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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規聲裡子滿枝

2022-05-14由 中國教育新聞網 發表于 農業

白樺的花是什麼樣子的

老遠,就看見那棵楓楊。它站在村口,腳下踩著一方池塘。這是一棵有故事的楓楊,木蓮爬滿了它的軀幹,像是要為它縫合裂紋,落入水中的影子,竟生出半塘蝦藻。四月的主題是濃密,它最特別的,還是那一頭黃綠色的穗子,一串串倒垂著,像飄拂的冕旒。

楓楊,我是熟悉的,我們叫它麻柳。它喜歡水也喜歡村口,總出現在符合這兩個條件的地方。而我,喜歡它高大結實,喜歡它寬厚老成,喜歡它一地掃不起來的陰涼。讓我不解的是,貌似粗枝大葉的楓楊,竟然身藏那麼多浪漫的穗子,像那個經典故事中“幸福的黃絲帶”。

楓楊的穗子到底算什麼,花還是果實?許多人以為是花,其實是果——翅果,很少見到的帶翅膀的果。楓楊給自己每一個孩子都裝上一對小小的翅膀,好讓它們能飛得高一點、遠一點,這苦心的設計真叫人流淚。

祠堂門口只有一棵樹,朴樹,據說它已經活了500歲。矮小多慈的模樣,連村裡最小的孩子也能騎到它的脖子上。

爬上臺階來看朴樹,它灰白的皮色還跟從前一樣,扭擰的身子不像老壽星,倒像一頭不聽使喚的牛。都說老不記年,可年年春來,朴樹都能自己穿一身柔軟碧綠的葉子,結一樹比綠豆粒大一點點的果子。果子是綠色的,從外綠到裡,綠透了心。新筍上市,我們要做竹筒槍,竹筒槍用的“子彈”就是朴樹果。上學放學路上,口袋裡裝著滿滿的朴樹果。朴樹果子不能吃,那是老朴樹送給孩子的玩具。

四月村中閒人少,家家閉門鎖戶,都上山採茶去了。一條小路領著我在村中東走西走,風跟在後面,這裡嗅嗅那裡聞聞,像一條好奇的狗。坐在大瓦屋前的杏子樹底下歇腳,屋主人出來跟我客氣,他肯定是這棵杏子樹的主人。我說:“你這棵杏子今年結得好啊,結‘傷’得了。”我講本地話,他就知來人不外,說道:“杏子樹做大桌堂子(芯)好,香菸火燙不壞,我這棵杏子樹能做兩料(兩張桌子芯用料)。”我不說料,接著說杏子:“結得這麼滿,怕個頭不大吧。”他說:“大的。”用右手拇指和食指給我比畫了一個雞蛋大小的杏子。

操場東圍牆外邊的那棵枇杷樹已經高過了牆頭,像一大團綠雲生了根,又像是誰在白牆上作了一幅畫。不知不覺中,它長高了,變好看了。三月揚花,四月坐果,此時枇杷樹的枝葉間正結滿了一爪爪枇杷青果,像勤勞簡樸的多子人家。

學生從樓上一陣一陣下來,個個穿著潔白的校服。我們在操場上照畢業相,背景是教學樓,快門一按就是整整3年。1000多個朝夕相伴的日子沒了,心中一汪傷感,無聲溢漾。我嘲笑他們才進學校時候的樣子——如今,男生說話粗聲粗氣,高大挺拔如青青白樺;女生婷婷嫋嫋,像一叢叢臨風搖曳的杜鵑花。

當年掛果的喜悅轉眼要用離枝的痛來還。我帶的9班,57個進班,57個出班,一個不少,只有一個姓萬的學生騎飛車摔傷了腿,休學在家,這次照相架著雙柺趕了來;另一個13班,55個進,52個出,中途1個轉學、2個病休。112個學生,112個樣子,他們開心的樣子、生氣的樣子、發愁的樣子,連同他們聽課的樣子、寫字的樣子、走路的樣子,都在我腦海裡走馬燈一樣轉。在他們中間,我變得矮小了,像那棵老楓楊,我也一心想給他們都裝上一對小小的翅膀。

“櫻桃豌豆分兒女,草草春風又一年”,思來想去,這世上最可愛的莫過於兒女小時候,我有幸是那個陪伴他們小時候的人。

下班時路過橋頭小菜場,新鮮飽滿的豌豆正在上市,精巧的豆莢像一口口綠箱奩,不用開啟也知道里面裝著什麼寶貝。遙想城外子規聲裡,櫻桃、豌豆、蠶豆、菜籽、麥穗、棠梨、桑葚、楊梅……滿眼正是小杜詩裡的“子滿枝”。

(作者單位系安徽省巢湖市第四中學)

《中國教師報》2022年05月04日第16版

作者:孫遠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