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林漁牧網

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農業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2023-01-10由 鳳凰新聞 發表于 農業

銅燃燒是什麼顏色火焰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20世紀初,羅馬尼亞報刊上的自殺訃告,總是以相同的格式開頭:“

在絕望之巔

,年輕的某某人結束了他的生命……”這個聽起來相當浮誇的短語“在絕望之巔”,被著名哲學家E。M。齊奧朗用作自己首部作品的書名。

寫作《在絕望之巔》時,齊奧朗年僅22歲,深受抑鬱與失眠困擾,

寫作成為了他自我療愈的方式之一

。書中表現出來的歇斯底里,對失敗、絕望和清醒之苦的坦陳,會讓人想起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記》

下文 7 篇內容即摘選自《在絕望之巔》,在其中,齊奧朗對種種形而上學問題提出了獨特的見解,主題涉及生死、痛苦、荒謬、苦難、貧窮、善惡、生命等等。在他個人化、“警句格言式的”(蘇珊·桑塔格)、抒情色彩濃厚的繁複句子中,這些宏大的哲學話題不再抽象,而是獲得了有機的現實感。

本文經出品方授權推送。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E.M.齊奧朗

(Emile Michel Cioran,1911—1995),法籍羅馬尼亞裔哲學家。其作品以斷章體的形式和對痛苦磨難、虛無主義等問題的思考而著稱。他延續了以克爾凱郭爾、尼采、維特根斯坦為代表的哲學傳統,被視為“二十世紀的尼采”,影響了蘇珊·桑塔格、伊塔洛·卡爾維諾、米蘭·昆德拉、保羅·策蘭等眾多知名作家。代表作有《在絕望之巔》《眼淚與聖徒》《解體概要》《著魔的指南》《思想的黃昏》等。

萬物何其杳渺難及!

我不明白,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非要做事,為什麼非要有朋友和抱負、希望和夢想。退避到世界偏遠的一隅,遠離世間的喧囂紛擾,豈不更好?然後我們可以放棄文化和野心;我們將失去一切而一無所得;從這個世界上又能得到些什麼呢?有些人覺得收益無足輕重,他們鬱鬱寡歡,孤單寂寞,不抱希望。

我們彼此之間是何等封閉隔絕!但如果我們彼此完全敞開心扉,看透彼此的靈魂深處,又能將我們的宿命看清幾許?我們在生命中如此孤獨,以至必須自問:

死亡時的孤獨是不是我們人類生活的象徵

。在臨終的時刻,還會有什麼慰藉嗎?想要有人陪伴自己生活和死去,這種意願標誌著巨大的殘缺。被人遺棄在某處,孤獨地死去,要可取一千倍,這樣你就能既無誇張作態,也無他人旁觀地死去。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我鄙視那些在臨終前操控自己,故作姿態,感染他人的人。只有獨自流下的淚水才會灼人。那些要求在死亡時有親朋圍繞的人,是出於恐懼和無法單獨度過最後時刻的無能。他們想在臨死之際忘記死亡。他們缺乏無盡的勇氣。他們為什麼不鎖好房門,以不受任何限制的清醒和恐懼,來承受那些令人瘋狂的感覺呢?

我們與萬物如此隔膜!但萬物不也同樣令我們無從企及?最深邃和最根本的死亡,就是在孤獨中死去,屆時就連光亮也會變成死亡的成分。在這樣的時刻,你會與生活、愛情、微笑、朋友,甚至與死亡全然隔絕。你會問自己,除了世界的虛無和你自身的虛無,是否還有別的東西。

論不想活

總有一些經歷讓人無法安然承受,事後會讓人覺得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意義。一旦你抵達了人生的極限,在那些危險的邊界上,將自己能夠得到的一切都運用到了極致,那麼平凡的姿態和平常的志向也就失去了它們動人的魅力。倘若你繼續活下去,也不過是藉助了你透過寫作將事物客觀呈現,將自己從無邊壓力中解救出來的本領。創作是逃離死亡魔爪的短暫救贖。

