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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蔣獻輝:石堰坪

2022-06-04由 紅網 發表于 農業

死人為什麼跨稻草

散文丨蔣獻輝:石堰坪

散文丨蔣獻輝:石堰坪

石堰坪

文/蔣獻輝

石堰坪為張家界留住鄉愁的代表,早幾年我去過一次。如果喜愛原味原汁的吊腳樓,此地保管甚好。地處永定最南邊,離桃源牛車河、沅陵五強溪最近。順著一條叫上洑溪的清亮小溪走,數丈高的大柳樹長滿河兩岸,隱約還可欣賞到崖壁上懸棺方形的孔洞痕跡。

上洑溪轉彎繼續遠行。道路卻忽然右轉,翻過一道山埡,眼前豁然展現出一方小小的平地,有良田數十畝,有吊腳樓十數棟。無數攝影愛好者,在春天裡油菜花盛開,在夏秋之交稻穀發黃之時,站在半山腰取景拍照最好。這時田疇四面皆被雲遮霧繞,若干或新或舊的吊腳樓錯落有致,或繞山而居,或點綴在田中央。改土歸流前,此地或許歸桃源管,清《桃源縣誌》謂之為世外桃源。

我到訪在秋收後。失水的田裡這時已空無一物。稻草堆摞在地頭,或就木頭青瓦搭建的豬欄牛欄邊一棵乾死的枯樹,均刻意塑成紡錘形狀。黃牛或者水牛就拴在稻草摞邊,不緊不慢反芻咀嚼,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

特意安排一些農耕節目來與人欣賞。我只對打硪親近有印象。只見六七個一色土家打扮的男女在土硪場上亮相,男人頭纏深色汗巾,上身深色鑲花對襟褂,深色鑲花邊撒腳褲,腳底一雙穿耳草鞋;女人打扮略為不同,不過頭包花帕,細碎藍花上衣,一抹精緻鑲花小圍裙,也是深色鑲邊撒腳褲,著平底欄欄鞋。看他們幾個人牽著繩索,把一塊套著耳子的磉磴,在硪場上拋上壓下盡情表演打硪。

“今天大家啊把硪打嗬”,一個粗壯男人起頭髮號子,男女一齊放聲呼和“么呀嗬嗬,么呀嗬嗬”;粗壯男人接著又唱,“齊心協力莫鬆勁啊”,男女放聲呼和“么呀嗬嗬,么呀嗬嗬”;粗壯男人又唱“歡迎客人來宣傳嗬”,男女聲接著放聲呼和“么呀嗬嗬,么呀嗬嗬”……下里巴人自然比不得陽春白雪,用詞不高雅,多為一些就地取材的簡單語境,上不得檯面。若干人便就手機或相機取不同角度使勁抓拍。個別女人這時臉生,忍不住就抿嘴一笑。男人倒都一本正經分外投入。

記得未成年時,看父母們長年累月修河堤。“小妹子嗬嗨”,粗狂的打硪歌,我可能誤聽成了“小妹子禍害”,小妹子怎麼成了禍害呢。我那時還年幼,自然百思不得其解,所以至今就只牢牢記住這一句下里巴人。一塊幾十斤重的圓盤大塊石,被幾條索子束縛,經人之力拋上拋下被馴服得服服帖帖,鬆軟的黃土就在插科打諢的硪歌聲中一遍一遍被夯實。後來,經歷了無數回大水,河堤現在還完好如初。

山中夜色上來早,吊腳樓中漸次發出微弱的光芒,看上去黑乎乎一片。我們人都倦了,該說的話也說完了,幾個人便被打發上樓歇息。

第一回住吊腳樓。樓板並不牢實,走上去吱吱打晃。床竟然還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滴水床,細碎藍花被面,底下墊著軟和的稻草。我睡在上面總感覺不踏實,閤眼活怕數十上百年前原來的主人,靜靜地站在床頭邊,眼睜睜地看著你,並且發出無聲的嘀咕。整夜翻來覆去不能安睡,到夜深人靜時,蟲聲稀落,偶爾聽到狗在遠處吠叫。

相隔三五年後,我又應邀到石堰坪看吊腳樓。這回卻在秋收前,稻穀剛發黃,荷葉還沒有敗,甜棗剛好適口。吊腳樓還是舊模樣,但變化還是有,每個屋裡屋外、硪場以及窄窄的田埂,都一色鋪上了平整的方形紅砂石板,防滑,又方便人行走。

一旁有一兩顆大棗樹的某處吊腳樓裡,竟然住進來一對外國夫婦,自然還附帶一位翻譯。聽說已住一晚,準備再住一兩天。是不是受了《瓦爾登湖》的誘惑,要來體驗享受一下中國農民的化外生活?

其實《瓦爾登湖》我從未認真看過。石堰坪我也未認真看過,每一次我不過浮光掠影走馬觀花。照例每一處堂屋大門敞開,跨過高高的門檻,神壁上供奉著“天地君親師”牌位。牆壁上掛著斗笠蓑衣,牆角里還擺放有少許農具。一處廂房門邊,一位幽靈似的垂暮老婦人靜靜坐著,卻沒有刻意的作土家打扮。

留住記憶,留住鄉愁。石堰坪新取了個蘇木綽的名字,意為土家祖庭。電視臺在這裡取景,上演薅草鑼鼓、唱山歌、揚叉舞、草龍燈、哭嫁、擺手舞、糊倉、摸秋諸般農事場景,聲名遠播。

其實,還有若干習以為常的習俗,與土家日常生活息息相關,我作為土家人,也時時受其濡染。如家家必設火炕,方便燻炕臘肉、香腸、血豆腐之類臘貨。規矩臘月二十八洗邋遢,臘月二十九洗豬首,大年為臘月二十九,小年為臘月二十八,家家必要熱熱鬧鬧過趕年。辭舊迎新跨新年,不興到街坊臨近隨便走動,進門必打招呼“過熱鬧年”,對方必應,“你家還熱鬧些”、“從你那裡熱鬧來地”。正月初一拜家門,初二拜丈門。甚至有心拜年,端午也不遲。出正月十五,吃罷元宵,才意味著年味漸漸淡去。

婚喪嫁娶與全國各地大為不同。如哭嫁、哭姐妹(現在會哭的姑娘極少)。不作興罵媒人,三代不忘媒恩,媒人要以上大人客氣看待。如果死人了,忌諱說“死”,要說“老”。人歸天后,必走下床、開路、散花、揚幡、掛榜、繞棺、辭靈、燒靈屋、破血池等一應儀式,才能順順利利到達西天。犯衝之日不能出柩,一切聽從道士安排,闊綽人家甚至要停放五到七天。

土家習俗千百年沿承,未免泥沙俱下。好的要倡導,糟粕要揚棄。婚喪嫁娶,彩禮攀比之風愈演愈烈;老了人,“祀鬼神,活道人”,道理其實大家都明白。經濟最拮据的人家,大張旗鼓停一日靈也靡費甚巨。鄉村要振興,新風也要倡導,破除婚喪喜事陋習,或為重要的一環。

蔣獻輝,土家族,張家界市作協會員,自2003年開始發表作品,先後在《人民公安報》《湖南日報》《作家報》《張家界日報》等省市級媒體發表散文、小說若干,曾有作品在《湖南日報》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