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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落,星滿天

2022-11-29由 慶山的花草 發表于 農業

木門被蟲子咬怎麼辦

前年,大伯母查出得了乳腺癌,醫生已經給伯母的病情定棺蓋論,說活不過半年。聽到這話後,大伯父知道自己未來幾年可能沒人能服侍他,他頓感頹喪,他頹喪的原因百分之七十不是因為大伯母不久後將要離開他,而是因為大伯母走後,他一個人在家,要自己做飯,自己上街買菜,自己打理外孫以及外孫女的衣食起居。一想到這,大伯父就每天下午出去尋找麻將局,或是牌局,不管自己老婆在家裡能否抬得起一鍋飯、一桶水、一張桌子。(雖然說他一直以來都是每天下午出去溜達,打牌,侃大山)。

大伯母聽到醫生這麼說,躲在床頭足足哭了兩宿,眼睛都哭腫了,早晨起來,外孫女還以為她的眼睛被蟲子咬了。大伯母生性膽小,為人本份,去奶奶家裡,總是不會走村裡那條大道,只會繞過村裡的寺宇,再走過菜園,來到奶奶家的後門,奶奶家的後門經常是拴著的,大伯母每次走到門後,都會輕輕地敲一敲厚厚的木門,再發出幾句微弱的聲音,奶奶在後屋的爐火旁,打著盹,這時候聽見外面傳來如風吹窗欞般的聲響,就會問:“這是哪個呀?誰呀?誰呀?”然後大伯母就立馬回答:“我,母親,開門,我送點東西給你吃。”奶奶這才知道是自己的大女兒從河畔邊送東西給自己吃來了,遂心急地站起來,腳步緩慢而沉重,走到床沿,摁亮一百瓦的燈泡,然後再去把木拴抽松,讓大伯母進來,坐在用樹做的板凳上。那天,大伯母照常從後門來到奶奶家,兩人坐在灶前,灶火滾滾,灶邊烘著蘿蔔乾。大伯母突然對奶奶說:“母親,我得了乳腺癌,醫生說我還能活半年。”奶奶:“什麼?我這耳朵是越來越聽不清你們在講什麼了。”“我說我得了乳腺癌,屬於治不好的那種病,只能在這世上活一百天啦,”大伯母說。奶奶聽清了伯母說的話。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一道道像是被刀刻過一樣的臉紋,瞬間繃緊,眼神裡有光,瞅向伯母。“治得好嗎?去大醫院看了嗎?多走幾家醫院看看啊!有些醫生就是唬人的,要多去幾家醫院看,說不定就會有醫生說治得好呢!”“治不好了,癌細胞已經擴散全身了,只能靠吃藥維持維持。”“那有去中醫院看看嗎?叫中醫院的醫生開幾劑中藥材喝看看吧?”“嗯,我過幾天叫我的兒子去縣城看看,拾點中藥來看看效果咋樣。”大伯母說。

回到家裡,見老頭還未回家,大伯母就熱菜熱飯,孫子孫女也在外頭玩耍。熱好飯菜,她坐在門口的竹椅上,眼睛盯著遠方,等待家人的歸來。大伯父不會做飯,也不會炒菜。每次到飯點的時候都要催促大伯母去蒸飯炒菜,碰到大伯母病情復發的時候,這個老頭只會放點米放進鍋裡,也不知道放多少水,結果就是飯煮爛了或者沒煮熟。而炒菜他挑最簡單的炒,什麼白菜炒雞蛋,雞蛋就放一個,他自己吃了,辣椒炒肉,他和孫子把肉吃了一大半。只剩下一點肉沫藏在辣椒裡。可伶的大伯母起來後發現飯冷了,菜也只剩一點白菜,一點辣椒拌肉沫,一碗冷湯。沒有辦法,伯母只能盛半碗飯,再去用雙手扛起一把溫水壺,從裡面倒出半碗溫水放進去飯裡,然後從罈子裡抓幾根蘿蔔就著吃,沒有人看見,沒有人看見一個病人是怎麼吃一頓飯的!

有時候大伯父從外面回來,看見桌上沒有擺放著飯菜,就會衝大伯母破口大罵,口裡說著:“你真是病到腦子裡去了,這麼晚了,還不知道煮飯炒菜?”然後這時候孫女實在看不慣了,朝著大伯父說道:“你在這兇什麼兇呀,有本事去外面兇啊,只會欺負奶奶,你還是不是個男的呀?天天只會在外面打牌打麻將,你乾脆睡在麻將館算了!”

還有一個事情就是,親戚給大伯母養身體的錢,全都在伯父身上,就連兒子給大伯母的錢,也還是在他手裡攥著,甭想有人從他手中搶走。說是拿錢買營養品吃,剛開始大伯父就沒怎麼買營養品給大伯母吃。前年三月,大伯母的病情開始惡化,反反覆覆去醫院化療,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可能是意識到什麼了,大伯父開始每頓自己煮飯,自己炒菜,然後端給大伯母吃,也漸漸開始每天上集市買營養品給大伯母吃。醫生說大伯母最多能活半年,實際上大伯母四月份就離開了人世。大伯母從這個家去到了另一個地方。大伯父開始變得不習慣,沒有一個可以講話的人,親戚都在背後對他議論紛紛,這議論是實事求是,沒有半點虛假。連三個兒子都瞧不起自己的父親,兩個孫子也瞧不起自己的爺爺,這個家裡開始變得異常冷清,異常得能聽見廁所滴水的聲音。

兩個月後,大伯父也病了,住進了醫院,醫生說他神志不清。他開始越來越瘦,瘦得皮包骨,從兩百斤瘦到一百二十斤,從醫院回來,大伯父坐在竹椅上,望著遠方,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十月份,大伯父又住進了醫院,他的大兒子陪護著他,每天醒來,大伯父便會不自覺哭泣,看到自己父親總是在哭,大兒子便會說:“母親在世的時候沒看過你這樣,等母親走了,你才後悔,你總是哭,哭有什麼用,你哭,母親就會來到你身邊嗎?”後來,大伯父去街上,去親戚家裡,都會情不自禁地掉下眼淚,村裡的人,和我們都知道他為什麼哭泣,這是他為以前犯下的錯而流下的眼淚,這是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一個人!他的腿開始變得不利索,走路需要人扶著,也沒了以前的那股蠻勁。只是經常在村民面前,在兒子、孫子、孫女面前,在親戚面前,哭泣,一邊哭一邊嘴裡嘟囔著什麼,像是在懺悔,也像是在哭訴。

去年年底,過小年的前一天,大伯父也離開人世,我和媽媽和堂哥去跪拜時,大伯父的身子已經瘦到像一根風乾的竹子一樣,我想他在後來的這一年半應該也挺難過的吧,沒人搭理他,沒人孝順他。大伯父離世,奶奶沒有去,因為奶奶還記恨著大伯父。抬上山的那一天,臘月二十五,天空飄著小雨,奶奶早早地起床,熬好粥,盛了一碗,慢慢地咀嚼。大伯父的大兒子捧起大伯父的遺像從奶奶家後面經過,身後跟著兩排人,奶奶透過紙窗,看到外面的情景,想起了當時她大女兒上山時,也是從這兒經過,當時吶,四月的天氣,太陽高高懸在半空,她彷彿還聽見她大女兒還和她打招呼哩!

梨落,星滿天