我覺得我必定會爆裂開來,因為生活給我的一切,因為死亡的前景。我覺得我正在死於孤獨、愛、絕望、仇恨,還有這個世界給我的一切。每多一次經歷,我都會像被吹得超出自身容量的氣球一樣,再膨脹一些。最恐怖的激發之後,就會炸得什麼都不剩。

你在內裡生長,瘋狂擴張,直到邊界不復存在,你抵達了光明的邊緣,在那兒,光明被夜晚所竊取,然後你在那個充實的境地,就像在兇猛的旋風中一樣,被直接丟進虛無之中。生命同時孕育著充實與空虛,活力與消沉。當我們遭遇將我們吞入荒謬的內心旋渦時,我們又是什麼?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我感到我的生命因為太多的緊張、太多的失調,在體內破碎開來。這就像一場無法遏制的爆炸,將你和其他一切都拋入空中。在生命的邊緣,你感到你不再是你內在生命的主人,主觀性是一場幻覺,無法控制的力量在你體內沸騰,而這與自己的中心或明確而獨特的節奏無關。

在生命的邊緣,一切都是死亡的誘因。你會因為存在和不存在的一切而死。在這種情況下,每一次經歷都是跳向虛無的一躍。當你將生活為你提供的一切,一度運用到了極致,你就走到了再也無法體驗到任何東西的階段,因為再也不剩什麼東西了。哪怕你還沒有耗盡這些體驗的所有可能性,只是把其中最主要的那些經歷到極致,也就夠了。當你覺得自己快要死於孤獨、絕望或愛時,你還沒有經歷過的一切都會加入這個無窮無盡的悲傷序列。

你無法從這場旋風中倖免於難的感覺,也來自純粹的內在層面的圓滿。生命的火焰在密閉的爐子裡燃燒,熱量無法從中逃逸。那些生活在外部層面的人,從一開始就得到了拯救:然而當他們並未意識到任何危險時,他們有什麼可拯救的地方呢?內在體驗的爆發會把人帶入絕對危險的領域,因為有意在體驗中紮下根基的生命,終究只能否定自己。

生命太有限、太零散,無法忍受巨大的緊張。

所有神秘主義者在經歷過巨大的狂喜之後,不都感到自己無法再活下去了嗎?那些在正常邊界之外感受過生命、孤獨、絕望和死亡的人,還能對這個世界懷抱什麼期待呢?

疲憊與痛苦

你熟悉那種可怕的融化感,彷彿溶解在流淌的河水中,自我被有機液體化為烏有的感覺嗎?你身上一切堅固、結實的東西,都在令人厭倦的流動中融化,只剩你的頭顱。我說的是一種精準的痛苦感,而不是模糊和不確定的感覺。就像在幻夢中一樣,你覺得自己只剩頭顱,沒有基礎和支撐,也沒有身體。

這種感覺與身處海濱或憂鬱夢幻般的沉思中模糊而快意的疲憊無關,這是一種消耗性和破壞性的疲憊。再也沒有努力,沒有希望,沒有幻想可以滿足你。你對自己遭遇的災難震驚得不知所措,無法思考或行動,陷入寒冷而沉重的黑暗,就像在深深懊悔時一樣孤獨,你已經抵達了生命負面的極限,它的絕對溫度,對生命的最後幻想在此凍結。

痛苦真正的意義——不是出於純粹的激情或無謂的幻想而做出掙扎,而是生命在死亡的魔爪之中絕望地掙扎——在這股極度疲憊的感受中顯露出來。人無法將痛苦的想法與疲憊和死亡的想法區分開來。將痛苦當作掙扎?但又是跟誰一起,因為何種緣故?將痛苦解釋為一種因自身的徒勞無益而高漲的熱情,或者一場以自身為目標的戰鬥,絕對是錯的。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事實上,痛苦意味著一場生死之爭。既然死亡是生命內在固有的,那麼幾乎所有的生命都是一場痛苦。我只將在生死之戰中有意識地、痛苦地體驗到死亡存在的那些戲劇性時刻稱為痛苦。當你透過死亡進入虛無,當一股疲憊感無可挽回地將你毀滅並且死亡獲勝時,真正的痛苦就會發生。在每一場真正的痛苦中,都伴有死亡的勝利,儘管你有可能在那些疲憊的時刻過後繼續活著。

在這場混亂中,沒有任何幻想成分。每一種痛苦都帶有確鑿無疑的印記。

痛苦不是像一場不治之症,間歇性地折磨著我們嗎?

