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面對死亡焦慮？和11歲的兒子談生命無常

家裡養的蘆丁雞意外死亡了，兒子的淚水在眼裡團團打轉，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他期待這個總有很多辦法的爸爸能讓小雞復活。

他不敢看向那具可憐的小小屍體躺著的方向，不能接受剛才還活潑地鳴叫著飛來飛去的可愛小雞，怎麼一下子就無聲無息了呢？

我上前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他的淚水就無聲地湧了出來……

等他的情緒平復了一些後，我問他：

“你哭，是因為小雞死了傷心嗎？”

他點頭。

“那如果是一朵花凋謝了，你會不會哭呢？”

“不會。”

“為什麼？”

“雖然花落了我也傷心，但花開了就一定會落啊，為什麼要哭？”

“那小雞不也一樣嗎，不單單是小雞，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生命，包括我們每一個人，最後都會離開呀，就像花一定會凋落一樣。”

他怔怔地看著我，眼裡又慢慢地溢滿了淚水，轉身進到自己屋裡，臉朝下趴在了床上。

死亡，是我們每一個人都必定要面對的一個重要話題，可惜的是我們大多數人卻寧願迴避它而不是談論它，在有些家庭甚至把這個話題當成了某種禁忌，於是就有了死亡焦慮。

在心理諮詢中我常常遇到因為無法承受親人死亡帶來的打擊而焦慮、抑鬱的來訪者。也有很多來訪者是由於潛意識裡對死亡的恐懼，而引發了各種心理問題。

一位智者說：“真相，一開始讓你痛苦，最後會令你快樂。虛幻，一開始讓你快樂，最後會令你痛苦。”

因此，我曾經多次想和孩子談談這個話題，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這次小雞意外死亡，正好給了我一個讓孩子接受死亡教育的機會。所以，我前面所做的就是想先讓孩子明白並且接受每一個生命最終必將死亡的事實。

我知道對於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來說，一時還沒辦法完全接受這個事實。所以，隔了一會兒，我走進去，坐在他的身邊，摸摸他的頭，問道：

“還在傷心嗎？”

“嗯，如果我剛才不把它（小雞）拿出來（從養雞的小木屋裡）就好了。”

看起來他雖然明白了死亡是必然的，但又開始後悔、自責，認為是自己造成了小雞的死。其實這種情緒的表面之下還是不願意接受事實，並且想要控制死亡程序的自戀性想法，這是幾乎每一個沒有經過死亡無常教育的人都有的心理。我認識的一位資深心理諮詢師，為了處理父親死亡帶來的所謂分離創傷，用了十幾年時間。她諮詢了國內外的數十位心理專家，花了不菲的錢財，直到最後頓悟，覺得父親死亡和自己有關的愧疚感，是來自於自己本身對死亡的恐懼，而讓父親的去世和自己有聯絡，就會讓死亡變得彷彿可控了，因此她緊緊抓著不放。理解了這點後，她才消除了愧疚，徹底接受了父親的死亡，其實是坦然承認了自己也終將一死的事實。

我接著對孩子說：

“你即使不把它拿出來，它自己撞到小木屋的頂上也可能是這個結果啊，不但死亡本身不受控制，而且什麼時候死也是不可預測和控制的，這隻小雞或許在冥冥中註定了會在今天離開，我們誰也沒辦法阻止它發生，你拿不拿它出來和它的死並沒有直接的關係。”

孩子疑惑地看著我，我知道他暫時還不能理解，於是又說：

“那你為什麼要把它拿出來呢？”

“我看它在那個小屋裡太憋屈了，想讓它出來玩玩，放放風。”

“這就對了，你拿它出來是想讓它開心的，這是一個善良的心願，所以，它的死和你根本沒關係，是不是？”

孩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若有所思地不說話。

“其實爸爸也挺傷心的，我們一會兒找個地方把它埋了，給它舉行一個小小的葬禮，和它做一個告別，好不好？”

“好”。

我們把埋葬地點選在了小區院裡的一棵樹下，在把小雞埋到土裡時，孩子從旁邊找了一個熟透後剛剛掉落下來的杏，放在了那小小的墳塋邊。我和他說，小雞的屍體會變成養料，滋養這片土地，那時，你在小草、小花或大樹的枝葉、果實裡就能看到它。

我想到了一行禪師的一段話：

明天我將繼續存在，但是你要非常留心才能看到我。我將是一朵花，或者是一片樹葉。我將存在於這些形色中，並向你打招呼。如果你足夠留心，你將會辨認出我並問候我，我將會非常高興。

“這就是生命的輪迴”，我對孩子說，“現在讓我們一起給它祈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