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母親吵架後，極度怕痛的他把剪刀刺進自己大腿

原創 梁詠彤 沙廣盈 39深呼吸 收錄於合集 #患燈片 1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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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位個子高挑、長得很好看的高二女生，是因為喝了百草枯，被送進醫院治療的。她媽媽說，她在感情上遇到了挫折。外界都知道百草枯毒性很強，足以致命。

當時我正在市裡某個醫院各門診科室輪轉實習。我所在這家醫院，特長是職業病與中毒專業，很多病人都是從其他市轉送過來的。他們在當地醫院緊急處理過後，醫生建議最好去廣州的專科醫院再做詳細檢查及診治。實習期間我跟著醫生帶教老師出診，遇到過各種各樣的病人，其中就包括以上這位女生。

她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醫生問她問題，她一直都是不太想說話的樣子，顯得情緒非常低落。

◎ 圖：ruijing

她媽媽說，女兒在網上買了一些除草劑，喝下去了，家人很緊張，立刻送她去當地醫院緊急洗胃。後來聽從醫生建議，又送她來廣州的大醫院再做詳細診治。她媽媽說，女兒有輕生傾向。

但女孩本身沒有太多的中毒症狀，經過相關檢查，她身體各項指標沒有顯著異常。住院幾天觀察下來，她的身體裡沒有百草枯中毒後明顯的異常指標情況，且指徵都比較好。

醫生推斷，她服下的百草枯有可能是假的。

住院觀察幾天後，她出院了。

有天晚上我們曾跟她媽媽聊到買除草劑這個問題，她媽媽心有餘悸地說，女兒在網上買的百草枯，多多少少摻雜了一些其他成分。

我們的帶教老師也說，幸虧這女孩買到的是假藥。

後來我每每想起這個女孩，都覺得生活實在太過於匪夷所思：居然是無良商人“救了”她一命。

在醫院實習的時候，醫生帶教老師說的兩句話，讓我感觸很深。老師說，很多人來這裡主要是看兩個病，一個是塵肺，過去某個年代，他們從事長期吸入生產性粉塵的職業勞動，塵肺病發病一般需要10-20年，有些甚至會更長，但已經無法阻擋這個病的程序了，只能等到病發的時候來醫治。

另一個，就是因為喝含有百草枯等成分農藥進來的，大多數是來自農村的病人。他們在當地醫院進行了急救，但後續還是需要觀察胃部、肺部等器官的受損情況，要做專業檢查與治療，作長期監測。

◎ 講述者曾參與職業病科教宣傳活動，向大眾介紹預防職業病的重要性。/ 梁詠彤攝

02

在職業病科，我曾見過一位整個手臂通紅、面板潰爛的患者。帶教老師幫他清理表面白色的紗布殘留，然後對我們說，病人這時不會感覺到痛了，因為他患處的神經組織已經壞死。

患者是一位已經退休的老人家，手指頭上已呈現碳黑狀。

帶教老師很詳細地詢問他和家屬各種行蹤細節——去過哪些地方，以考慮究竟是發生了哪種中毒情況。老人家一口咬定是在公園裡被毒螞蟻咬了：有天他在公園散步，突然覺得被某種東西蟄了一下手，像被螞蟻咬到一樣，感覺到一點疼。

◎ 圖：ruijing

回到家，他沒發現有什麼大問題，但到了第二天就覺得手有點麻麻的。情況很快變得糟糕，僅僅過了幾天，他整個手臂變得紅腫，與另一隻手形成鮮明對比，手臂上的面板出現不同程度的破潰。

出現這種情況，是被有毒螞蟻咬了導致的嗎？醫生沒有輕易下定論。為病人進行初步問診後，醫生以“急性蜂窩織炎”為初步診斷為他進行住院登記，進行後續治療。由於病情複雜，主治醫師知會了多名專家前來為其進行會診，努力尋求病因。

“蜂窩織炎”大家可能很少聽說，這是一種由細菌感染而導致的化膿性感染，紅、腫、熱、痛是最常見的外在表現。帶教老師說，老人家因為面板出現了大面積壞死，很可能需要植皮，要轉介去燒傷科處理。

好好的一個人，突然間一邊手臂就不能動了，失去知覺。當時老人家有點接受不了自己的情況，看上去沒什麼精神。

病人那種辛苦，旁人可能很難完全感同身受。當時我室友在另外一家醫院實習，她告訴我，跟隨老師出診時也碰到過一位很不幸的患者。因為得病，他長期需要吃激素藥進行治療，但經常使用激素會對人體有明顯的副作用，比如外用藥可能導致面板出現褶皺、皮炎等，內服激素則可能會導致內分泌失調、肝功能受損、血糖或血壓升高等。

因為經常服用激素，這位患者的面板表面變得相當脆弱。有一次他摔破了皮，受傷後需進行清創，要縫針，但面板怎麼都縫不起來——針一挑，那些脆弱的表皮就落下了，只能對傷口進行清創後包紮處理。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他跌破的傷口才慢慢自行復原。

◎ 圖：123rf

03

在醫院實習期間，我還在普外科待過一段時間。有天傍晚接近六點、臨近醫生下班的時候，急診科轉來了一名三十來歲的男患者——大腿處有個明顯的窟窿，血已經浸透了他的褲子。

帶教老師領著我們去幫這位傷者清創。傷者很緊張，我們老師還沒動手，他就一直在喊：會不會很疼啊？哎，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為了讓他放鬆精神，我們老師就調侃他說，你那麼怕痛啊，放心，縫合過程是進行局麻的，不痛的。

處理好傷者後，我們回到科室裡還是覺得很奇怪：他這麼怕痛，為什麼還要這樣戳自己，戳的時候不痛嗎？帶教老師說，傷者透露他跟媽媽吵架，氣得要死，但又覺得不能拿著剪刀戳自己媽媽，就只能戳自己了，戳完自己就來了醫院。

我們那時都啞口無言。

我室友又講了另外一個故事：一位患者在公交車上暈倒了，被送到了她實習的醫院裡救治。這是位四十多歲的肝硬化晚期患者，他醒過來後，醫生就跟他說，你的病情很嚴重，要住院治療。

但患者堅決不肯住院，他說他很清楚自己的病情，家裡沒多少錢，在生命的最後他要出去繼續打工，多掙點錢。

醫生拗不過他，只好尊重他不住院的意願，讓他離開了。

◎ 講述者的大學課本。/ 梁詠彤攝

後來因為各種原因，我最終沒有成為一名醫護人員。但想起在醫院實習的幾個月時間，就仿似自己見過了很多事。實習期間我跟著帶教老師查房、看著老師進行問診、查體等等，也在醫院見了不少世態。那時我有個感慨：醫生真的很不容易，除了要醫治病人，還要不斷調整心態，“旁觀”著各種生離死別和人生的酸甜苦辣。

後來我也經常在想，當初我見過的那些病人，出院後的生活會是怎樣的？那位不幸“中招”而手臂破潰的老人家，現在散步時是否會小心翼翼？那位在無良商家的“幫助下”死裡逃生的女生，是否已經學會了珍惜生命？

口述｜梁詠彤

記錄｜沙廣盈

編輯｜廖穎瑤

編審｜梁中明

封面圖片｜站酷海洛P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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