痛苦的時刻描繪出了生命中死亡的程序,揭示出生死平衡的崩潰在我們意識中引出的戲碼。只有在那種將生命降到絕對負值的疲倦感當中,痛苦的時刻才有可能出現。痛苦時刻的發生頻率,是解體和毀滅的指標。

死亡是一種令人作嘔的東西,是唯一不能帶來快意的執念。甚至在你想死的時候,你對自己的願望也會懷有含蓄的遺憾。想死,但我對我想死感到抱歉。這就是那些自我放棄、屈服於虛無的人所體驗到的感受。最反常的感受就是死亡的感受。試想一下,有人竟因為對死亡的反常執念而無法入睡!

真希望我對自己、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發瘋的先兆

我們通常很難理解,我們當中有些人必然會發瘋。但是滑向混亂——在那種情況下,清醒的瞬間就像閃電般轉瞬即逝——是一種不可阻擋的宿命。絕對真情流露——此時你被生存的徹底迷醉所俘虜——的靈感篇章,只能在神經高度緊張的狀態下寫出,要想重新恢復平衡,終歸只能是幻想。經過這樣的努力,人就沒法再過正常的生活了。

隱秘的存在之泉無法再維持正常的噴湧,內心的藩籬失去了所有的真實性。發瘋的先兆只會出現在有過這種重要經歷之後。

人失去了安全感,失去了對眼前事和具體事的正常感受,就好像自己在飛向高峰,備感眩暈

。沉重的負擔壓迫著大腦,把它壓縮成一場錯覺,但我們的體驗所源自的可怕的生理現實,只能透過這樣的感受來揭示。這種壓迫會催生出一股無以名狀的恐懼,它會將你摔在地上,或掀到空中。始終困擾著人們的,不光有對死亡的令人窒息的恐懼;還有另一種恐懼,很少出現,卻像閃電一樣強烈,就像突發的身心失調,永遠打消了未來得享安寧的希望。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這種奇怪的發瘋先兆,不可能精確地定位和定義。

發瘋真正可怕的地方在於,儘管我們還活著,但我們覺得徹底和無可挽回地失去了生命

。我繼續吃吃喝喝,但已經喪失了我給自己的生理功能帶來的任何意識。這近似一場死亡。在瘋狂中,人失去了在宇宙中獨樹一幟的特定個體特徵、個人觀點和某種意識取向。在死亡中,人落入虛無,失去一切。所以對死亡的恐懼是持久和必不可少的,但其實沒有對瘋狂的恐懼那麼奇怪,在瘋狂中,我們的部分存在創造出一種比對死亡那全然虛無的生理恐懼更為複雜的焦慮。

但瘋狂不是逃避生活苦難的出路嗎?

這個問題只在理論上站得住腳,因為實際上,對痛苦的人來說,問題只是出現在不同的光亮中,或者更確切地說,出現在不同的陰影中。發瘋的先兆因為對發瘋之後恢復清醒的恐懼、對神智迴歸的恐懼——此時對於災難的直覺是那樣令人痛苦,幾乎引發了更為嚴重的瘋狂——而變得更為複雜。不可能透過發瘋得到救贖,因為任何有發瘋先兆的人,都無法克服對可能恢復清醒的時刻的恐懼。

