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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愛的人,我們相聚在一起,在這個被忘卻的相簿裡

2021-08-29由 ZAKER娛樂 發表于 農業

雌蕊怎麼讀

深愛的人,我們相聚在一起,在這個被忘卻的相簿裡

題圖 / David Hockney

配樂 / 鹿先森樂隊 - 晚安

音訊製作人 / 袁方正

往期音訊請至喜馬拉雅收聽

深深地

這是個正在消失的,古老的單詞,

我深深地祝願。

我深深地渴望。

我深深地愛他。

我沿著人行道走路

由於膝蓋損傷,我走得小心

但我並不太在乎

這也許超出你的想象—

因為還有別的事情,更加重要—

等一會兒,你會明白的—

手上拿著半杯

裝在紙杯裡的咖啡 —

我深深地遺憾 —

杯蓋是塑膠的 —

我試著回想詞語曾經的含義

深深地。

這個詞以前怎麼用?

深愛的人。

深愛的人,我們相聚在一起。

深愛的人,我們相聚在這裡

在這個我偶然看到的

被忘卻的相簿裡。

它正在褪色,

那些深褐色的,黑白的,彩色的相片,

每個人都曾經那麼年輕。

那些寶麗來相片。

寶麗來是什麼?年幼的人問。

十年前出生的年幼的人問。

怎麼解釋呢?

你照相,相片從頂部出來。

什麼頂部?

我見過很多這樣的,表情困惑。

很難描述那些極小的細節,關於 —

這些深愛的人如何相聚一起 —

關於我們曾經如何生活。

我們曾用報紙包垃圾

再用繩子捆紮。

什麼是報紙?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但是繩子,我們還有。

它把東西串在一起。

一串珍珠。

他們會這麼說。

如何記錄歲月?

每個閃亮的日子,

每次獨處的時光,

每個消逝的日夜。

我抽屜裡存放了一些寫在紙上的記錄,

那些歲月,正在褪色。

珠子可以用來計數。

當串成念珠時。

但我不喜歡在脖子上掛寶石。

沿著這條街有很朵花,

花在褪色,因為八月的天氣

和塵土,以及即將到來的秋季。

不久菊花就會綻放,

在法國,這是死亡之花。

不要以為這是一種病態。

它就是個事實。

描述花朵極小的細節如此困難。

這是雄花蕊,與男人無關

這是雌花蕊,與手槍無關**

正是這些極小的細節攔阻了譯者

也讓我難以描述。

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會偏離,你會迷失。

詞語做得到這點。

深愛的人,相聚在這裡

在這關閉的抽屜裡,

正在褪色中,我想念你

我想念那消失了的,那早先離去了的。

我甚至想念仍在這裡的。

我深深地想念你們。

我深深地為你們哀慟。

哀慟:另一個

你再也不怎麼聽得到的詞

我深深地哀慟。

作者 / [加拿大] 瑪格麗特·阿特伍德

翻譯 / Phil

**譯註:花蕊分雌雄,雄蕊英文是stamen,但其實跟men (男人)無關;雌蕊英文是Pistil, 發音與手槍(pistol) 幾乎一樣,但顯然跟槍支沒有任何關係。中文翻譯無法表達相對應的讀音,正如詩人接下來所說的,這正是翻譯的難處。

Dearly

It’s an old word, fading now。

Dearly did I wish。

Dearly did I long for。

I loved him dearly。

I make my way along the sidewalk

mindfully, because of my wrecked knees

about which I give less of a shit

than you may imagine

since there are other things, more important –

wait for it, you’ll see –

bearing half a coffee

in a paper cup with –

dearly do I regret it –

a plastic lid –

trying to remember what words once meant。

Dearly。

How was it used?

Dearly beloved。

Dearly beloved, we are gathered。

Dearly beloved, we are gathered here

in this forgotten photo album

I came across recently。

Fading now,

the sepias, the black and whites, the colour prints,

everyone so much younger。

The Polaroids。

What is a Polaroid? asks the newborn。

Newborn a decade ago。

How to explain?

