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深深 念想長長

離不開的泥土，忘不掉的過去。

父親和母親在泥水裡打轉，俯身、直腰，這樣的動作是機械的，一低頭泥水就是整個世界，一抬頭整個世界都是泥水。他們以稻田為家，在稻田裡春種秋收。此時，廣闊的田野上，風在奔跑、水在微笑，藍藍的白雲在天上飄蕩。父母在這片土地上不知耕耘了多少個年頭，日光初放時下地、日落偏西時收工。

我跟著父親站在田埂上，父親忽然說：“聽，有拔節的快樂！”我聽了聽，什麼也沒聽到。看著我疑惑的表情，父親蹲下來，兩手抓著田埂的泥土：“這樣，你就會聽得到。”我學著父親的樣子，還是隻聽見小蟲的飛鳴和風聲。“你會聽到的……”父親盯著泥土，興奮地說著。

我知道泥土是父親生命的一部分，泥土裡有父親的喜怒哀樂。風一次次刮過稻田，梳理著泥土的長髮，溫柔而又體貼。田埂上偶爾有人走來又走遠，化成點點黑影，遊移在風中，遊移在草上，但都離不開泥土的身軀。賴以生存的土地就是鄉村人的生命，是鄉村日子的全部。

泥土給了鄉村人一輩又一輩的歡樂，鄉村孩子從小就喜歡泥土的味道。雨天從屋外回來，鞋上總會帶著一些泥巴，母親便笑著說，“那是泥土纏著你呢”。泥土有著孩子的頑皮，我們也享受著泥土的“糾纏”，一腳泥一腳水，玩得樂此不疲。

鄉村有根，根在泥土。鄉村的四季豐滿，春有春的氣色，夏有夏的厚重，秋有秋的風骨，冬有冬的個性。泥土也在鄉村的四季中自帶風情——春天滿懷嚮往，夏天滿腔豪情，秋天滿眼豐碩，冬天滄桑有度。鄉村的泥土肥沃，它供養的稻苗粗壯，它滋潤的蔬菜綠意盎然，鄉村也因泥土的肥沃而生機勃勃。

被泥土包圍的鄉村是幸福的，被泥土包圍的鄉村人更是幸福的。鄉村人的耿直是泥土從小到大培育出來的，鄉村人的淳樸是泥土從小到大餵養出來的，所以鄉村人的性格就是鄉村泥土的性格。泥土不腐，是鄉村人不停耕耘；收穫滿滿，是泥土傾盡全力的奉獻。泥土養育了鄉村人，鄉村人延續了泥土的生命。

被泥土養育的鄉村人有了更多的思量，詩和遠方都是誘惑。許多人從鄉村啟程，從鄉村的泥土上遠赴天涯海角，於是天涯海角都有了泥土的耿直和淳樸。那些從泥土的懷抱裡走出的鄉村人，身在哪裡，泥土的惦念就在哪裡。

鄉村北地有座池塘，靠近池塘邊的空地上埋葬了幾代鄉村人。每當清明時節，泥土召喚著思鄉的人，讓一縷鄉魂在火氣的繚繞中歸來。我的曾祖父、曾祖母、祖父、祖母都比鄰而葬，他們化作泥土的一部分，與鄉村融為一體。父輩早已商量好，他們也將埋骨於此——沉入泥土，心便安然。

泥土是鄉村人的念想，也是鄉村人最好的歸宿。

（作者單位系遼寧省營口市老邊區金彥學校）

《中國教師報》2022年12月07日第16版

作者：陳 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