人只有不害怕混亂裡的光,才會對混亂欣然接受

個人發瘋的具體形式是由身心狀況所決定的。由於大多數瘋子是抑鬱症患者,所以抑鬱型瘋狂難免比愉快的、快活的、狂躁的興奮更常見。黑色的憂鬱在瘋子中非常常見,幾乎所有瘋子都有自殺傾向,而對神智健全的人來說,自殺似乎是很成問題的解決方案。

我願意在一種情況下發瘋,就是說,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總是心情不錯,沒有任何煩惱和執著,毫無意義地從早笑到晚

。雖然我渴望光明的狂喜,但我不會這樣要求,因為我知道狂喜之後便是嚴重的抑鬱。我倒希望有一陣溫暖的光從我身上落下,改造著整個世界,這陣光悠然迸發,保留了光明的永恆特有的平靜。它遠離狂喜的濃度,它會是優雅的輕盈和歡快的溫暖。整個世界應當漂浮在這場光的夢裡,在這明晰而虛幻的喜悅狀態中。障礙和物質、形式和限制將不復存在。就讓我在這樣的風景中死於光明吧。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什麼都無法解決的世界

除了死亡這唯一一件確定無疑的事,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無可懷疑的?又要懷疑又要活下去——這是一個悖論,但算不上悲慘,因為懷疑不像絕望那麼強烈、那麼折磨人。抽象的懷疑——人只是部分參與其中——更為常見;而對於絕望,人是全副身心地參與其中。哪怕最拖累身心、最嚴重的懷疑,也達不到絕望的強度。

與絕望相比,懷疑的特徵就是一定程度的淺嘗輒止和流於表面。

我可以懷疑一切,可以衝著世界露出輕蔑的笑容,但這並不妨礙我吃飯、安睡、結婚

。在絕望中——絕望的深度只有親身經歷才能明白——只有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完成這類活動。

在絕望之巔,誰也沒有睡覺的權利

。所以真正絕望的人無法忘記自己的悲劇:他的意識將主觀的苦惱那份痛楚的真實維持如初。

懷疑是為難題和事情感到焦慮,源於所有的大問題無法解決的特點。如果這類問題得以解決,懷疑就會轉變成更為正常的狀態。在這方面,絕望者的情況截然不同:就算所有難題都解決了,他的焦慮也不會有任何減輕,因為他的焦慮是出自他本人的主觀體驗。絕望就是這樣一種狀態:焦慮與不安,如影隨形地伴隨著存在。絕望中的人不會被“問題”所困擾,而是會遭受內心的痛苦和火的折磨。

遺憾的是,在這個世界上,什麼都無法解決。但從來沒有,也永遠不會有任何人會為此自殺。在我們的存在當中,理性的焦慮在所有的焦慮中佔了太多的分量!所以

我才更喜歡被內心的火燒灼、被命運折磨的戲劇性生活,勝過沉迷於抽象的理性生活

,抽象並不能吸引我們主體性的本質。我鄙視抽象思考裡沒有危險、瘋狂和激情。思想是何等豐盈、活潑、熱情!真情實意就像泵入心臟的血液一樣,滋養著它!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觀察這個戲劇性的過程是很有趣的:人們原本只在意抽象和事不關己的問題,公正無私,渾然忘我,一旦他們經歷了病痛,就會思考起他們自己的主體性和存在方面的問題。積極而客觀的人沒有足夠的心智資源,把他們自己的命運變成一個有趣的難題。人必須走下內心地獄的所有臺階,才能把個人的命運變成一個主觀卻普世的難題。

如果你沒有被燒成灰燼,那你就能真心實意地進行哲學思考了。只有在你都懶得鄙視這個充滿無解難題的世界時,你才能最終達到個人存在的優秀水平。之所以如此,並不是因為你有什麼特殊的價值或優點,而是因為你除了自己的痛苦,對其他東西都不感興趣。

對苦難的壟斷

我問自己:

為什麼只有一部分人受苦?

