠缺的是“武功”,它在軍隊建設、軍事戰略等方面是失敗的。至於“文治”,它做得還是比較成功的。

其所以比較成功,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它透過科舉考試選拔出一批批社會文化精英,並堅持了“文官政治”,比較能夠做到依法行政,皇權主動向相權妥協,而不是“乾綱獨斷”,即君主獨裁。如果它能夠做到文武兼濟,而不是重文抑武,那就比較圓滿了。

(未完待續)

作者/

鍾振振

編輯/

馮 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