You took the picture and then it came out the top。

The top of what?

It’s that baffled look I see a lot。

So hard to describe the smallest details of how –

all these dearly gathered together –

of how we used to live。

We wrapped up garbage

in newspaper tied with string。

What is newspaper?

You see what I mean。

String though, we still have string。

It links things together。

A string of pearls。

That’s what they would say。

How to keep track of the days?

Each one shining,

each one alone,

each one then gone。

I’ve kept some of them in a drawer on paper,

those days, fading now。

Beads can be used for counting。

As in rosaries。

But I don’t like stones around my neck。

Along this street there are many flowers,

fading now because it is August

and dusty, and heading into fall。

Soon the chrysanthemums will bloom,

flowers of the dead, in France。

Don’t think this is morbid。

It’s just reality。

So hard to describe the smallest details of flowers。

This is a stamen, nothing to do with men。

This is a pistil, nothing to do with guns。

It’s the smallest details that foil translators

and myself too, trying to describe。

See what I mean。

You can wander away。 You can get lost。

Words can do that。

Dearly beloved, gathered here together

in this closed drawer,

fading now, I miss you。

fading now, I miss you。

I miss the missing, those who left earlier。

I miss even those who are still here。

I miss you all dearly。

Dearly do I sorrow for you。

Sorrow: that’s another word

you don’t hear much any more。

I sorrow dearly。

Margaret Atwood

立於時間的緩流

談悲傷、詩歌和過去四年

作者 / 瑪格麗特·阿特伍德

翻譯 / 後商

編者前言:

本期,我們選讀了加拿大詩人、作家、編劇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一首新詩,出自她的新詩集《深深地》。她也在《衛報》寫了一篇文章,回顧了自己寫作這首詩的情形,也回顧了自己過去四年的種種經歷和感想。

我們選譯了一部分,作為今天的“大師薦詩”。

此前,讀睡所推送的《黑莓》,由馬鳴蕭翻譯,便是出自《深深地》一書。

我可以有把握地說——在找了一個小藉口寫了日記後——這首詩《深深地》寫於2017年8月的第三個星期。在斯特拉特福(Stratford)的一條小街上,我用鉛筆或滾珠(我必須檢查一遍)寫在一張紙上,也可能是舊信封、購物清單、筆記本頁面,又或者是筆記本。這首詩歌的語言是二十世紀早期加拿大英語,當時的英語有短語“沒那麼糟”(less of a shit)。這個短語從來沒在丁尼生的《悼念 AHH 》中出現過,但可能出現在喬叟的方言故事裡。2017年12月,我從抽屜裡拿出這首詩,勉強辨認出了筆跡,將它打成了一份電子文件。我是從文件的時間記錄上,瞭解到了這些。

這首詩的創作過程大致如此。我在人行道上慢悠悠慢悠悠走著。我的膝蓋狀況很差,我曾和一個一歲半的孩子在車後座扭了五個小時,身上還帶著一堆行李。(現在膝蓋好多了。)我其實用了一個塑膠外賣杯,端著半杯咖啡。(興許可以不選擇塑膠,我憎恨塑膠汙染。)慢走,然後沉思。沉思,然後寫詩。公園裡的長椅是我的夥伴,況且當時沒有下雨。我隨手就塗鴉了。

……

2017年8月我還做了什麼?大約一年前,也就是大選之前,我開始寫我的小說《證言》(Testaments)。三十多年來,我一直聲稱自己不會寫《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的續集,並且認為,冷戰結束後的九十年代,世界告別了獨裁。911之後,事情有了變化。在混亂、恐懼、社會不滿的時期,政變上演了,到2016年8月,世界各地發生了很多類似的事情。早在1985年,我們就已經知道吉列德(Gilead)的世界走到了盡頭,但我們不知道它是如何到這一步的。2016年8月,我正處在探索可能性的初始階段,但直到2017年2月,我才傳呼我的出版商。