為什麼只有一部分人被從正常人的行列中挑選出來,被送上受刑架?有些宗教堅持認為,上帝透過苦難來考驗我們,或者我們透過苦難來贖回邪惡和不信奉。就算這樣的解釋可以讓信教者滿意,但對於任何注意到苦難是隨意和不公正的人來說,依然是不夠的,因為無辜的人往往受苦最多。

苦難沒有正當的理由。苦難沒有價值的高低之分。

苦難最為有趣的地方,就是受難者對其絕對性的信念。他相信自己對苦難有壟斷權。我認為只有我在受苦,只有我有權利受苦,儘管我也意識到,有比我的更可怕的受苦方式——肉塊從骨頭上掉落,身體在別人眼前四分五裂,還有種種畸形、罪惡、可恥的痛苦。

人們問自己,怎麼會這樣?既然如此,人們怎麼還能說起宿命和其他諸如此類的無稽之談?苦難讓我深受感動,以至失去了所有的勇氣。我失去了信心,因為不明白世界上為什麼會有痛苦。它起源於生命的獸性、非理性和惡魔主義,解釋了世界上苦難的存在,但並不能證明它的正當性。或者說,苦難的存在並不比生命更有正當的理由。生命是必要的嗎?還是說,生命的合理性完全是內在固有的?為什麼我們不應該奉勸自己,接受非存在的最後勝利,接受存在向著虛無推進、存在向著非存在推進的想法?非存在不是最後的絕對現實嗎?這個悖論就像世界的悖論一樣具有挑戰性。

雖然苦難讓我感動,有時甚至讓我高興,但

我永遠不能為苦難寫辯護詞,因為長期的苦難——所有真正的苦難都是長期的,雖然在最初階段有淨化的效果——會使理性鬆動,使感官遲鈍,最後帶來毀滅

。只有那些對苦難感興趣的審美者和業餘愛好者,才會對苦難抱有輕鬆的熱情,他們誤以為苦難是一種娛樂,不明白苦難中既有毒藥,一種可怕的破壞效能量,也有豐厚的肥力,需要付出昂貴的代價。對苦難的壟斷就是活在深淵之上。所有的痛苦都是深淵。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那些堅持認為自殺是捍衛生命的人是懦夫。他們編造解釋和藉口,來掩飾他們的無能和膽怯,因為實際上,實施自殺,不可能有合乎意志或理性的決定,只有有機的、隱秘的理由預先做出了決定。

對那些自殺的人而言,死亡有一股病態的吸引力,他們試圖有意識地抵制著這股吸引力,但無法將這股吸引力全然遏制。他們體內的生命是如此失衡,沒有任何理性的辯論可以加以糾正。不會有理智清醒的自殺者,在對虛無和生命的徒勞進行沉思之後,得出合乎邏輯的結論。

如果有人說,古代曾有智者在孤獨中自殺,我會回答說,他們之所以能這樣做,只是因為他們已經扼殺了自己的生命。思考死亡和類似的危險話題,是對生命發出致命一擊,因為思考這麼多痛苦問題的心靈,肯定已經受傷。沒有人會因為外部原因而自殺,只會因為內心的失衡。在類似的不利環境下,有的人無動於衷,有的人被感動,有的人被逼自殺。要沉迷於自殺,必須有這樣的內心痛苦:所有自我設定的藩籬都被衝破,除了災難性的眩暈、奇怪而強大的旋風,什麼都沒有留下。

自殺怎麼可能是對生命的捍衛?人們說,自殺是由失望引起的。這意味著你曾渴望生命,你曾抱有期望,但它沒有實現。這是錯誤的辯證法!彷彿自殺者在死前沒有活著、沒有希望、沒有野心、沒有痛苦。自殺的關鍵是相信你不能再活下去了,不是因為心血來潮,而是因為可怕的內心悲劇。無法生存是對生命的捍衛嗎?任何自殺都令人動容。所以我想知道,為什麼人們還在尋找原因和正當理由,為什麼還會貶低自殺。沒有什麼比給自殺者劃分等級,把他們分為高尚和庸俗更可笑的了。失去生命足以讓人動容,足以避免對動機的瑣碎探尋。

我鄙視那些嘲笑別人為愛自殺的人,因為他們不明白,對愛而不得的人來說,這場愛是對他的存在的抹殺,是毀滅性地墜入無意義之中。未能實現的激情導致的死亡,比巨大的失敗還要快。巨大的失敗是慢性的痛苦,但被挫敗而導致的強烈激情殺起人來,就像一道閃電。我只欣賞兩類人:潛在的瘋子和潛在的自殺者。只有他們能激發我的敬畏,因為只有他們能有偉大的激情和偉大的精神轉變。那些積極生活,充滿自信,對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感到滿意的人,只能得到我的尊敬。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我為什麼不自殺?因為我對死亡和對生命一樣厭惡。我應該被扔進燃燒的大熔爐裡!我為什麼會在這個世界上?我覺得有必要大聲呼喊,發出野蠻的尖叫,它會讓世界為之顫抖。我就像一道閃電,準備將世界點燃,用我的虛無之火吞噬一切。我是有史以來最畸形的存在,是充滿火焰和黑暗、充滿願望和絕望的天啟之獸。我是笑容扭曲的獸,向著幻覺收縮,向著無限擴張,在同時生長和死亡,愉快地懸浮在對虛無的希望和對一切的絕望之間,在香氣和毒藥中長大,被愛與恨折磨,被光和影殺死。我的象徵是光明的死亡和死亡的火焰。

火花在我的體內消亡,卻又以雷電的形式重生。黑暗本身在我體內熠熠生輝

不再是人

我越來越相信,人是一種不幸的動物,遭到拋棄,被迫在生活中尋找自己的出路。自然界裡從來沒有像他這樣的東西。他因為所謂的自由而遭受的痛苦,比他被囚禁在自然存在中,要痛苦一千倍。毫不奇怪,他經常渴望成為一朵花或某種別的植物。當你發展到想像植物那樣,毫無意識地活著,那你就已經對人性感到絕望了。但

我憑什麼不應該和花朵交換位置?

我已經知道作為人意味著什麼,那就是生活在歷史中,擁有理想——對我來說還有什麼好處?

當然,身為人,是一件很棒的事!但它主要還是一場悲劇,因為

做人意味著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生活,要比自然存在更復雜、更戲劇化

。隨著你向無生命領域一路下行,生命的悲劇性也會逐漸消失。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人傾向於壟斷世間的悲劇和痛苦,所以對他來說,救贖是一個無法解決的迫切問題。我不為自己是人而自豪,因為我太清楚做人是怎麼回事了。只有那些沒有強烈體驗過這種狀態的人才會感到自豪,因為他們打算成為人。他們的喜悅是自然的:

人類當中有一些人,不比植物或動物高貴多少

,因此渴望成為人類。但那些知道做人意味著什麼的人,只渴望著成為別的東西。

如果可以,我願意每天選擇另一種形式,植物或動物,我願意逐一成為所有的花卉

:野草、薊草或玫瑰;枝條凌亂的熱帶樹木、岸邊的海草、被風吹拂的大山;捕食的猛禽、呱呱叫的鳥、歌聲婉轉的鳥;林中野獸或被馴服的動物。

讓我瘋狂而不自知地過上每一個物種的生活,讓我嘗試整個自然界的光譜,讓我優雅而謹慎地變換,彷彿這是最自然不過的過程。我將如何尋覓巢穴和洞穴?在荒山和大海、丘陵和平原上徘徊!

只有這樣的宇宙冒險,在植物和動物領域的一系列變形,才能喚醒我再次做人的願望

。如果說人與動物的區別在於,動物只能是動物,而人也可以不是人,也就是說,是某種自身以外的東西,那我就不是人。

本文摘選自

我願意成為一個快樂的瘋子:生氣勃勃,心情不錯

《在絕望之巔》

作者:[法] E·M·齊奧朗

出版社: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出品方:明室Lucida

譯者:唐江

出版年:2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