一天看兩部劇,不可能輕鬆寫一部小說。但可以寫詩。我就是這麼幹的。

這首《深深地》,一首符合它的時代精神的詩歌,卻聲稱自己不符合它。這不完全是死亡的象徵,更像是生命的象徵。

引用厄休拉·勒奎恩(Ursula Le Guin)的一句話,“光明,只存在於黑暗中,只存在於垂死的生命中。”(Only in dark the light。 Only in dying life。)

詩歌,就像其他事物一樣,是在特定的時間裡創作的,諸如公元前2000年、公元800年、十四世紀、185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等等。它們也存在於某個特定的地方,諸如美索不達米亞、英國、法國、日本、俄羅斯。寫它的人恰好在一個地方,在諸如書房裡、草坪上、床上、戰壕裡、咖啡館裡、飛機上。詩歌通常由口而發,然後訴諸面上,這些面有像黏土、紙莎草紙、牛皮紙、紙、螢幕,同時它要借用某種書寫工具,像鐵筆、刷子、鵝毛筆、鋼筆尖、鉛筆、滾珠、計算機,還有特定的語言,像古埃及語、古英語、加泰羅尼亞語、中文、西班牙語、海達語。

一首詩歌總會承載某種信念,諸如讚美上帝、歌頌愛人、褒揚公爵夫人、挑戰權力精英、思索自然或者生物、呼籲平民抵抗、呼喚全面躍進、談論前任或者父權制,種種差異良多。一首詩歌如何編織,諸如高貴的語言、音樂伴奏、押韻的對句、自由詩、十四行詩、比喻、恰當的方言、俚語、髒話、大滿貫時的誇口,也會受到潮流的影響。

詩歌的受眾包括女神祭司、國王和宮廷、知識同儕的自我批評小組、民謠歌手搭檔、時尚潮流搭檔、垮掉派隊友、創意寫作101班、網路粉絲,正如艾米莉·狄金森所說,你的無名同夥(your fellow nobodies)。還有詩人一次又一次在所在之處擲出瘋狂的話,他們被流放、被槍斃、被審查。在獨裁統治下,愁眉苦臉的遊吟詩人令人不安:在錯誤的地方說錯誤的話,會惹上一大堆麻煩。

每首詩都是如此:詩歌深深鑲嵌在它們存在的時間和地方。它們不能拋棄自己的根。幸運的話,詩歌會超越它們的根。這意味著,後來的讀者欣賞這些詩歌,儘管並不是以它最初的方式。美索不達米亞女神伊絲塔(Inanna)讚美詩非常吸引人,但它們不會像古代讀者那樣,閱讀它就像骨髓融化到我的骨頭裡:我不認為伊絲塔會隨時隨地現身,伊絲塔會把幾座山夷為平地,當然我可能是錯的。

浪漫主義者一直在談論永恆的名聲和為時代寫作,但寫作沒有所謂的永恆。名聲和風格此起彼落,書籍也會被唾棄,被焚燒,後來或許又被髮掘,被回收。今天的歌者很可能成為後來的歌者的燧火,就像後天的燧火會從火焰中取出,儲存到頌歌和浮雕之中。塔羅牌中的命運之輪(Wheel of Fortune)實際上是一個輪子,這是有原因的。天有不測風雲,至少有時候是這樣。沒有所謂的命運。根本就沒有。

電影《郵差》(Il Postino)裡的快遞員偷了聶魯達的詩歌,並算在自己的賬上,以此來為自己的愛情歌唱。“詩歌不屬於那些寫詩的人,”他說,“它屬於需要它的人。”事實上,當這首詩歌從寫下它的人的手中流失掉,當這個人告別這裡的時間和地方,這首詩歌就會像原子一樣消散,還有誰真正擁有這首詩歌呢?

鐘聲為誰而鳴? 親愛的讀者,為你。這首詩歌是為誰而作? 也是你,這首詩歌為你而作。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ng-interactive/2020/nov/07/caught-in-times-current-margaret-atwood-on-grief-poetry-and-the-past-four-years

薦詩 / 瑪格麗特·阿特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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